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帮她
路夫人再也看不下去了,直言道:“二哥哥!常言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总不能为了宝姐儿就这么委屈禾姐儿吧!”
李夫人向来同自己这个三妹不对付,尤其是多年肚皮没动静的她听闻自个这个三妹竟然一连给路家生了三个儿子!这可把她妒忌的帕子都拧烂几条。
她巧笑道:“瞧三妹妹这话说的,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难不成就禾姐是肉,宝儿就不是肉了?你可仔细瞧瞧,现下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可是宝姐儿。”
“你!”
“我什么我?三妹妹你该不会是被禾姐给灌了迷魂汤了吧?”
自己这个大姐姐伶牙俐齿,嘴上最是不饶人,路夫人说不过也就闭了嘴。
左右这都是二哥的家事,她也不好插手太甚。
戚长峰被夹在中间,进出不得,禾姐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也让他满心不悦。
她跪在那里,那副坚韧模样既让他心疼,又让他不自觉想起给他吃了闭门羹多年的姚氏,倒都是一样的铮铮铁骨……
他厌烦那样高高在上的姚氏,却又不自觉被她所吸引,正如他此刻对禾姐一样。
他闭了闭眸子,压下心中的念想。
才睁开眼,赵姨娘饱含泪水的眸子便撞入他的心中,是了,什么姚氏?什么禾姐儿?只有眼前这个全心全意依赖他的女人,和他们的女儿宝姐儿才是他最爱的人。
他是来给她撑腰的,并非是来秉持公道的。
青禾注视着他神色的变换,就知道这男人已经做出了选择。
果不其然,只听戚长峰冷哼一声,沉声道:“先不说你有没有害人之心,便说你身为姐姐,却连自己的幼妹都看不好,难道你就什么错都没有吗?”
“你小小一点,不知悔改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反过来质问自己的父亲,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爹?可是我这几日将你惯的越发不知道长幼尊卑了?”
“既然你如此不知错,那便罚你去跪一天祠堂!什么时候你五妹妹醒过来,什么时候你再回自己院子里!”
戚长峰每说一句,小姑娘的脸就白了一分,甚至让他说完就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把话说的太重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青禾已经在心里把他来来回回骂了一百八十遍!甚至觉得前几日那块糕点还不如喂了狗!
什么狗屁长幼尊卑,且不说戚宝儿是不是真的幼小,便是她也就是个五岁的娃娃,自己都看不好如何看得好妹妹?
这几日惯的?看来还是有点自知之明,也知道当了五年父亲,才只关心了自己的女儿几天!
纵使心里恨不得将这奇葩爹拉出去乱棍打死,可眼下却只能忍辱负重做伤心欲绝状。
小姑娘强忍着呼之欲出的泪珠,带着哭腔道:“青禾知道了,青禾这就去祠堂跪着,青禾会给宝儿妹妹祈福,祈祷宝儿妹妹早点醒过来……”
这可怜的模样,就连刚才还尖酸刻薄的李夫人都不忍。
戚长峰已经心力交瘁,不想再看,摆摆手道:“去吧。”
小姑娘的膝盖已经跪麻了,她朝陈妈妈伸出手,哑声道:“陈妈妈,带青禾去祠堂吧。”
陈妈妈心疼坏了,自知这一家子都已经被猪油蒙了心,求谁都没用,只得痛惜的扶起自家姑娘。
目地达到,赵姨娘心里痛快极了,若不是自己的女儿还躺在床上,恐怕她都要控制不住笑出声。
青禾搀着陈妈妈的手脚步虚浮的走出门。
站在屋檐下,这才发现外头竟飘飘扬扬下起了雪花,她浑身已经察觉不到冷了,只觉得麻木。
小姑娘伸出素白的的手,接住了几片,却立即在她指尖消融了。
苍白的面颊被冻得发红,长睫结着着白色的冰霜,面上却没了半分表情。
陈妈妈以为她是难过到麻木了,忍着泪意安慰道:“姑娘莫要难过,只当自己没了这些不是人的亲人便是,忍一忍,待到及笄后找个好人家逃离这里便一切都好了……”
小姑娘语气轻如鸿毛,好似会被风吹散一般:“且不说在这大宅院里我还能不能活到及笄,便是及笄了嫁人了又能如何呢?”
