第66章 第66章
下雨天是留客天。
妙空站在江府的大门前,看着雨水从空中倾盆而下。水珠在屋檐的瓦片上化作水流,然后倾泻而下,如同水帘一般,将他生生困在了一方小小天地,进退两难。
“现在雨势太大,妙空道人若是不急着走,可以先回屋里去。由小的去禀告夫人。”一旁引路的小厮拱手说道。
“不必了。”妙空说完顿了顿,“等等,我听说你们府上有位姨娘,姓周?”
“是有一位。”
“那,能否劳烦你,前去请一请这位周姨娘。就说国师府的妙空道人,有些关于你家夫人的事情,要拜托她。”妙空说道。
小厮闻言,腹内狐疑了一下,但看到妙空十分的坦荡,很快抛开了这份疑惑。
仍然还是那个会客的花厅,但是为了避免瓜田李下,妙空独自站在花厅外的屋檐下,背着手欣赏雨景。江樊行动不便,一向自忖大人有大量的孙幼清,自告奋勇带他前去会面妙空。而且,多了她这个知情者,妙空和江樊也能避免些尴尬。
“见过长公主。”妙空见孙幼清搀扶着江樊走过来,有些惊讶。
“都是自己人,就别这么客气了。”孙幼清洒然一笑。
然后,她看见妙空盯着江樊,好像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又顾忌自己的样子,解释道:“放心,我知道他是谁了。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说。”
妙空果然放松了许多,但是看了江樊许久,又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妙空道人,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很遗憾,我是用这幅面貌见到你的。”江樊向妙空行了一礼,用的是男子的礼仪。
为表国君对国师府的重视,当年赵妙元出嫁之时,是从宫里出嫁的。一切规格和礼仪都是比照着公主出嫁的架势。有了国君与王后为尊,自然也就免了拜别高堂的礼节。因此虽然两人都对对方有所听闻,甚至在一些场合里也曾远远见过一面,但私下里见面,这却才是头一回。
“妙元方才连师兄都不喊了,你也别叫我妙元道人了。我本家姓赵,是妙元的表兄。你若是不介意,可以跟着她一块儿叫我兄长。”妙空微微笑说,“当然,如果你不习惯,直呼我妙空也无妨。”
“兄长。”江樊从善如流。
两相比较,自然是叫兄长更亲近,而且这个称呼还是跟的赵妙元那边喊,江樊惯会与人打交道。
“你们……竟然是表兄妹?”不比江樊的淡定自若,与这对表兄妹一直交好的孙幼清,头一回听说这件事,对此大为震惊。
“你之前不知道?”江樊问道。
“这谁知道啊?他们从来都是按照师门的称呼。”孙幼清回说。
“那,你不觉得他们长得有点像?”江樊又问。
孙幼清闻言细细打量了一番妙空,将他的五官与赵妙元的五官,在脑中做了一番对比,果然发现他们眉眼相似。
“就算发现了,我也只会当作是巧合。”孙幼清说道,“对了,那太子哥哥知道吗?”
“我没有同咏璋提起过。”妙空解释。
“太好了,若是太子哥哥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被瞒在鼓里,我就要闹了。”孙幼清说完,庆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也不算是隐瞒。”妙空又道,“只不过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就不提了。反正全天下都知道我们同出师门。”
“那怎么现在又提起了?”江樊松开了孙幼清搀扶着的手,扶着柱子,虚虚坐在栏杆的边沿上。
“因为我刚才跟妙元说了些事,她大概暂时不想承认自己是国师府出身了。”
“你说了什么?”江樊闻言,有些激动。
赵妙元很是在意自己的这两位亲人,如果连国师府都不想提及,必然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暂时难以接受的事。
“说起那些事之前,我必须告诉你一些事。而这,也是我刚刚提及我和妙元之间关系的原因。”妙空摇头,拒绝马上回答江樊的问题。
“这些事情,我能听吗?”孙幼清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不太确定自己会不会影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如果是咏璋大概不适合听到,但是你与妙元关系亲厚,想必她不会太在意。”妙空浅笑。
“这件事情,要从二十四年前说起……”
雨水霏霏,妙空的声音在雨水声中变得悠远。
“国师继任之后,没有特别的情况,是不允许离京的。那一年,师父觉得自己差不多该收个徒弟了,于是向陛下要来了一年的时间,让他好在大醴多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合眼缘的。可是,合眼缘的徒弟哪里有这么好找呢?师父连太极观都回去了一趟,也没有挑到一个合他心意的。”
