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谣言

成团出道后，如最初所说的那样，大量的资源向这个“兼具才情与实力的新世代男团”靠拢，通告、代言、综艺与影视资源层出不穷，这也意味着“跃火”的成员们行程很满，非常忙碌。

        尽管姚言在成员之中年龄最小，但是c位出道的他把队长这一身份履行得相当不错。举止大方得体谈吐幽默，不卑不亢有分寸，不少粉丝都感叹“跃火”队长简直是素质教育得意之作。

        通告太多就意味着还是大三学生的姚言要压缩课业时间甚至错过，但很幸运的是，m大新媒体重在实践，大一大二较为繁重和全面的课程安排把理论基础打好了，其实到了大三大四基本就没什么课了，更多把时间交给学生学习。而考虑到姚言的特殊原因以及他本人的态度端正，大三一周为数不多的两节课，老师专门给姚言开了个现场直播，有时候如果时间冲突还会让室友帮忙录播，线上合作与交流也不耽误作业。

        在姚言非常庆幸m大的校风自由为学生发展考虑的同时，班主任于滨也很自豪自己班出了这样一个小偶像，还是贼正能量的那种。

        大三这一年，姚言的微博名变成了“跃火七子-姚言”，粉丝从3万涨到十万，再到几十万，又很巧合的，在姚言21岁生日当天破百万。

        李思滢、黄世杰虽然各自在忙着实习，也不忘合资给姚言买了生日礼物寄过去：一个以姚言为原型定做的手办。李思滢还很贴心地给这手办起了个名字：姚小言。

        姚言：这名字不起也罢。

        发完“百万粉丝福利”的微博——一组九十八万时就拍摄的一组写真，姚言就驱车赶往预定好的网红餐厅，在这难得的一天假期赴约和室友见面。李俊星那个小子，提前一个星期就嚷嚷着要姚言请客、请客，姚言就干脆把503聚会的日子定在了自己生日这天，中午陪兄弟，晚上陪对象……姚言美滋滋地计划着，半晌突然隐约意识到哪里似乎不太对？

        等等，我过生日我是寿星，怎么是我去陪他们啊？！！

        而且，我可是男明星哎！！！

        姚言瞬间感觉好像被占了好大便宜。

        不过姚·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男明星·言马上用强大的自我洗脑能力宽慰自己，没事没事，自己的人自己宠呗。虽然这么开玩笑地想，但姚言还是真挺感激自己室友的，大家大三本来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该准备考研的准备考研，该实习的实习，人家没这个义务管姚言的课业进度，503的弟兄们却还是轮流帮姚言转达老师通知、录课给笔记，算是真爱了。

        姚言十分感动地吸了吸鼻子，开车的助理小楠紧张地捏了一把方向盘，还以为这个多愁善感心思细腻的主儿又怎么了。

        ·

        餐厅包厢内，白浩然、李俊星早早入座。

        一个戴鸭舌帽、口罩的俊朗男人推门而入，摘下口罩和帽子。

        “男明星！”李俊星一个熊抱扑上来，被姚言一把拎起衣领嫌弃地扔到一边。

        李俊星：“……”

        白浩然：“噗——哈哈！”

        没等李俊星发动委屈大哭魔法攻击，姚言就笑意盈盈地用力抱了他一下，拍拍后背：“好星星，爸爸没忘了你。”

        李俊星卷毛乱颤：“滚犊子！”

        “哎？怎么就你俩？张宇呢？上厕所去了？”姚言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问。

        白浩然、李俊星面面相觑，沉默了几秒，白浩然在李俊星的戳弄下缓缓开口：

        “他有点事，来不了。”

        姚言正在想张宇都这么忙了？李俊星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叭叭叭”地输出了。

        “张宇他为了保研，私自篡改成绩！把咱班穆凡的体育成绩改成他自己的了！”

        “他自己体育60多分，穆凡体育90多，张宇要是想保研，别的都挺好，就是体育不够，他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在统计咱班同学成绩的时候把穆凡的分数改成他的了！”

        李俊星义愤填膺，姚言问：“他不怕被发现吗？而且这种成绩最后不是要公示吗？”

        正义使者李俊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就是在赌呀！为了保研什么都敢做，真是服了……他是班长负责统计，所有人的成绩都会由他经手，统一汇总后由他上报给学院，别的课可能每个老师都会仔细看他不敢动手脚，体育说实话没有老师会一个一个死抠的！要不是穆凡他室友那天刚好要去体育部找老师签字要调出来自己的成绩恰好看到，这事儿就神不知鬼不觉过去了！”