“不过是从龙潭跳到虎穴罢了,实在是无趣。”
有时候她也恨,为什么要让她穿到这种封建社会,女子除了嫁人,依附男子,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可是她又想,能重活一次已是不易,又何必贪心。
罢了,不过是换一个大腿抱罢了,方法总比困难多,是她错信了凉薄之人。
陈妈妈更心疼,抓紧她的手,却怎么也捂不热:“姑娘莫说傻话,都会过去的……”
“嗯。”
直到一老一小的身影消失不见,众人才舒了一口气,也找借口离开了赵姨娘的院子。
今日本是要开家宴,可发生了这事,其他人就是用饭都有些食之无味。
尤其是戚景安,面对着席面,总有些心不在焉,几次三番抬头环看四周。
可直到席面吃了大半,也没有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稷离看出自家公子的心不在焉,探过身去小声询问:“公子在看什么?”
戚景安抿了抿唇,内心短暂的挣扎了半瞬,还是说了出口:“你去打听一下,今天那个小姑娘呢?”
稷离满心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去了。
戚景安的身份特殊,不时有人过来试图同他交好,但最后都发现这戚二郎虽然表面瞧着丰神玉朗,温和有礼,却是个不好相与的,不论如何同他攀谈,总觉得好像隔了一层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般。
不知等了多久,稷离回来了。
戚景安按耐着心里那奇怪的迫切,淡声道:“那小姑娘怎么样了?”
“回公子,小的去询问了这府上的丫鬟。”
“怎么说?”
“她们说五姑娘已经没有了大碍,现下还没醒过来呢。”
“……稷离,我什么时候让你去打听五姑娘的事情了?”
“诶?”稷离缩了缩脖子,迟疑道:“那……公子想知道的不是五姑娘莫不是?”
戚景安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道:“是二姑娘!”
“……”
祠堂内。
外头洋洋洒洒飘着雪,冷风呼哧呼哧的。
戚家的祠堂鲜少有人会来打扫,年久失修,再加上马上就要搬走,岌岌可危,冷得惊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抵也不过如此。
小姑娘静静的跪在蒲团上,面前是戚家各位列祖列宗的牌位。
就连一旁守候着的陈妈妈都觉得阴森,小姑娘却不为所动,淡然处之。
这最前头的,便是戚家妻姚氏的牌位,陈妈妈一看这,便开始抹泪:“这二爷也太狠心了……就连查清楚都不查,就责罚姑娘,若是夫人知道姑娘如今过得如此困难,在九泉之下定然也会伤心落泪”
“他会后悔自责的,宝儿醒过来以后自会告诉他真相。”青禾双手合十,朝姚遗梦的牌位拜了拜,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没做的事情自然也不怕别人诬陷。
话才说完,她便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喉咙的痒意,重重的咳嗽了起来,胳膊和后腰处的痛感也愈发强烈。
小小的身形晃了晃,眼看着快要撑不住,陈妈妈惊叫一声,连忙去扶,青禾抓紧她的胳膊这才面前稳住。
在这府里多年,她从未像此刻一般怨恨戚长峰和那些妖魔鬼怪,陈妈妈哭道:“姑娘!咱们不跪了!咱们回去!回上京!再也不要在这戚家待着了……奴婢去求求老夫人,老夫人这些年心里还是心疼着你们娘俩的……”
青禾摇摇头,戚家是魔窟不错,可姚家也不是退路,夫家更不是退路。
她在戚家再生存不下去,可她到底是戚长峰的亲生女儿,姚家呢?在这个封建社会,一个外孙女,在姚家又能有多好过?
“别说了,跪吧。”
陈妈妈知她年纪虽小,可主意却大,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只陪着她一起跪着,心疼的默默啜泣。
稷离在外头又厚着脸皮找了好几个丫鬟,才问到嫡小姐二姑娘的情况。
听罢后,唏嘘不已。
堂堂嫡女,竟然沦落到连庶女半根手指也不如,不过想想也是,这嫡姑娘没了生母,又不得二爷和老太太喜欢,这日子如何能不难过?
