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英雄论
别的东西不清楚，但是在家里养一位这样的太太，花销肯定少不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在添香馆里也时常发生，姑娘们见惯了繁华与一掷千金，想着有人将她们带出去，却大多选择做姨太太，也不肯将就贫寒的心中只爱她一人的有情郎。
“这万一再来个孩子，开销可就更大了！”
“你这丫头莫拿话激我，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身的力气，还怕养不起老婆孩子？”
“若您执意，我也不便再开口！望您早日娶得佳人！”
宋慈音叹了口气，转而又道：“成为她们的英雄，才能最长久地留住她们的心，叫她们念念不忘！”
就好比她自己，她对卢南琛的喜欢向来不是因为他对她有多好，而是源于最初的那次救她于危难之际，他于她，便是从天而降的英雄。
“念念不忘的当属细水长流的情感，你还年轻，不懂！喝完这杯，便回去吧！晚了夜间不安全！我今儿个也送不了你！”
老宋让服务生重新拿了杯酒来，递与宋慈音。
还未待他二人喝一杯，音乐声起，老宋的女伴款款而来，拉着他的袖子撒着娇，邀他进舞池。
老宋哪里敌得过这温柔攻势，忙不迭丢了酒杯牵着女郎的手便进了舞池。
宋慈音没动，只垂着眼，捏着细长的杯脚，盯着杯中闪着光的液体，最后一仰头，液体悉数入了喉。
她结了账，脚步微有虚浮地出了门，但她脑子却清醒的很。
这些洋酒味道不错，但后劲大，她喝了好些，赶着她出了舞厅，一起发作，叫她看不大清要走的路。
她趁着清醒，寻了一处台阶，坐下来缓缓。
周遭不乏同她一样醉酒的人，有脚步踉跄强逞能的，有抱着柱子吐得一塌糊涂的，也有抽着烟乱朝旁人吐烟圈的。
吵吵闹闹，叫人头疼。
“小妹妹，一个人啊？”
她埋头于双膝间，没理。
“跟哥哥走，哥哥送你回家啊！”
旁边有口哨声。
有人试探性地上来摸了一把她的肩膀，见她没动弹，更加肆无忌惮过来拉她。
“不回家也行啊，回哥哥那，同哥哥再喝两杯！”
她还是没动，只眼睛越发模糊，脑袋越发清楚。
“小妹妹，抬起头来，叫哥哥瞧瞧你的小模样！”
来往的人很多，却并没几个人因为这事驻足停留，说白了，在这十里洋场，这样的事不足为奇。
围在宋慈音身边的那几人手脚更加不干净起来，她不耐烦，挥拳挣扎。
那几人笑的更加猥琐。
“瞧这小胳膊小腿的，劲还挺大！”
“妹妹，别挣扎了，喝多了，跟哥哥走吧！”
“哥哥家里有好东西，管保叫你欲、仙、欲、死！”
“哈哈……”
“做什么呢？给我住手，你们是哪片道上混的？”
“我是谁？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你爷爷我是哪条道上的。”
随着这两句话，身边一众闹哄哄的调笑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心翼翼的讨好声和忙不迭的道歉声。
“滚！”
宋慈音还是低着头，但是到底还是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有点像是刚刚舞厅里那位梳大背头的男人的。
“这地界啊，酒可以乱喝，但话不能乱说，人更不能乱得罪！瞧见没，喝的烂醉，还不是便宜了别人，带走，别在这碍事了！”
“先生，您是要带我往哪里去？”
宋慈音抬头，一双眼睛晶亮，仿佛无数星光自她眼里而过。
大背头男人一愣，随即撇下嘴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没醉？”
“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您刚刚想带我去哪里来着？”
她摇摇晃晃起身，男人见她这副模样，赶紧上前扶了一把。
“想通了，要跟我走？”
男人一改先前那副浪荡样，若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的笑里藏着一丝轻蔑。
女人哪，就是现实，这之前一副坚决拒绝的模样，小恩小惠一施，投怀送抱便来了。
宋慈音眼神有些迷离，分明是醉酒的模样。
她拉住男人的衣领，弱弱地撒了个娇靠近男人。
男人嘴角的笑都要飞上天，转头瞧了一眼舞厅的入口处，那里人来人往，丝毫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谁要跟你走？呕~~~”
欸，她想吐好久了，但就是梗在喉间出不来，正好这男人喝了酒又抽了烟，身上还带着浓烈的脂粉味，闻得叫人上头，心里的恶心感更甚，想吐的欲望被这样一刺激，一吐为快。
“不，呕~~~不好~~~呕~~”
吐得眼泪都出来了，都没能让她松开男人的衣服。
污秽的呕吐物粘在男人身上，带着男人自己也想吐。
紧随的跟班赶紧一边一人将宋慈音拉开，奈何她就是不松手。
