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温柔大夫
白先生背着药箱到的时候,园子里的戏还没演到虞姬自刎那里,一切又巧合的恰到好处。
阿菊不肯检查,可又屈服在她妈的眼泪里。
白先生人很温和,有他在的地方,总能给人一种心安。
他细细检查了阿菊的颈部,脊椎,又摸了她的脉搏,好半天才舒了口气,“幸好没什么大碍!”
只这一句,阿菊的妈又哭开了。
门外的阿松也没忍住,“哇”一声蹲在地上大哭。
老柳踢了他一脚,斥他“没出息,不像个爷们,顶不住事!”
阿松立马收了哭声,只剩含混不清的呜咽。
“今日正好带了药,阿松,你现在拿去煎好!方子在药包里,回头等药没了,直接按着方子抓就好!另外,这炉子要灭了,添点煤球进来!”
白先生一口气吩咐下来,随后想起什么,也出来房门。
“阿松来的时候说的不不清不楚,阿菊这是怎么了?”
宋慈音想说可是又犹豫。
“讳疾忌医!”白先生见她那副模样,便知事情可能不简单。
“回去晚了,遇上两个登徒子。”
白先生没吭声,仿佛这正如他所料。随后他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瓶东西,递与宋慈音。
“巧了,这正好有一瓶,消肿化瘀的膏子,你等会进去,交给她妈!”
“嗯?”
宋慈音有点不明白。
“女子初次,加上那些人下手没轻没重,可不就需要这药吗?顺带让她妈好生检查一下!”
白先生没说的那么明白。
但宋慈音听懂了,耳根子一下子就烧起来了,火辣辣让人脸上有点挂不住。
“可以擦脸吗?”
她随便找了个理由。
“跟你脸上用的是一种药,你脸上还没好?明儿个我再给你送一瓶!”
白先生当然没注意到宋慈音的脸色变化,“还有一味药,你,算了,我去跟阿松说!你进去跟她妈说吧!”
宋慈音一开始没放在心上,等她再次站在床前,盯着阿菊苍白的脸时,她忽然就明白了,那味药,是避孕的!
白先生是个仔细的,待宋慈音如实交代用药细节时,阿菊妈起初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才一叠声“是是是,还是大夫想的周到!”
完全没有她印象当中贫苦中年妇人的扭捏和抗拒,倒真是一件奇事。
她没在房里待多久,而是出去跟着白先生一起到耳房里的厨房去。
老柳守在门口,以备不时之需。
白先生好酒,他们去到厨房时,阿松已给他倒了大碗酒,搁在灶台上温着。
“你哪里来的酒?”
宋慈音皱眉。
“昨晚上燕儿说想家,带了点酒,我们唠了会嗑!”
说罢,把手中抹布狠狠砸在灶台上,蹲下身,十指插在头发里,“都怪我,喝哪门子的酒,还喝的不省人事,没去送阿菊!我丫就不是人!”
他狠狠打了自己两巴掌。
宋慈音和白先生只能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对错来!
说他错了,他只是喝酒,过自己的正常日子!
说他对了,可是他若如往常一般送阿菊回去,阿菊就不会有这一场劫难!
谁都知道,他喜欢阿菊!
“你说谁来找你喝酒?”
宋慈音猛然想起来什么:“燕儿?她有空来找你喝酒?添香馆昨晚生意很差吗?梅玉芬那女人能放她走?”
“昨晚添香馆生意很好,梅玉芬确实因找不见燕儿发了好大一通火!”
白先生在一旁答了她的问题。
宋慈音信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添香馆里,她不用问也知道。
这位白先生也不知是何时开始,频繁出现在添香馆里,不,应该是整个章台巷里。
世人都道这里是下九流地带,就连人生了病,都是生的一些脏病。
是以,倌儿们生病了,大都是请的一些走方郎中,或者是学过点皮毛的老妇人们,一些不大碍事的病痛,看着看着也就好了,但是有些病症,尤其是妇人内症,通常是能拖就拖,实在拖不下去了,便一包止疼药了事,时日久了,这人是气色没了,精气神也没了,也就没多少日子可盼了!
这位白先生有一天,穿着个藏青色长衫,戴着一卷米白色的围巾,背着个大大的药箱走进了章台巷。
从此他便成了章台巷有名的“神医”,不仅是因为医术确实了得,更难得的是他从未对那些倌儿们或者戏子有任何的轻薄之言,反而常说“为人不易,为女子者更不易,更当仔细对待!”,是以他在章台巷很受人尊重。
“我他么就喝了两小碗,怎知这酒这么烈!”
阿松仰着头,大声喘着气,他心里悔啊!那该死的燕儿!
