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团圆饭
因是初一,宋慈音套上了水粉色的半袄和同色的裙子,握着个手炉在檐下,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撒欢。
今年正月里的重头戏是《梁上燕》,就是腊月二十二日在王府戏楼丁禾真的婚礼上首次唱的《梁上燕》。
不过只唱了一点,戏楼便起了火,这叫许多喜欢听戏的人多少存了遗憾。
是以,听说长乐戏园正月里要唱《梁上燕》,很多人绕了一大圈路就为来这里听个热乎。
“您不去听个热乎?这程老板和小秋子要唱《梁上燕》了!”
老柳自后台掀了帘子往院子里来,乍见到几个小弟子跟糖豆儿在雪地里跑来跑去,玩得畅快,这脸上也带了几丝笑意。
“这要连着演好几天呢,今儿个人多,就不去跟他们抢位置了,再说,这后院大约也能听个囫囵!”
“就是外头冷,你往后台听去!”老柳蹲下身,团了个雪球,往院子的西厢房屋顶扔去,咕噜噜又翻了下来。
“您去问程老板了吗?《梁上燕》这折戏谁写的?是翁先生吗?”
“不是,程老板说他也不知道,只说是新郎那头的人写的,具体哪位他还真不清楚!”
“那可惜了,这折戏写的缱绻情深,用词文雅,故事曲折动人,要是能认得这写戏的人,赶明儿,我约稿也好约,可惜了!”
老柳笑笑:“你们文化人的事我不懂,不过,您若真操心这写戏的人,叫咱们戏园还有那添香馆的人时刻注意着点,保不齐就能给您听着了!”
“借您吉言啦!”
老柳脸上堆着笑,一边看着那几个小弟子往后台跑去听戏,糖豆儿也想跟着去,但又舍不得扔下堆了一半的雪人,两相犹豫间将目光看向宋慈音。
“宋姑姑,您能陪我玩吗?”
听到他的称呼,宋慈音一愣,随即走上前,蹲下,摸了摸糖豆的脸蛋儿:“怎么不叫阿娘了?”
糖豆儿撅了嘴巴:“她不让我喊!”
“谁?”
“梅姨奶奶,她不让我喊!”
糖豆儿有点委屈,直接趴上宋慈音的肩膀,拉了拉她的耳朵,悄悄道:“可是,可是我想喊。”
宋慈音抱起了他,往屋檐下走:“姨奶奶跟你开玩笑呢,咱们不要理她,糖豆儿想喊什么就喊什么,谁也管不着!”
“还是阿娘最好了,阿娘,阿娘,阿娘!”糖豆儿小脸蹭过来,亲昵了片刻,似想起什么道,“爸爸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守岁?他都没有给我压岁钱!”
“你想他了?有阿娘一个,难道不好吗?”
“好呀,我最喜欢阿娘了!”糖豆儿双手搂在宋慈音脖子上,左右晃荡,低着头,有些纠结道:“可是,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和妈妈一起去接他们的,就我没有”
“那,那我争取!”
争取给你换个新爸爸。
宋慈音在心里默默将后半句补完整。
“好~~”
“好~~”
戏园里此起彼伏的叫好声,让二人皆愣了愣,糖豆儿更是直接窜出宋慈音的怀抱,往那戏园里探了探头道:“小秋子哥哥今天唱大戏吗?”
“嗯,今日唱《梁上燕》”
话音未落,前面的婉转唱词已觑着缝隙偷溜出来。
糖豆儿手里握了个雪球,往那半个雪人身上堆去,一边跟着咿哑唱着。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1]
宋慈音低低跟读着,糖豆儿唱一句,她跟着改一句。
【一愿郎君千岁】
一愿小儿无忧
【二愿妾身常健】
二愿家国无恙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三愿如同春三月,岁岁长相见。
“不对不对,是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宋慈音笑笑:“好,是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是小秋子教你唱的吗?”
糖豆儿仰起脸,兴奋地点点头,随后眼睛一亮,将手上的雪球扔出去,越过宋慈音。
“爸爸!”
宋慈音背对着,叹了口气。
总归还是要见面的。
“阿娘,爸爸来了!”
宋慈音转过身,对着糖豆儿笑了笑。
冰天雪地里,她的笑很干净,很纯粹,半点没有勉强。
这样的笑落在卢南琛心间,泛起些微酸涩。
他抱着糖豆儿走到宋慈音跟前,想了想道:“宋小姐,可否赏脸,同我和糖豆一起吃个年饭,他可盼了好多天了!”
糖豆伸出手要宋慈音牵着,一张小脸冻得通红,却带着渴望看着宋慈音。
“去哪里?”
