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无名无名

文道结界之内，孙无名身后背负流转光华的长剑，以他们的武学修为来说，天地万物皆为兵戈，不必拘泥于形体。但孙无名最趁手的兵器，仍是长剑。

“你既然没有名字，便叫你无名如何？”

武神虽然是傲视天下的修行者，面容却十分文雅，若是说他与文圣是师兄弟，也无人会怀疑。因为步入武道境界后，练功时的身体磨损也消失不见，整个手掌白皙通透，甚至莹润远超女子。加上他的身姿挺拔高大，更给人一种安全感，在其羽翼之下安然无忧。

他的话语也是轻轻的，不带有上位者的压迫，没有修行前辈的口吻。

孙无名只是学过粗浅的凡俗功夫，或者说，只是在一次次的打斗中，自己领悟了些套路，加上一身蛮力，狠辣的性子，也算是小有名气。但是，这样的人想要在乱世中谋个生计，除了生死交迭的军队，便是落草为寇的绿林悍匪！

他从小就在市井中长大，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未来，每日醒来的事情，就是如何活下去。

他去参过军，前朝陈国的校尉见他生得魁梧，觉得是个好苗子，允许他吃军粮，给了他蔽体的军装，然后告诉他，“看到城外那些凶残成性的大虞士兵了吗？拦住他们，我要护送百姓们离开。”

他没有什么亲人朋友，自然也没有什么情感交际，他唯一懂的，就是有人给他吃的，他就要付出自己的力气。

那陈国的军装并不合他的身，有些紧巴巴的，而且沉重，让他的力气不好施展。但终究是摸爬滚打中活下来的汉子，尽管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依然挥舞着梨花开山斧，在战场中开辟出一个无人敢向前的圆圈。

大虞军队之中有修士，这样的勇武士兵不过是强壮些的蝼蚁，但是无人动手。他穿着陈国的军装，便该以一个军人的姿态，死在战场上，死在他愿意为之战斗的土地上。而不是被修士，碾杀！

大虞的士兵们围着他，长戟锋芒几乎抵在他的脸上，步伐一致得走动，似乎在等待他懈怠的那一刻。

他想，他已经做得足够多了，为了他，大虞已经耽误了很长时间，现在应该有援军到来了。

他转身看向城墙，上面早已竖起了大虞的旗帜，原来除了自己这一队陈国的士兵，其他人早已撤离了吗？

吃了一顿饱饭，却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觉得很不值。

可是，长戟无情戳穿了他的左胸，没有苦痛，或者说他身上伤痕累累，已经不知道哪里在痛了。他也感觉不到温热的血喷洒，倒像是一股冰寒的气息弥漫在他周边。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他沉沉倒下，和那些陈国的士兵们一样，被掩埋进土坑之内。战争之后，这些尸体难免引发瘟疫。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巧合，他的心脏生在了右边，他只是休克，被当成了死尸被掩埋，又因为他的勇武，大虞的士兵们虽然被他伤了很多，却也尊重他，没有再去补刀。

松软的土在大雨的冲刷下，露出内里纵横交错的士兵尸身，泥泞的雨水和着血水流淌在他的唇角，他下意识得想要抿一口，土腥与血腥便溢满一嘴。

可是，他饿了，他不知道自己被掩埋在这里有多久，只知道他很饿。往常时候，他每一次饿肚子，都是他自睡梦中醒来的时候。

但他的伤势不允许他动弹，左胸的伤口有些结痂，不再流血，但他迫切需要食物进补，需要能量补充。

那些与他长眠的士兵尸体，便是他渡过生死大劫的食物。大概也因此，在孙无名修为有成之后，再没有进食过。只以纯粹的天地元力，补充着自身所需。

他还是要活下去，老天不让他死，也许也是同情他，都说人贱命硬，还是有些道理的。

听说大虞的军队已经杀到了南方州郡，听说陈国的部队节节败退，逃亡的百姓，总是能将消息传入他的耳中。但他没有家国情怀，也没有是非道义，他只想活下去，像豺狼，像猛虎，像任何野兽都行。

有人拉拢他去了山上做匪，大虞的军队几乎踏遍了整个天下十三州，但是他们还没有规整的制度颁下，还没有足够的管辖，这是匪寇们的绝佳时机。逃亡的陈国富人、官家，穿金戴银，携玉揣宝，正是他们下手的目标。

“老兄，看你面目枯槁，却生得健壮，不妨加入我们，如何？”

孙无名向来话少，此刻只问一句，“可能……吃饱饭？”

“哈哈哈哈……”匪寇们笑得震天响，难得遇到这样糊涂的人，“不仅让你吃饱，还有美女作伴。”

“我要吃饭！”

那是他第一次品尝洒了盐巴的羊腿，浇了热油的鸡胸，还有腌制过的牛肉，烤过的鸭子……比他吃的尸体，好上一万倍。

匪寇们没有杀百姓，因为那些穷苦的人家，本身也没有银钱孝敬。但那些富绅们有护卫，山里的弟兄们们便经常折损。

自从孙无名到来后，这情况便好转起来。旁人打不过他，或者说从未见过他这样不要命的人。

人家打了他一拳，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反手就是一掌拍烂了那人的脑袋。被人围攻，他被人一剑砍中肩胛骨，他只是扯开了嘴角，而后一脚踢碎了那人的脏腑。

护卫们害怕他，丢了兵器四散而逃，他懒得去追，银钱都在车上就够了。

山里的弟兄们敬佩他，要尊他为老大，他说：“你们管我饱腹，我管你们安危，我只知道这样。”

没人强求他，这样是最好的相处。

“那，敢问老哥姓甚名谁？也好让弟兄们称呼。”

“无名，只一个孙字还记得。”

“孙老哥！”

山里的弟兄们就喜欢这样的汉子，从武力上，从人品上，从性格上，都是他们极为向往的存在。

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大虞终归是要境内安平的，落草为寇的他们，便只有消亡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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