等吐得差不多了，她才可怜巴巴地抬眼。
“对不起啊，喝，喝多了”
说罢又要吐，男人赶紧一甩胳膊，跳到旁边去，宋慈音被此举吓了一跳，随后笑弯了腰。
“先生，您还要带我走吗？我还能吐呢！”
跟班上去要揍她，却被男人喝住，摆摆手让等在不远处的黄包车过来。
“快，快，给她拉走，越远越好！让她走！”
身上的味道太重，男人看着远去的黄包车，眉头都快挤成川字了。
他钻到车里，叫人寻了一套新的衣裳换上，这才人模狗样地又重新进去舞厅。
“人没醉，清醒的很，吐了我一身！”
刚进门，便遇上在门厅沙发里坐着的另一个男人，抽着烟，挑眉望他，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这小女人倒是有点趣味，从实招来，你卢五爷从哪找来的？哪家的？”
卢南琛到此刻才痛快笑出声，弹了弹烟灰：“盛家的，盛恩怡的妹妹！”
“盛恩怡的妹妹？我记得她没有妹妹！是她？”
男人起初不相信，但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年，她还只是个跟在恩盛恩怡身后的小屁孩，岁月不饶人啊！”
“可不是嘛，印象里，她那个时候还是个三天不打便能上房揭瓦的皮孩子，谁曾想”
卢南琛低了头，想起她刚刚那模样，嘴角的笑意更加掩饰不住。
“谁曾想长成这样一个标致的姑娘，你怎么同她搅和到一起了？”
贺咨文要了杯酒，就势也坐了下来。
“因盛恩怡的关系，席百川那家伙托我对她照顾一二，这不巧了，来这便碰上了！照顾小姑娘这类事我不擅长，只好请你出面了！”
听到这个名字，贺咨文端着酒杯的手微微蜷了蜷，而后抿了口酒道：“席百川，席家那个最不成器的小儿子！他与盛恩怡，呵，有意思！对了，我与你说的事，你倒是给个准话啊？这饭吃不吃？”
“不过是路见不平，你们太客气了！为这事特意请我吃饭，倒显得我小气了！”
一支烟抽完，服务生恰好递来了酒，他紧跟着喝了一口，润喉。
“她回家去没被罚吧？”
“被老爷子训斥了一顿，也多亏遇见你出手，否则真出了什么事，肠子都能悔青！”
贺咨文同卢南琛轻轻碰了杯，“我听菱秋说，你救菱霜时，受了伤？”
“小事一桩！要说你这妻妹，也真够胆大，要不是她当时一推，指不定那刀子就朝这儿来了！”
卢南琛指了指心脏的地方，“幸好她那一推，刀子偏了，只给胳膊划了一道口子，早就好了！”
“那还不都是她自己惹得事！如今她后怕了，也知晓轻重了，她诚心实意想请你吃个饭，当面跟你道个谢，实属应该，你呀，就别推脱了！你再推脱，你先前跟我说的事，我可就不给你办了！”
“行，行，时间地点你们定，到时跟我说一声就成！”
“行，就这么说定了！霜霜，你过来，卢先生答应了，你亲口再跟他说一声！”
贺咨文往身后另一处休息区叫了一声，一个身穿西装小马甲的姑娘戴着个帽子蹦蹦跳跳就来了。
“卢先生，你还记得我吗？”
小姑娘一把拿开头上的帽子，窝成一团的卷发瞬间倾泻下来，松松散在肩膀上：“你可真难找啊？只告诉我你姓卢，要不是这次在姐姐家里碰上你，我还指不定要找上多长时间呢！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爸是黄灿生，叫你来黄氏公馆找我，你怎么不来？以为我骗你？”
黄凌霜十七八的样子，一脸的天真，卢南琛看着她娇嗔的模样，恍然想起宋慈音，貌似她很少会有这样小女儿姿态。
“没有，没有，黄小姐客气了！”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黄菱霜也要了杯酒，贺咨文要拦，却被她瞪了眼，只好作罢，眼神里都是宠溺和无可奈何。
“我与你姐夫也说了，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又不图回报，找你算什么？”
闻言，黄菱霜的脸色才微微松快了些：“我找了你许多天，也找不见，所以这顿饭，你可一定要来！不单单是为了谢你救我，也为了，我们彼此能够成为朋友！”
说到“朋友”二字，黄凌霜微微顿了下，贺咨文瞟了她一眼，立时便明了她的心思。
这妮子，怕是看上这卢南琛了。
先前还要死要活不嫁人，最后还来了个离家出走，如今可倒好，自己送上门了。
黄家，上海第一大帮的黄家，这可是多少豪门世家想要攀上的关系！
卢南琛这算是走了大运了！
“您太客气了，既是盛情相邀，卢某若是再拒绝，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到时一定赴约！”
“太好了，姐夫，卢先生他真的答应了！”
黄凌霜的脸色微红，偏过头同贺咨文小小得瑟了一把，随后起身站到卢南琛面前。
“那，卢先生，我请您跳支舞！”
“恐怕今日不行，我的舞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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