其实宋慈音心里是不愿意同卢南琛再多半句话,但是平心而论,为了满足糖豆儿的愿望,她还是可以跟卢南琛心平气和的交谈。
“狐狸塔。只秀秀和小何在,其他人都不在!晚场戏结束前,会给你们二人送回来!”
“好。”
她的回答让卢南琛心里微微定了定。
去狐狸塔的路上,二人都沉默着,只糖豆儿在座位上来回扭动,不肯安静。
无数个为什么围绕着宋慈音和卢南琛,同一个问题,还非要向两人各问一遍,答案不同还不行,非要一致才罢休。
因为是年初一,又是白天,整个狐狸塔冷寂的就跟无人区一般。
到了那院子里,也是静悄悄的,直到转过前院,一丝饭菜香悠悠飘过来,才叫宋慈音捉到了一丝人气。
小何更是适时地从厨房出来,见到宋慈音时,嘴角一咧,笑得极其傻乎乎。
“宋小姐,您过年好哇!”
说罢,双手抱拳给她作揖。
宋慈音回以同样的礼:“您吉祥如意!”
一边温柔提醒糖豆儿给小何拜年。
外头天太冷,卢南琛一把抱起拜完年的糖豆儿进屋。
屋里暖烘烘的,八仙桌上摆着果干点心,甚至还摆上了一瓶红梅。
“吃饭估计还要等会,要看书吗?”
宋慈音第一反应是拒绝,但转念一想,这么大个屋子里,两个人独自处着,不说话着实叫人尴尬,便微微点头应了。
“有诗词吗?”说完转向糖豆儿,招呼小人儿近前来,“豆儿,豆儿,过来,我教你背诗好不好?”
“好,我最喜欢背诗了!阿娘,我们背哪一首?”糖豆抓了一把干果,跑过来,蹭着坐在了宋慈音腿上。
“嗯,让我想想!”
正思考间,卢南琛自内屋拿了书出来,递到宋慈音手边。
是那本诗经。
宋慈音内心里升腾起一丝冷笑,以前千般宝贝的东西,如今倒是大方拿出来了,是试探自己还在不在意吗?
那可真是自作多情!
她翻了两页,发现大都篇幅过长,眼下这个短促时间里,糖豆儿不一定能记全,便合了书道:
“这些都太长了,阿娘教你一首不长的好不好。”
“好。”
那本诗经就静静搁在桌角,仿佛在宋慈音眼里,那不过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书。
她如今这般淡然的模样,叫卢南琛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还有苦闷。
他仿佛见到了宋慈音在他们未相识之前的模样,他也早该清楚,这世间就是有一种女子,温婉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坚韧的心。
有撞南墙的勇气,也有断然放手的魄力。
音音哪,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糖豆念完了一首诗,往厨房里去寻小何和秀秀去了。
房里顿时只剩下她,和他。
她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干脆放空自己,捻了一颗干果,细细嚼着。
一颗嚼完,又觉屋内空气实在憋闷,遂动了要去屋外檐下站一站。
但未起身,便见一直站在窗口的卢南琛转身过来,瞧了她一眼,便开门往外去了。
宋慈音忽地又不想去外面了,只起身在屋子里慢慢来回踱步。
最后实在闲来无事,轻轻开了门,不过一丝小缝,便一眼瞧见那屋檐下站着的人,长身玉立,背影却萧索。
檐下的大红灯笼在他头顶来回晃荡,似要提醒屋内人,这外边的风有多大,又有多刺骨。
她合上门,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又捡了颗干果,塞到嘴里慢慢嚼着。
撒了糖霜的干果渐渐在嘴里散出甜味来,却终究掺杂了一丝干涩。
晚饭菜色丰富,菜品齐全,席间三人吃得还算融洽。
但即使这顿团圆饭吃得再久,也有席散的时候。
糖豆闹着要小何抱到车上去。
宋慈音反倒空闲了下来,裹着围领与卢南琛一前一后。
过拱门时,卢南琛终究是没忍住,回过身拦住她的脚步。
“跟我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他也算看得明白,有关糖豆的事情,宋慈音是知无不言,但对自己,却是一言不发。
“要一直这样沉默应对?”
宋慈音静默了片刻,才从黑暗里抬头,寻着卢南琛的方向挪过去,到他身前才停下。
一字一句,认真道:“说什么?我与卢先生之间,该说的话,早在那晚就已说尽!”
卢南琛仿佛仿佛瞬间被人捏了嗓子,喉头一紧,再多的话他都说不出了。
风声在二人的间隙中呼啸而过,卷起脚边雪花,越过脚背,往旁地落去了。
宋慈音捕捉到卢南琛短暂的呼吸异常,仿若极力在压抑自己的某种情绪。
她再一次出口,轻笑道:“卢先生与我说的话,我字字入耳,没齿难忘!怎敢与先生再论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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