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加油！”

难受的时候时间的流逝总是特别慢。姚言几乎每隔五分钟就要抬头看一眼时间，那悬挂于黑板正上方的时钟总有种威严与魔力，掌握着学生们的活动自由。终于撑到离21:25，离打下课铃还剩下五分钟，姚言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以往他是能和别人一样雷打不动坐到21:45左右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可现在他实在是如坐针毡，以身体这个状态多呆一秒都会爆炸。他打算破一回宏志班的戒，准点“下班”。

        下课铃一响，姚言就抱着早早整理好的书包，从座位上艰难站起，他很轻，尽量没发出声响，不想影响到别的同学，他起来的时候卫智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期待着什么，姚言有气无力地冲着卫智勾了勾嘴角，算是表示“再见”，然后就小心从后门挪出了教室。

        这个周六周日，姚言没有去学校自习。一方面是为了在家休养，状态不好效率也不高，另一方面，他决定独自好好静下心来想一想和卫智的关系。他莫名其妙的对卫智忌惮，还在人家关心自己的时候把他推开了。姚言每次一回味起自己那个动作，就一阵想抽自己的后悔。那一推，使劲还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推仇人。

        可是，自己明明又在被卫智接住的时候，心里很安稳，有莫大的安全感

        不管怎么样，姚言都觉得这样不对，他决定还是赶快养好病，下周一和卫智开诚布公好好谈谈。他也不想好端端的兄弟就这样被自己的别扭搞得尴尬无比，何况，自己的好同桌还特地发□□问自己有没有大碍，身体好了没有。

        姚言更加惭愧了。一边骂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一边觉得对不起卫智。

        还好少年恢复速度就是快。姚言在家两天被他妈又是灌水又是灌药的，再加上睡眠充足，周日下午就恢复地差不多了。

        星期一一大早，姚言神采奕奕地早早出现在教室。看上去颇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决心和意志。卫智来的时候看到姚言那个磕了药一样的样子有点意外，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卫智就先“热情好客”地说：“我病好了！”

        卫智笑了，“那就好。”

        姚言却突然靠近卫智，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们今天中午，找个机会聊聊吧。”

        卫智心跳一停，缓了几秒，答道：“啊，好，午饭回来吧，我刚好有几个知识点想问你。”

        姚言挑了挑眉，心想卫智居然有问题问了，一时有点百感交集。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姚言觉得今天的温度虽然不高，但阳光却出奇的好。让人心情也不由得跟着开阔起来。

        中午两个人一起从餐厅回来，休整片刻后，在教室差不多安静下来、走廊上没什么人的时候，卫智和姚言带着笔和纸，悄悄从后门走出教室。

        两人在台阶上坐下来，少年的长腿随意地搭着，把演算纸放在腿上，卫智先开口了：“你想说什么？”

        姚言说：“你不是有问题吗？你先问吧！”

        卫智点点头，把自己准备好的问题拿给姚言看，姚言研究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他拿起笔在上面圈圈画画，非常认真地给卫智讲明这道题应该怎么分析、思路是什么，有哪些地方可以在平时练习中省时间简写，卫智看着姚言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杆，阳光洒在他发间和眉眼，让这个人如此耀眼，他不由得有些出了神。

        “嗯大概就是这样！怎么样，我讲明白了没有？”

        姚言恢复了以往那个兴奋的劲头，卫智眨眨眼，表示自己明白了。其实他没有告诉姚言的是，自己本来就明白这些问题，只是想借这个借口看看姚言还会不会给自己讲题了，况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的偏见，姚言讲东西确实让人听得进去，而且他总会用“我讲明白了吗”来询问，而不是“你听明白了吗”，不会给人压力总之，现在看来，两人的关系应该是恢复正常了。想到这里，卫智不由得在心里长出一口气。好像，终于卸下了某种担子。

        姚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卫智心跳顿时快了好几拍，忍不住想这个男的怎么天天表情这么招人，好像无时无刻都在放电，难怪老班对他不放心他本人怎么就不知道收敛点呢。

        少年的笑很快转变为一脸严肃正经，“卫智。”

        卫智见姚言这么郑重其事地喊自己名字还一脸真挚，吓了一跳。

        “啊怎么了？”

        姚言深吸一口气，决定做出一个以往自己没做过的举动——坦诚地暴露自我，不藏着掖着，不再为了所谓的“面子”和虚荣和重要的朋友变得别扭。

        “嗯我觉得我有必要和你道个歉。”