        姚言蹙着眉不知作何反应，白浩然难得地插嘴：

        “当时这个事情被发现后，穆凡就和他室友一起来找张宇对峙，张宇梗着脖子就是不说话！我们也很尴尬啊！大家都是同学，他又是我们室友，我们也很无语。”

        姚言：“然后呢？怎么处理的？”

        李俊星扯下嘴角冷笑一声，抱起胳膊往后一靠：“然后？呵，穆凡他们寝室充分发挥了大学生的抗争意识和主观能动性，写了份联名书给咱班主任，可是班主任却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简单批评了一下张宇让他把成绩改正，这事儿就算结了。”

        白浩然：“虽然这样也能理解吧……老师肯定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何况张宇是班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种事情闹到学院的话肯定更麻烦，老班这样我能理解，说他油滑吧……嗐，真正的现实社会哪儿那么多绝对正义非黑即白呢？”

        姚言蹙着眉喝了口水：“那张宇现在怎么样？”

        白浩然摇摇头：“他估计没什么脸面面对我们，现在也不怎么跟我们说话了。每天就早出晚归的，几乎不和我们打照面，有时候偶尔在寝室见到了，他也是一副郁闷阴沉的样子……”

        李俊星附和道：“是啊！做错事的是他，结果他天天在寝室拉个脸苦大仇深的，哎不是我说，都知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是自己难过的时候没有道理把大家全都拖下水吧？！好像我们欠了他什么似的……那我们又能怎么办呢？一边是室友，那边也是同学，有错的又是他，所以现在就不尴不尬的，他也不好意思来见你……”

        白浩然看着姚言脸上的一抹阴云，赶快一碰李俊星胳膊：“好了好了不提他了，今天室草生日，我们举杯共饮啊！”

        李俊星很识趣地忙不迭举起杯子：“对对对，祝我们室草星途坦荡一直走花路啊！！”

        姚言也不再多说，举起杯子，三人重重地碰了个杯。

        ·

        晚上，云庭酒店高级套房内。

        高级大床床垫柔软，装修精良的室内弥漫着高级香薰的味道。

        床头灯亮着暧昧的光，姚言窝在卫智怀里，把玩着被角。

        “剧场效应。”听完姚言绘声绘色的转述，卫智很肯定地道。

        “什么？”姚言有点懵。

        卫智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就是你说的‘内卷’。在经济学中，‘剧场效应’指的是如果剧院着火了，按照个人利益最大化，那就是先跑出去，而所有人都想先跑出去，结果必然是大家都拥堵在门口，谁也出不去。”

        “或者换个比方，在电影院里座位本就高低分布，可是因为前排的人想站起来看，后面的人为了不被挡住也选择站起来，最终全部人都站起来了，其实和大家坐着的效果是一样的。这种‘内卷’就没什么意义，反而可能把人异化。”

        姚言似懂非懂地睁着眼睛盯着电视上的文艺电影——虽然那电影一直被当作两人聊天的背景白噪音，手指却不听话地从被角移动到自己男朋友的锁骨，似乎还觉得手感挺好，于是擦枪走火鬼使神差捏了一把。

        一道阴森的视线“唰——”地射来，姚言本能地一缩身子，却被人一把往怀里带了带，原本轻撑住他肩膀的手紧紧地捏着，下一秒只听温润又带着欲望和戾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男明星，你这是在玩火。”

        于是男明星在21岁这天晚上被人狠狠办了。

        文艺电影法语台词优雅呢喃，音量不大不小刚好与某种暧昧痛苦的喘息持平，高级套房内空调温度适宜，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年轻男子却周身滚烫，似是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点燃再尽数炸开，过分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床垫随着两人的动作有规律地凹陷、再弹起，原本清爽的氛围渐渐变得汗涔涔。

        第二天一早，洗手间内传来“噹”的一声巨响，姚言站在镜子前一手摸着自己脖子上的某道不明红痕，一手气急败坏把遮瑕盘往洗手台上一砸，大理石的台面仿佛瞬间多了几道裂痕，下一秒卫智被撕心裂肺的吼声吓得手一软手机差点摔在地上：

        “卫智！！！看看你做的好事！！说了别在脖子上别在脖子上！！！”

