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46、心两意
曲项回上海。
新锐总部是可想而知的萧条。
各部门都有流失的员工。工区人员锐减。一半的办公空间已经退租。业务也大多停滞。
账户上的资金，少的吓人。追查资金走向，大多去了新锐美国。
“为什么？”曲项质问史顾仁，“都已经这样了，美国的工厂也没建起来，为什么还在给美国输血？”
史顾仁答：“这是上面的意思，我也只是照吩咐办事。”
“上面？哪个上面？”
“或者你该自己跑趟美国。”
曲项下死命令，不能再给美国那边输血。
史顾仁坐在会议桌边，低着头在那冷笑。
曲项厉声质问：“史总有意见？”
史顾仁乜斜着眼，露出一道发黑的牙齿，“史某的意见不重要。曲总最好问问别人。”
忽然有一个瞬间，曲项觉得，那乜着眼、咧着嘴的形象，莫名的熟悉。
她猛然低下身，双手支在桌面上，侧脸看他。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老员工一批批的走。当年曾一起战斗的伙伴，所剩无几。
曲项召集起不多的人。她想象施万当年穷途困顿，行将倒闭时，项天歌是如何聚集起最后留守的队伍。
“我们要重振新锐！”曲项跟留下来的人这样说，“伟大的企业都是在困境中诞生的。只要能活过今天，新锐就能迎来明天。”
她组织人员重新制订战略。
“x8降价促销。x9，x10的发布会要赶紧筹备。还有研发工作不能滞后，新锐要开发自己的电池管理系统……”
“可是已经没有经费了……”
“钱我来想办法。”
新锐并不是没有钱。华前倾全集团之力聚拢资金，怎么会没钱？
只不过那庞大的现金，都已换做外汇，经过层层公司账目的周转，汇去了美国。
曲项决定去一趟美国。
曲项跟同事说：“你们等我。我肯定把钱要回来。”
同时发布要求，各部门按照新制订的战略，重新规定考核指标。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曲项的计划买账。
“没希望了。”小于说，“电动汽车市场变化太快了。也就这一年半年的功夫，又有好几家新的车企起来了。莱斯特就要进军中国。莱斯特的进口车，现在降到三十万，以后国产化，听说要降到二十万。新锐早就没有竞争力。”
“那就降价，找我们的竞争力。”曲项说，“去跟供应商谈。市场和销售的预算都要压缩。制造成本要压缩。电池价格还能降。内饰的标准也再降一降。”
“可是……”小于吞吞吐吐，“新锐从来走的都是高端车路线……”
旁边史顾仁嘴角一扯，“可惜中国市场，一向打的是价格战。你想跟人打价格战，没技术，拿什么降？”
曲项飞洛杉矶。
这一回，薄清波没有像以往一样，对曲项的质疑采取消极逃避的态度。
薄清波亲自来机场接曲项，比往日都要容光焕发。
“新锐美国这边进展迅速。谁都想不到，我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取得这么大的成就！”薄清波兴冲冲地曲项说，“工厂正式奠基施工了。研发部门也完成组建！三十多个供应商已经跟我们签了供货协议，量产指日可待！美国政府的那笔贷款，卡拉梅说也快要下来了。曲项你真是不知道，咱们新锐在美国有多厉害！”
曲项起初将信将疑，可是，当她迈入新锐美国研发中心的那座大楼时，她开始相信了。
那一天是媒体开放日。研发中心大楼聚集着来自中美两国的汽车媒体。曲项踏入研发中心的展示场馆时，见人群将中央展台团团围起。中央展台的围护矮栏内，陈设着一辆外形亮丽的金色跑车。
直到薄清波走至跟前，媒体记者们让开道路，曲项才得已一窥跑车全貌。
圆弧型车头，流线型车身。简洁，流畅而纯粹，集前卫的科技与古典的美感于一身。
“流星e5！超越流星e3，新锐美国的最新杰作！”
而这辆跑车并不只是徒有其表。它不是一辆概念车。它将薄清波当初那些ppt中的概念，一一具现化。
“媒体喜欢说我只会造ppt，我要让他们看到，我是不是只会画ppt！”
薄清波眉飞色舞。他的鬓角已苍白，可是那张逐渐老去的面孔，此刻如少年人一般神采飞扬。
“自动驾驶已经不再是想象。这辆车具备l3级的自动驾驶功能，能够自动接驳——”
薄清波一面说，一面用手机操作，流星e5由中央展台侧面的斜坡自主行驶，完成180度转弯后，稳稳停在曲项跟前。人群发出惊叹。
“——而当你下车，只要一个语音指令，它就能借助实时地图找到可以停车的地方，并且自主完成泊车。”
在媒体记者的镜头下，薄清波发出自动泊车的语音指令，流星e5果然自己行驶起来，沿原路返回，又稳稳停在了中央展台上。在场记者交头接耳。还有人喊：“这已经超越了谷歌！”
