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这几天里我想尽了办法，阿弟脸上一直带着不自然的红色，嘴里还说着没事了。

        用过了凉水的麻布敷额头能降下来几个时辰，只要一停就会继续滚烫。我有些着急，想到了将暮，他当时能找到消肿的草药，想来也能找到让人降温退热的草药。

        抱着这个想法，我去找了将暮，没想到将暮面无表情听我说完，直接冷冷的说了句不知道。我有些不死心，“可是你当时能找到给我消肿的草，为什么就找不到治疗伤寒的草药呢？”

        “我还能找到治疗刀伤剑伤的草，也不代表我就知道什么草能治伤寒啊。”将暮一本正经的说到，我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想打人。

        “你可以烧点水趁热给你阿弟灌下去”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试过了，根本没用。”我咬着牙说到。

        “多灌点呢？”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更生气了，这几天的挤压的担心和焦灼似是一下子找了个口子，宣泄了出来，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滚下来。虽然素日离知道将暮平时只是面冷，其实只是除了吃以外，对一切都不太感兴趣，我还是有些害怕将暮的冷脸，现在却顾不上那么多，不顾后果的对着他扑了过去。他侧了侧身子，似乎想要离开，最终还是收住了脚，站在原地让我打着。

        “你不是很厉害么？你不是单枪匹马就去打狼么？你为什么找不到降热治伤寒的草药啊？为什么？”

        他不说话也没动，还是一副死人脸的模样。我的情绪好了很多，抬手擦干了眼泪，还和他开着玩笑。“不怪你，是我情绪有些激动。等阿弟好了就给你弄好吃的。”说罢不管他的反应，转身继续去了阿弟屋内，给他换上新的麻布。

        夜半，我好不容易上床歇着，虽然忧心阿弟的病情，我总不能茶饭不思，自己也倒下，虽然先生什么都没说，总归是不能再给先生添麻烦了。将暮一脚踢开了我的屋门，手上拎着一个木匣，肩上还扛着一个一动不动了的人。

        “你杀人了？”我吓坏了，虽然我承认傍晚时候对他过分了一点，但是总不至于他杀个人来报复我。我接过他手中的木匣，推开了窗户，让月光照进来更多一些，好看清情况。

        将暮毫不留情的把人直接扔到了地下，顺便用脚尖踢了他两下，那个人诶呦了两声，醒转过来。

        “你们是何人？如此大胆，大晚上的把老夫绑到了这里？”

        看来还活着，而且没什么大碍，我自动忽略了地上人的话，瞪了一眼将暮，想让他把人送回去。他是嫌我的事还不够多么。

        将暮也没理地上的人，直接对着我说到“镇上的医师，可以给你阿弟治伤寒。”

        “你绑他来是给我阿弟看病的？”平日听着冷漠的声音，现在听来却雪中送炭般带着救赎的光。

        “对。”将暮还是黑着脸，我却怎么看怎么带着温柔。

        我连忙下地，扶起了医师道歉“不好意思，我阿兄不懂礼数，阿弟他高热好几日，一直不退，想您能给看看，这才把您请过来的。”我一直对着医师，自然错过了将暮脸上不自然的神色。

        医师看了我一眼，直接把脸别了过去，一副不配合的模样。我犯了难，正想着再想他道歉，好让他能原谅我们。将暮直接弯腰把人拎了起来。

        我拎着木匣，嘴里不住的和将暮拎着的人说着对不起，跟着他俩走出了屋。

        出了屋门之后，将暮晃了晃自己的手，威胁着“把嘴闭上。”他手上的人求助的看向我，我起了坏心思“嘘，你要是把我们阿弟治好了，我还能劝他把你放了，你要是把我们老爷吵醒了，神仙都救不了你。”将暮回过头，看向我的目光好似带着一些赞赏。

        到了阿弟的屋子，将暮这次把人直接扔到了阿弟的床边，不知道从哪又掏出了一把刀，对着医师比划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我在一旁爱莫能助的看着医师。医师没了刚才的气势，在将暮的威胁的目光下为阿弟把起了脉。

        过了半晌，医师沉吟了一下，伸手捋了捋胡子“这个孩子天生体虚，后来进补又有些药效过猛，身体承受不住，不过从脉象来看，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过几日就会退热。他的身体，我可以开个方子徐徐调理身体。”

