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阿琛哥哥
“你那时那般小,记得倒是清楚!我且问你,你这些年可还如年幼,穿过戏服,扮过花旦?”
论起他与这位盛家小姐正儿八经打交道的见面,那也是极有意思的一段画面。
那个时候的自己不过十二三,父亲带着他去听苏州过来的大家唱昆曲,其次见一见父亲给他物色的友人之女,那个时候还不兴闺阁女子出门听戏,所以那姑娘当时作男孩打扮,穿一身青色长袍,短发窝成一个小发髻藏在帽子里,行为拘束的很。
他一个半大小子,哪里能安静坐下来听曲,更不可能去相看女孩子。那时他一心想着要去见早就约在孔庙前的女同学,不想他爸半路杀出来,他连句话都来不及传给女同学。
所以,他趁着解手的时候想跑,被管家拦住了,负气跑到后院,才在檐下一眼瞧到那偷偷穿戏服的盛家小姐。
彼时她身量不高,粉色带流苏的戏服套在身上肥大且拖在地上,未施粉黛,站在一棵老石榴树下对着来人吐舌头扮鬼脸。
“有啊,添香馆后面的胡同里就是长乐戏园,我还上台走过呢!你后来见到你那位同学了吗?叫什么,范,范”
宋慈音知道卢南琛是意会错了她的话,也没去反驳,反而是顺着他的话题聊了下来。
老实说,他们以前的交集几乎为零,虽说盛家和卢家乃世交,但架不住这两人年龄相差五岁。
卢南琛猴一样的年纪自然是瞧不上还是小屁孩的盛恩瑾,是以两家走动一起吃饭时,卢南琛吃完已经跑出去玩了,盛恩瑾还在桌上吭哧吭哧吃她的那碗堆得比山还高的饭菜。
“范竹君。后来自然是见到了,我们现在也有联系!”
卢南琛的食指敲在杯沿上,眼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那你什么时候出去留学的?怎么想到要留学呢?”
宋慈音根本不想听他其他的事情,只一味往她想要知道的问题上引。
“你就这么好奇?”
卢南琛侧着头,嘴角带着丝笑,静静地望着宋慈音。
宋慈音被他盯着生出几分不自在,手下意识地去把散在胸前的头发撩往耳后,耳尖微微泛了红。
卢南琛瞧见她这细微的变化,心里不禁哑笑,到底是年轻的姑娘。
“我已经很久没回沪上了,好不容易遇见故人,话多了点,五爷别介意!”
虽心里泛着尴尬,但好歹说出来的话确实是心里话。
“叫声哥哥来听,我便告诉你!”
他又起了捉弄她的心思,就如那年在后院见到她。他在烦躁,她在笑,他一转身便去她爹那里告了状,然后便听到她被骂的鬼哭狼嚎。
宋慈音知道他在逗自己,脸色涨得通红,但还是脆生生叫了句:“阿琛哥哥!”
久违又熟悉的声音。
宋慈音还是盛家小姐的时候,大约四五岁的光景,也曾经常跟着他屁股后面跑,“哥哥”“哥哥”地叫的很是亲热,他们也一起放过风筝,逗过小狗,嗯,虽然都是他单方面在玩。
这丫头也许早就忘记了吧!
“再叫一声!”
他听得有点上瘾了,宋慈音的声音不似小时候的软软糯糯,倒带着长大后的羞涩和温柔。
“阿琛哥哥!”
宋慈音捂着脸已经不大敢看向对面的人,她只觉他眼神里的笑意都要淹了她。
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笑,而是一个长者看晚辈的笑,对,慈祥的笑!
“家里出了点变故,父亲便急匆匆送我去了那西洋,待了七年半,然后就回来了!”
卢南琛说的云淡风轻,但年少便远渡重洋,其个中滋味自然是不可与外人道也。
变故?
宋慈音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两个字,是十一年前那场关联着盛家的变故吗?
“八成是你惹了祸,才给你送走磨练磨练,省得你成了祸害!”
“惹祸?”
卢南琛眯了眼睛,随后苦笑一声。
若真是惹祸便也罢了,但是,谁知道呢?
再回来时,卢家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他虽是个儿子,但卢家最不缺的便是儿子。
那高高在上的老祖宗,他的嫡亲祖母,打他一出生,便是不喜欢。
他也无心与卢家那群人周旋,只一心将自己边缘化。
可总有人不希望他好过。
他于房内悼念亡母,有人说他学了西洋巫术,吓坏了卢家的曾孙;
他于花园读英文书,喝咖啡,有人说他拿腔作调看不起老祖宗;
他于府外会见旧友,有人说他狐朋狗友颇多,要败了卢家的根;
甚至于他与府内小丫鬟说上一句话,也有人说他春心荡漾,行为下流。
于是,他那个便宜爹,扔了他娘的牌位,撕了他的书,倒了他的咖啡,禁了他的足。
不过有一点,他爹没想到,就是他这个儿子一去海外七八年,翅膀早就硬了。
他娘的牌位扔了便扔了,第二天满上海都知道,卢家那位靠发妻力挽家族颓势的二大爷,扔了发妻的灵位。
卢家人被骂的狗血淋头,他的那位父亲,灰溜溜又把灵位供上,甚至花重金到庙里请师傅做了长明灯。
至于撕掉的书,打翻的咖啡,过几日便有租界过来的英籍友人又送了他一份一模一样的,临走的时候,半似玩笑半似认真地道:“bumpthemoff!”