        “啊？道什么歉？”卫智有些惊讶。

        “就是那天我发烧了嘛，然后不小心撞到你，还推了你”姚言决定先从实质性的错误开始坦诚。

        卫智有点哭笑不得：“啊？哈哈嗨，这，我，我看出来你那天不舒服，没关系的，很正常，你可能也是一时头昏不小心吧，没事的”

        “其实，不全是。”

        卫智愣了愣，又听姚言继续道：“我其实有点故意。”

        “其实，前段时间从开家长会之后，我一直都挺慌的。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到。”

        卫智认真听着，但没说话。

        “我可能是我得失心太重了，自从老胡又是激将、又是搞煽情大法的，然后哎呀，我其实本来不吃这一套的，但是我又不够坚定，容易受到别人和外界影响，一看咱班同学几乎都很受用，一个个饿狼似的学起来吓死人！我就很害怕，草木皆兵的，虽然我看上去没事人一样！但我心里其实还是担心被pk下去的毕竟宏志班当初谁都是以人上人的成绩考进来的，谁也不愿意被比下去吧，大家底子都不差，现在才两次考试，也没有形成一个固定的局面，我就很害怕我只是一时风光，下次就要摔下去了我其实，有时候对自己挺没信心的。”姚言第一次试着在别人面前揭开自己的伪装，他苦笑一下，又酸楚又释怀。

        卫智眼睛亮亮的，以一种温和的、带着安慰的神态和语气对姚言说：“其实，我也是的。我也有这样的感受。”

        姚言心里一动，有些激动但又克制：“然后，你知道吗，这还没什么，最让我感觉到不舒服的是自己的心态。我看到你，你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丝毫不受影响，总是很平和，我问你状态怎么样你说很好的时候，我就更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而且你这段时间都不来问我问题了，我就有点感觉自己被抛下了，感觉，你是不是不再需要我了？甚至你是不是下次就超过我了？！你的作文是最高分哈哈，是不是很蠢？我一边觉得自己这样的心态很变态很扭曲，有种见不得朋友比自己好的小气还有怕被抛下总觉得我一旦不优秀了，我的朋友，尤其是你，你就不再需要我了，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也不再需要我这个朋友了但是一边我又控制不住对自己的怀疑和对你的害怕。对，就是害怕，你太平静了，好像什么都不能影响你，就让我这个非常容易被影响的人，觉得恐慌。但我又希望你考好，又害怕你进步，我自己都晕了，所以当时有点自己跟自己闹别扭过不去，又不想跟别人说，因为显得很蠢所以当时我对你可能有点，莫名的排斥”姚言说着说着脸都有点变红了，声音也有些颤抖起来。

        剖析自己不容易，更何况是在别人面前坦诚地剖析自己。

        “原来是这样我其实有感觉到一些异常，但是不知道是自欺欺人还是不想面对，我其实选择性忽视了。”卫智耸耸肩，“我其实，可能面对问题更多会想逃避吧，或者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好像就真的不会影响到我一样。所以我很佩服你，你总是能勇敢地面对，然后深入去思考和剖析，这是我觉得你很厉害的一点。”

        姚言盯住卫智，听他讲下去。

        卫智深呼吸了一下，继续道：“上次期中考试，说实话，就是多亏了你的帮助，不管是给我讲题还是教我心态和方法，都给了我很多启发，让我走出了很多以往的误区，所以才进步这么大，从这点来说我真的很感激你。但是家长会之后，我看到你状态好像很紧绷，就少了一些以前那种松弛感和满不在乎的感觉，我就在想，你应该也是要好好学，更努力考到你应有的水准。”

        “我知道你本来就值得更好的成绩，你那么优秀的一个人。”

        “所以我担心自己会让你分心，如果总向你请教就会影响到你，打扰你，这是我的想法所以我才不再问你了，但是没想到你会那样想，哈哈。”

        “我之前说‘感觉很好’，其实也是怕给你造成困扰，怕自己的状态不积极会影响你，其实我心里也挺忐忑紧张没底的。只是我可能习惯了不表现在脸上，因为习惯了自己在心里解决吧。”

        “但其实我这样也没解决，更多事情我都是闷在心里了，就放在那里，有时候也会被影响。”

        听到卫智一连串的回答，姚言有些复杂的感动，更有卸下重担的轻松和释然。

        原来，放下“面子”主动沟通其实也没那么糟，相反，这很酷。

        原来知道另一个人的真实想法，两个人都坦诚相待的感觉，是这么让人安心和踏实，甚至充满力量。

        姚言一把抓住卫智的手腕，充满热情和斗志地对吓了一跳的同桌说：“那现在误会解开了，我病好了脑子也好了！你不用觉得打扰，我帮你讲题对自己也是一种提升呀！好兄弟就是要互相麻烦嘛！以后你有不懂的还来问我！我要是也不懂咱们再去问老师或别的大佬！”