稷离叹了口气,这外头的风雪愈发大了,他拉紧自己的帽檐,加快脚步朝着前厅去……
戚长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频频端杯却自觉寡淡无味,他脑海里不住的浮现那小姑娘犹如颤动的寒梅一般倔强的模样。
她会被责罚吗?应该不会吧,毕竟此事并不是她的错。
正想着,稷离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他放下杯子,擦了擦骨节分明的手:“她怎么样?没被责怪吧?”
稷离顿了顿,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
戚景年越听,好看的眉头蹙的越狠,听到最后,他不由得抬头不悦的看了正中那喝的面色酡红的男人一眼,这人是他的二叔,可是却如此糊涂!
早在上京之时,他就时常听父亲说自己这个二叔内院荒唐,宠妾灭妻,如今一见,果然是所言非虚,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发指。
瞧自己那二叔此刻的模样,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恐怕心中半分也没有那被他罚去跪祠堂的可怜嫡女罢。
越看,他越是厌恶,移开视线来,却瞧见门口雪下的更甚,那小姑娘……
他不由得一滞,心头如同针扎一般,绵密的疼,别说是酒,便是面前上好的洱茶,都喝不下去了。
紧握了一瞬杯子,像是同自己和解了一般,重重放下。
“咚”的一声闷响,吸引来许多人的注意。
戚长峰奇怪道:“二郎,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虽说大了自己这个侄子一个辈分,但戚长峰却不敢在他面前随意而安,只因此人看着年纪不大,却头角峥嵘,日后恐怕十有八九出将入相,非池中之物。
戚景安语气里带着旁人不易察觉的疏离:“回二叔,侄子不胜酒力,有些醉了,便不陪各位了。”
说着,轻甩衣袖,头也不回的撞入了满天银白之中。
但凡是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这个少年英才的不悦,戚长峰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处得罪了他,可席面上还有这么多人,他只好在心里记下待人都走了以后再去查问。
沉安堂内,精巧古朴的香炉燃起袅袅青烟。
老太太跪在蒲团上,一下一下的敲着面前的木鱼。
听闻通报,有些讶异:“你说大房家的二郎来了?”
“是的,老夫人。”
“奇怪……那孩子这时候来做什么?他不是应该在前厅用饭吗?”
老太太说着,却还是叫房妈妈收起木鱼,扶她起来,往外走。
“这孩子心机深沉,就连我应付他都有些吃力,也不知今日他来是为了什么……”
房妈妈仔细的扶着她,突然想起了上午发生的事情,道:“老夫人可还记得奴婢方才同您说的事情?”
老太太撩起眼帘,瞄了她一眼:“你说的是五姑娘落水的事情?”
“正是。”
房妈妈又道:“听说那五姑娘落水,还是这二郎去救得呢!否则的话,咱这五姑娘今日恐怕就真凶多吉少了。”
老太太嗤了一声:“怎么?他难不成还是来找老太太我要答谢的不成?我那蠢儿子莫不是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了?”
“那就不知道了,但大房家的二郎瞧着不是那么短浅之人……”
“他当然不是,你不知道他,他厉害着呢。”
主仆说话间,已经到了前堂。
少年身着青衣,犹如青松伫立,发梢带着落雪融化的水迹,平添了几分匆忙和狼狈。
虽已在这人世间沉浮大半载,但不知为何,她竟在一个半大少年面前有压迫感。
老太太神色微凝,露出一个温和慈爱的笑:“二郎今日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找祖母?”
戚景安敬重道:“景安确实有些事情。”
语气不卑不亢,却带了几分让人不舒服的生疏。
“你我血脉至亲,虽说你和你父亲久居上京,但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不必如此生疏客气,有事便直接说就是了。”老太太笑道。
每每回岚州老家时,戚景安也曾是一心想同这位祖母亲近,可却不知为何,竟总好似隔着一层一般。
可是隔着什么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抵是相处的少,所以没那么亲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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