还有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哈,后花园里开酒会,要多疯狂就有多疯狂。
后来嘛,当然是被“赶”出卢家,转战燕京了。
“先不说这个了。我问你,如果裴家最近还是选择和解,你可会接受?”
“自然!”
宋慈音回答的无比干脆,倒让卢南琛愣了一下。
“我以为你不会!”
“我的目的是拿回盛公馆,并不是想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况且她这样一个身份还不知道安全不安全。
但随后,她便释怀了,她所怀疑的最危险的人,恰恰是眼前这位五爷。
“按道理来说,你有地契文书,白纸黑字写的非常清楚,拿回来不是问题!但是紧要的是你身份问题,便是连我都没有办法证明你就是盛恩瑾!如果裴家硬是咬着这一点不放,还真有点棘手!”
虽嘴上这样说着,但卢南琛在心里却在琢磨着要不要派人再摸排一遍有可能知道宋慈音身份的人。
眼下虽证明她身份是首要任务,但是若大面积泄露出去,保不齐有人会拿旧事做文章。
也许,卢家便是第一个!
盛家当年的罪名可不小,要不是沪上商会联合上书,说盛家只是商户,并未参与geming,也许她家死的就不仅仅只有她父亲了。
恰巧《沪上新报》有位胆大的记者,把这事捅到其他几位大督军手里,这件事才没有向更坏的方向发展下去。
如今新政府已定,但是局面依然不清晰,会不会有人借她这个事,为杀鸡儆猴或者自证清白,都很难说!
“我们以前一起照过一张相,就在盛公馆的花园里,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那应该是很小了,三岁有没有?
那时是她母亲做生,邀了几个交好的夫人带着丈夫孩子一起来聚聚,吃完饭后,大家便在园子里一起拍了几张照片。
那时天气尚热,她穿着小裙子,卢南琛穿着小西装,不知怎地就被众人哄了拍了这张照片。
“有这回事?”
卢南琛有点诧异,看他的表情不似作假,宋慈音打心底里笑出来。
“自然有!你那时打扮的跟个要结亲的小新郎似的!”
“那谁作新娘子?是你吗?”
“胡扯!我那时才多大!很小的!”
宋慈音好不容易下去的红晕又“腾”地浮于脸面,她忙端了桌中心的茶杯猛地灌了一口凉茶。
卢南琛看着她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眉眼一跳。
“有个问题,你那时年纪小,脸上也没有能够让人认出来的记号,都说女大十八变,相片里的你跟现在不一定好认!”
“胎记可以吗?我胳膊上有一月牙型的!当时我穿的是裙子,胳膊上的印记瞧得是非常清楚的!”
宋慈音指了指自己的右胳膊。
“那这便简单了。你既托了我,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就当是我们阔别多年的见面礼!盛恩瑾小姐!”卢南琛往椅背上靠去,整个人松散却带着一分不可亵渎。
宋慈音见他如此说,便捧了手里的茶,隔着桌子敬了他一杯。
卢南琛端了茶杯,轻敲桌面,算是回应。
“裴照?北平最高法院法官,有意思!”
临走的时候,卢南琛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宋慈音自然没能理解。
其实他想表达的是,即便是这位裴大法官不愿归还盛公馆,他卢南琛也有的是手段让他还。
不过,他没机会去施展他的手段了,他与宋慈音明楼“叙旧”时,梅玉芬已是单枪匹马杀到那裴照面前了。
她要问问,是谁给的脸让这位裴大法官在明知没有地契房契的情况下,仍然买了盛公馆?她更要问一问,当年到底是什么让他背弃了与小姐的承诺!
所有的这一切,宋慈音自然是蒙在鼓里。
不过是回后院的时候,顺嘴问了一句“梅玉芬去哪里了?”
伺候梅玉芬的丫头鹤儿也只简单地答了一句“出门了。”
“把五爷用的那两个茶盏撤下去,有一个茶托有点豁口,不大,下次不要拿出来给客人用!”
见宋慈音和卢五爷已经出了明楼,鹤儿又赶忙在门口嘱咐馆子里的长工。
宋慈音迈出去的脚顿时停了,“你刚刚说那两个茶盏谁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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