“直到那年腊月,他在山道上救了我一命。我当时正跟随爹娘要去姨母家探亲,途中遇上了山匪,爹娘不幸殒命。幸得师父搭救,这才让我免于追随爹娘而去。后来,师父希望能够收我为徒,被我拒绝了。”
“这个姨母是……”
江樊想起妙空和赵妙元的关系,又想起她一直声称自己只有两位亲人,担心自己接下来听到的,会是一桩惨绝人寰的悲剧。
“正是妙元的亲生母亲。”妙空点点头,继续说道,“师父被我拒绝之后也不气馁,仍然好脾气地决定送我去到姨母家。姨夫一家在当地也算是富甲一方。我和师父去到姨夫家的时候,正好在过年,街道上满是鞭炮的红纸,处处都很喜庆。唯独姨母家是个例外。”
“虽然家中也是处处张贴着过年的福字,但是却渗着一种紧张的气氛。这种气氛在师父表明了来意之后更甚。我虽然当时年纪小,但也觉得十分古怪。那天夜里,师父带着我偷偷摸到了后院,我这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孙幼清被妙空的话调动起了情绪,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就在我们到访的前不久,妙元出生了。”妙空说道,“大醴以道为国教,举国上下都极为信奉玄术。而我姨夫信奉到了极致。妙元才刚出生,他就拿着妙元的八字去给她批过了八字,合过了命盘。结果是……”
“亲缘浅薄,孑然一身。”江樊接嘴。
妙空听到江樊接话,有些讶异。知道赵妙元和江樊之间的关系,比他想象的更加亲密,心里安心许多,更加放心将接下来的事情交托给江樊。
“如果只是这样,也许还好些。”妙空摇摇头,“不只是这八个字。判词是:亲缘浅薄,刑克父母,孤苦伶仃。”
“克父!”孙幼清惊呼出声。
她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猜到妙空即将要讲的,是一个什么故事了。
“不错,正是克父。”妙空感慨道,“若是仅仅只是亲缘浅薄,妙元在家中也许只是会受到些冷落。但是加上了克父两个字之后,那座府宅就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难道,他们要抛弃妙元?”江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原本是。”妙空说。
“原本是?”
“原本他们是这样打算的。可是,我和师父来了。并且,我们还告诉了他们,我的父母丧生的事情。然后,他们就疯了。连我的姨母都认为,是妙元的命格太凶,克死了我的父母。于是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
孙幼清倒吸一口凉气,一双杏眼被瞪得极大。
“后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必要细说了。总之,师父救下了妙元,并且决定将她收作弟子。而我,那个地方是不可能再呆了,于是跟着师父一起,来到了京城。”
孙幼清猜想,那些妙空没有细说的事情,背后一定是险象环生。否则妙空不会只是简单的回忆,都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
“所以,妙元才会说自己只有两个亲人。”江樊终于明白过来。
一对抛弃了自己,甚至打算要杀了自己的父母,确实不配与她扯上关系。而玄诚和妙空对于她而言,不仅是亲人还有救命之恩。
“所以,她现在才会姓赵。”妙空点头,“妙元是她的道号。问名的时候,总不能给你一个道号。师父和我也不方便为她再取一个俗家名讳,于是我便将自己的姓氏给了她。一来,我们二人是表兄妹,本来就沾亲带故。二来,我确实视她如同亲妹,妹妹跟兄长一个姓氏再正常不过。”
“想不到妙元竟有这样的身世。”孙幼清感到无比唏嘘,“那,妙元自己知道这些事吗?”
“知道。”妙空点头,“师父的为人,你是清楚的。虽然很多时候,说话总是云里雾里,但他认为该说的事情,就绝不会有所隐瞒。比起欺骗妙元有个别的身世,他更愿意让她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兄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江樊本就因为疼痛而脸色惨白,听完了赵妙元的身世之后,脸色更加难看。
从妙空拒绝让孙咏璋听到这件事的态度上看得出来,他十分在意赵妙元,也很尊重她的意愿。但是这样的他,却绕过了赵妙元选择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怎么想都不会是因为认可了自己,认为自己有必要知道。
而且,一开始妙空派来小厮的时候,就提到过,他有一些关于赵妙元的事情需要拜托他。再加上刚才妙空反复提及,之前和赵妙元交谈的事情。江樊胆敢推测,定然是赵妙元遭遇到了什么,所以他这个做兄长的,才会突然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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