        还不等我问医师都用什么，将暮收起了刀“能不能让他快点退热？”

        医师抖了抖身子，似是害怕将暮再将刀拿出来，犹豫了一下“能倒是能，只是治标不治本，反而会伤身子。”

        “行”

        “不行”

        我和将暮异口同声。我没理他，对着医师说到“不用了，您把调理身体的方子和我说一下，我记下好去山上找。”

        医师先瞄了将暮一眼，看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才说到“用菟丝子种子，沙苑子种子，十年生以上杜仲皮，当年新生的杜仲叶，用水煎服，一月一服，连服十个月就可以了。”

        “多谢先生，我记下了。”我默默的背下了这几样东西。

        正当我还在犯难，怎么把医师在不打扰先生的前提下送走的时候，将暮已经干脆利落的将人打昏，扛了起来，我让他等了一会，去厨房拿了两块小肉干，放到了医师的匣子里，打算让将暮一起送回去。将暮看了看匣子里的两块肉干，伸手把那个稍微块大的一个拿了出来。

        等我看着将暮哪怕带着一个人，还是丝毫不影响行动的翻墙，出了院子后。又回到了阿弟的屋子，正当我给阿弟换头上的麻布的时，阿弟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问我“阿姊，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搂过了阿弟的头，“怎么会呢，刚刚医师已经看过了，你就是普通的风寒，过几日就会好的。”

        “哦”他一副不信的样子。过了一会，他又小声的说到“阿姊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能保护你了，就不让你操心了。”

        我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傻沛儿，说什么呢，医师都说了，你过几天就好了，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

        阿弟转了个身，继续说到“如果以后，阿姊找不到我了，就在门上别一把青蒿，我要是活着，就一定会回来找阿姊，要是死了，魂也要回来找阿姊。”

        “说什么死不死的这些胡话，再说阿姊生气了。”听到我这样说，他闭上了嘴，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如果当时我就能知道，会有那样一天的话，我一定会让他清醒过来，好好记住这句话。

        等阿弟再次生龙活虎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年的初春，衣服一件一件的减着，花啊，草啊，山上的野菜啊，又开始冒芽，看着这副草长莺飞的景象，我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哪怕是粮食还够吃，我还是上山边，摘着最嫩的野菜。连着吃了几天野菜粥，将暮的脸色变了又变，终于。

        “你为什么把今天的粥剩下了？”我指着将暮剩的半碗粥问他。

        “我不想喝粥。”真让人头疼，将暮这么大了为什么还像个挑食的孩子。

        “可是粥里的粟米都是别人送给先生的，我们不可以浪费的。”愈发相处，我愈发觉得将暮心底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这是长得吓人拔了，我就像当年对阿弟一样循循善诱着。

        “可是分明我带回来肉了，为什么不给我吃！”

        “呃”他说到了中公，我有些底气不足“我把你前几天拎回来的兔子给王阿嬷送去了，王阿嬷家的嫂子刚生了小孩。”看着他逐渐沉下来的脸色，连忙补充“我问过先生了，是先生同意送去的。”

        将暮赌气的不说话，把我手里的粥仰头喝了下去，把碗扔到了摔到了桌上，一抹嘴角“行了吧”。

        宴会上突然的安静把我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说话了，我歪着头看着他，透过他们的大王想着我的大王。只有一个声音来源，让我能够去仔细的分辨出他说的每一个字，我听见他说“吾不如子房。”我顺着所有人的目光，向他提到的人看去，我不是第一次见他，他周身出尘的气质还是没变，很像先生。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想出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样隐忍计谋的人。

        “镇国家，抚百姓，”我听见主位上的男人接着对另一个说着。我冷笑了一下，好一个镇国家，抚百姓。我死死的盯着他，恨不得将他剥皮抽骨，生食其肉。我摸了摸头上，连个发簪都没给我留，我现在披头散发的模样应该很狼狈吧。我眼里的恨意他应该感觉到了，但是他还是一副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我的云淡风轻。看着他接受封赏，笑着接受身边之人的恭维，不知是我心里的怒火，还是他身边的烛火，恍惚间只觉得那火越来越大，好似那年他下令烧村时的那场冲天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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