“是这酒吗?”
白先生浅尝了一口,然后皱着眉吐了出来:“酒有问题!”
当下二人全部愣住,倒是宋慈音反应快点,迅速起身看了一眼厨房外:“有什么问题?”
“加了醉草,这本是一种野草,南方沿海一带人喜食,吃完就想睡觉!但对睡眠不好的症状有奇效!可量控制不好,会腹泻或者呕吐!”
“我说呢,我天不亮,就老是跑厕所,我还想着可能是我着凉了,也幸好我起得早,才发现阿菊在侧门那里!妈的,这黑心的燕儿,是要弄死我!”
“等等!不一定是她!”
宋慈音瞧了一眼白先生,斟酌着用词:“你也知道章台巷是什么地方,有些东西是见不了光的!就好比,合欢散!”
阿松一下子就颓败下去,好似好不容易寻了一圈发觉不是自己的错,可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身上,他心里的恼恨更添一层。
“除了腹泻,还有其他什么不寻常的吗?”
白先生又仔细尝了尝,皱着眉看向阿松。
“没,没了。”
他低下头喃喃。
“你送点热水到阿菊那里,再去前院看看,戏是不是要散场了?仔细些,别让人进到这二院扰了阿菊!”
宋慈音瞧他沮丧,有意让他出去做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可待阿松一出去,她的脸便冷了,整个人又挪到那门口,“阿松是有什么事没说吗?”
闻言,白先生颇有些惊讶地瞧着宋慈音,顿了顿才道,“这酒里也有合欢散!”
白先生的话,再傻的人也能明白。
“是阿菊吗?”
“这个,大约只有他们二人才知道!”
宋慈音感到一阵心惊,以往是她太过自欺欺人了。
也许这章台巷,繁华的表面上就是这般堆满了他人的血和泪。
怪不得小报上嘲讽她,手段高明,心机深沉。
她早就见惯了章台巷里诸多丑陋的一面,也知这外面一时风光无限的名人也有两副面孔。可是,真当她直面身边人作恶,她到底还是失望大过愤怒。
“早前,梅玉芬总说,读书都让你读的脑子浑掉了,不晓人心险恶了!今日瞧着,她确实说对了,音音,你早就不是小姑娘了!你什么都懂,但是不肯面对!更谈不上处理了!”白先生倒掉了所有的酒,“若梅玉芬当初跟你一般,她在这章台巷,恐怕早就死了千万次了!”
是吗?
大约今日之前是吧,因为她心软,她做事总要顾虑别人的难处。
可今日在裴家,她打碎的那个茶盏,也把她以往心软的毛病一并打碎了。
她也并不是今日突然就转性了,诚如禾真师姐所说,这两日裴境安并未做其他动作来维护她,她被小报骂了就骂了,被颜碧珍羞辱了就羞辱了。
她先前总是想着裴境安是世家公子,好面子,在学校里有些事情他人误会了,裴境安没澄清,她便就沉默了,也不过分做争辩。
现在想来,也许正是由于自己这一贯的沉默才会让别人觉得她好欺负吧!
也让铺天盖地的谩骂袭来时,曾经她维护过的,帮过的没一个人肯为她站出来说一句话。
“不会了,先生!”
她转过头,盯着白先生,眼神坚定,“从今天开始不会了!”
白先生瞧着她这副模样,又有些惆怅。
梅玉芬这人是什么雷霆手段,他是见识过的。
宋慈音读过书,若再学了梅玉芬的那些手段,只怕到时会胜出许多,只是这样算好还算坏!
谁也说不准。
第二日一早,梅玉芬一脚踹开了宋慈音的房门,冷风嗖嗖往屋里灌。
“呵,你今日倒是起得早,怎么,心虚呀?”
宋慈音天擦亮便起来了,她从学校里借的书还剩一点没抄完,明日她便要还了。
此刻她正提笔,身上套着旧袄子,听见声响,罕见地停了笔,转过身,目光直视梅玉芬。
梅玉芬从来没被宋慈音这样盯过,气焰顿时少了一截:“你瞅什么?我问你,你昨日是不是去裴家了?我梅玉芬是真有本事,在这风月所教出了个情种,上赶着到人门上让人骂!”
说罢,就要过来拧宋慈音,不想,手到半路,便被对方截了,“死丫头,你翅膀硬了!”
“梅姨稍等片刻!于妈出去给我买小报了!等读了报,您再打我骂我不迟!”
宋慈音今日同往常有点不一样,可横看竖看还是那个人,那张脸,只眼神陌生的让人心底有点凉意。
门外轻轻响了两声,于妈进来递了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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