曲项跟随薄清波，参观了新锐美国研发中心。来自世界各国的工程师们汇聚在一地，在各自的领域中，发挥所长。他们或在会议室中汇报和探讨，或在实验场地上紧张工作。一切井然有序。新锐美国的研发中心，仿佛是一个美国大学的高级实验室，充满学术氛围，让人心生向往。
离开洛杉矶，薄清波又带曲项飞往内瓦达州新锐的在建工厂。在内瓦达的沙漠中，曲项看到，一座有着红褐色砖墙的工厂，正在拔地而起。曾经画在ppt中的设想，如今就要一一实现。
“明年封顶。”薄清波兴冲冲地说，“设备供应商也已完成招标。明年安装好设备。最快明年年底就能投入生产。至于你说的，美国人工成本高的问题——”薄清波不由得大笑，“美国政府也在发愁怎么振兴工业呢。投产第一年，州政府全部免税！”
曲项动摇了。她来美国的初衷，本来是为了劝说薄清波回中国。可是到这一刻，她完全被说动了——新锐从来不是靠价格战取胜的。如果新锐在中国已经溃败，那是不是美国——还有更广阔的国际市场，才是新锐真正的战场？
薄清波看出曲项的动摇。他握住曲项的手，轻声说：“曲项，看到现在，你还看不明白？中国早没希望了，官商勾结，乌烟瘴气。你没点关系，没点背景，你干得成什么？这些天我在硅谷接触到的那些大佬——政界、金融界、科技界、教育界，全都是华裔！中国最有钱、最有本事的那批人，早就拖家带口，一个接一个地换了国籍！你爸爸当年要是能来美国，说不定前进厂就是莱斯特！这里汇集着全世界的人才！全世界的资金！这里才是真正的科技之都！创业的天堂！曲项——你还在等什么？”
曲项紧紧地抿起唇。薄清波拉着曲项，沿着高速公路走。这一带尘土飞扬，也没什么人烟。走出工厂区，很快就走进了一片荆棘丛生的荒漠。
新锐的工厂，选在一个高处。从工地出发，沿高速公路走不远，便能俯视那片沙漠。只见脚下岩石沙砾，风一起便飞沙走石，远处山峰连绵接天顶，苍鹰翱翔。此情此景，叫人豪气陡生。
薄清波对曲项放声大笑，接着单手一撑，跃到了路旁的里程碑上。他朝曲项伸手：“上来！”
曲项握住薄清波的手。薄清波将她一带，曲项也跳在了里程碑上。
可是石碑顶极窄，两个人要想站稳，只能紧紧相拥。
薄清波张开手臂，环抱着曲项。
“不要走，留下来，留在我身边。”他在她耳畔勾引她，“你的身体里住着一颗自由的灵魂。你不愿意被束缚。只有我才懂你。只有这片土地，才能真正接纳你。”
西北风从衣衫间透进来，刮着皮肤掠过。曲项冻得打颤。
薄清波更紧地抱住她。他对她深情地说：“曲项，我以前没底气对你这么说。但现在，我有底气了——留下来，新锐的未来在美国，你我的未来，也在美国。”
东宁。施万总部。
胖胡被叫进董事长办公室。
预感不是什么好事。
“我让你跟曲项回上海，你没跟着？”
“跟了跟了。我刚跟过去，曲总她又去美国了。”
项天歌眉尾一动，“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上礼拜。”担心项天歌让他也飞去美国，又赶紧补充，“她说去跟那边要钱，很快就回来。”
“很快就回，那不是应该回了？”
胖胡支吾，“这个么……对……就是说……”
项天歌神情越来越是不快，“她在美国干什么？”
张红在旁边等项天歌签字，等得很不耐烦，转而翻起自己的手机来。听他问曲项在干什么，便一声冷笑，“这对狗男女凑一起能干什么？……啧，啧，这他妈是炮了几次，才发得出这种朋友圈。”
项天歌一把从张红手中夺过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薄清波的朋友圈。他刚发了一串九宫格图片。
那组照片，有新锐美国的总部办公室，有实验室中的模型车，还有内瓦达工厂的建设现场。
张红斜眼看屏幕，冷嘲热讽：“你给她买房子。人家直接给她盖工厂。”
最醒目的前三张，是薄清波与曲项的合影。
第一张照片，两人在新锐美国总部门口，肩并着肩，一脸笑容灿烂。
第二张，薄清波坐在流星e5的车盖上，曲项靠在他身边，两人手指摆成新锐logo，那是一个心形。
第三张，内瓦达的大沙漠，高速公路旁的一方里程碑。薄清波与曲项各自只迈了一只脚，踩在窄窄的里程碑上，同时两人相互环抱，紧紧相拥。远景是荒漠日落，苍凉广阔。
配图文字：weareback
张红在旁感叹：“你给人扣的绿帽子，这回是不折不扣给你扣回来了。”
项天歌脸色铁青。胖胡拼命给张红使眼色。
张红见状劝慰道：“项董事长，我都看开了，您还看不开？”她朝项天歌眼皮底下一凑，“回首往事都是泪，要不咱俩凑一对？”
项天歌把张红那个手机重重往桌上一拍，接着一拳将屏幕砸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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