        卫智被姚言这一惊一乍的毛病吓到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他还是很开心地露出了两颗虎牙：“好！”

        室外温度依然不高，甚至有些冷，但姚言和卫智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卫智手腕上还残存着姚言手指的温度。打开心结的两人满面春风地带着一身冷气和阳光回到教室，很大爷地坐下，虽然没什么声音，但是二人的动静或气场什么的还是引得不少人转头偷偷观望。

        而两位当事人已经内心安全感满满地坐下投入战斗了。

        很多时候事情说开了之后，就好像一切都明朗起来。

        姚言虽然还是会偶尔被周围的同学这样或那样的表现所影响，会有担惊受怕的紧张感，但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至少让他不轻易松懈，时刻有一根紧绷的弦提醒他不要摆烂不要掉以轻心，而且他也不会因为卫智怎么怎么样就自己瞎想个半天，对好朋友同时也是对手，最大的诚意是良性竞争，互相帮扶，全力以赴！

        离第三次月考还剩下不到一周，这天中午姚言和卫智从餐厅回来有说有笑走回来，看到班里此时几个人聚在体委王民瑞桌子前进行某种邪乎的仪式。只见王民瑞虔诚地双手合十，桌子上摊了一堆纸团，嘴里念叨着什么“菩萨保佑天灵灵地灵灵”，配上他发达健壮的手臂肌肉，实在是有些违和又笨拙的好笑。

        “你们在干啥？”姚言和卫智饶有兴趣地去围观。

        “姚学霸，我们在祈福。希望这次月考进步。”

        姚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么玄乎么？临时抱佛脚？”

        见到被鄙视的王猛男十分不忿，他又正色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一道实题，老老实实对症下猛药，比你临时拜什么神的靠谱多了。你总不能指望啥也不学，问题放着不解决，就妄想有什么神仙保佑锦鲤附体考高分吧？”

        “还真是什么歪理都被您给说了。”王民瑞酸溜溜地回了姚言一句。

        姚言哈哈笑着拍了拍王民瑞的肩膀，洒脱又爽朗地说了句“加油啊兄弟”就拽着一脸微笑的卫智回了座位。

        王民瑞思考了下姚言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便十分痛苦又不舍地收起了自己桌上的纸团，庄重地打开习题册，动笔之前还不忘虔诚地闭上眼拜一拜。

        对于沉浸在学习中且时间安排很满、进入“心流”的学生来说，每天的时间过得飞快。考试日很快到来了。

        考场依旧按照上次的成绩排名分配，姚言作为前五十去的考场和卫智100多名的考场在同一层，相隔了两个教室。

        两人收拾好书包后，姚言率先对卫智说了一句：“加油！”

        卫智笑着回他：“加油！”

        这次的祝福，是真心实意的。

        既说给对方，也讲给自己。

        考完最后一场，两个人依然很默契地没有彼此对答案，而是很快投入到新的学习中。批卷速度也是一如既往的快，三天不到，各科成绩和排名已经打印出来了。

        这次，姚言有些小退步，掉到了年级第98名。而卫智，这次是年级200多名。当然，还有几个很稳的大佬，邵凯、柳一鸣、王凡他们还是稳坐年纪前二十的宝座。

        姚言分析了下自己的错题，发现基本没有“不该错”的，除了文科的不确定性，至少理科没有出现因为“审题不认真”、“粗心大意算错”而丢分的情况。所以他还是很满意的，也很高兴能通过考试看到自己的盲区在哪里。

        而他问卫智为什么这次有点退步明显，卫智有些歉疚地笑笑，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都没问题，又好像有问题。不过他自己会看着办的。

        姚言也不再“刨根问底”，对朋友的事还是不能“大包大揽”，要给对方留自己的空间。可以帮助，但是没必要全揽。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边界感，而且，最终都要自己对自己负责。

        他还特地看了看那些自己观察到的“很努力”的人，发现他们也并没有变成杀出血路的黑马，有的人还是不上不下的成绩，他一边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一边在心里犯嘀咕，怎么他们都把自己搞到那么累了，看上去一个个视死如归的，还是没有达到好的效果呢？看来凡事还是不能只看表面，指不定他们心里也和自己一样，慌得一批，只是不愿意被看穿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伪装色，所以与其费尽心机去揣度别人的心思，试图看破别人的伪装，动些歪心思，不如把注意力和精力放在自己身上，专注于自己，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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