        ·

        辋川：【卧槽，这是咱们学校的？这么劲爆，牛逼啊……】

        夜不语：【有人知道是哪位姐吗？什么专业啊！】

        屈屈子：【啧啧，这身材和脸蛋，肯定是播表的吧……】

        仙女崽可爱多：【？？什么意思啊，别的学院不配有美女吗？！告诉你我们外院就有好多大美女！！酸死你们！】

        曲奇小饼干：【额这个女的能不能不给m大丢脸啊？穿的也太性感了吧玩的还这么大，不是我说，m大是没帅哥了么？她咋看上那个外卖员的啊？？？活儿好？】

        李察公子：【大家先别急，冷静观望，让子弹飞一会儿。】

        瑶瑶睡不醒：【飞个屁啊！这明明白白的聊天记录这么确凿，还用怀疑？肯定真的啊！谁闲的没事编这种黄色笑话啊】

        阿甜要努力：【吃瓜路人纯粹好奇：这个姐姐好好看的样子，有人认识吗？】

        jasmine：【偷拍蝻恶心死了！！！】

        稳宾：【别搞性别对立啊！你怎么知道是男的拍的，万一是这女的自导自演自己拍的呢？她穿成那样不知道是在勾引谁呢，没准儿就是雇人拍自己好吊男人呢……】

        星河满天shining：【求一个视频中美女的联系方式！！我的菜！！】

        ……

        linda本人：【家人们我好像发现这人我认识！是广电的李思滢！！】

        轰隆——

        窗外毫无预兆地炸起一阵轰雷，下一秒，阴云急速聚拢遮蔽天光，倾盆大雨毫不留情泼洒向人间大地，女生宿舍101内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孤零零地坐着一个穿睡裙的漂亮女孩，她死死瞪着名为“m大美艳女大学生勾搭外卖小哥，聊天记录视频为证，速转！”的推送，掌心满是汗的左手紧紧捏着手机，右手手指颤抖着划过一条条评论，纤细柔软的指尖发红，直到看到那条显示为“刚刚”发布的最新评论：

        【家人们我好像发现这人我认识！是广电的李思滢！！】

        五雷轰顶。

        仿佛虚空和现实同时发力，窗外如柱的雨水伴随着咆哮的雷声重重砸在李思滢耳膜，女孩贝齿死死咬住下唇，漂亮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捏住手机的手指克制不住地用力，关节显出可怖的青白色。

        ·

        三小时前。

        不知是谁先找到的这篇推送，但当m大的第一个学生发现了这篇标题耸动、内容劲爆且和自己学校相关的推送之后，本着求证和吃瓜的心态转载到了自己的朋友圈，大学生的微信列表百分之□□十都是自己的大学同学和实习同事，于是这篇推送就在熟人社会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传播，不出三个小时，阅读量已经达到1w+，评论更是破百。

        李思滢本人看到这条推送的时候，已经落后好多人了。

        当她意外发现之前只是点赞之交的其他专业同学突然“友好而礼貌”地给她发消息，并随后“委婉”地向她求证时，她强行压抑着心中不好的预感点开那个链接——

        这个名叫“迷途boy”的个人公众号发布的推送只看名字就是妥妥标题党：“m大美艳女大学生勾搭外卖小哥，聊天记录视频为证，速转！”里面的内容更是极具煽动性，本着“有图有证据、视频为真相”的心理，言简意赅附上了几张聊天记录。

        sweetheart：【哥哥~留个联系方式呗？】

        山海：【啊……这样不好吧。】

        sweetheart：【有什么嘛~我想和哥哥去酒店，嘻嘻~】

        山海：【这……】

        sweetheart：【嘤嘤嘤好想让哥哥满足人家~我第一眼见到哥哥就陷进去了！】

        ……

        甩上几张聊天记录，推送写道：有图有真相啊家人们！这位“山海”是我哥们儿，送个外卖反被高材女大学生看上了！这妹子言语挑逗穿着性感，我哥们儿艳福不浅呐！废话不多说，给老铁们上视频！

        紧接着这段话的下方，就是一段明显是手机录制且被静了音的视频：竖屏画面中一位穿着黄色外卖服的外卖员背对着镜头站在女生宿舍大铁门前，一手提着外卖等待着什么人，十几秒后一个穿着白色吊带裙、随意踩着外穿妥协、头发蓬松容颜姣好的女生缓步走来，见到外卖员后，两人说了什么话，女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而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由于外卖员背对着镜头看不见表情，但视频中的女生笑了之后，他才掏出手机按了按，把外卖递到女生手中。

        视频戛然而止，恰到好处。

        好像交代清楚了，又好似什么也没交代。

        推送接着煽风点火：此女曲线玲珑有脸蛋有身材，欲知后事如何，各位老铁点个关注、在看，后续更劲爆的内容马上分享！

        李思滢在大脑中回忆检索，想起三天前的下午。

        那本该是无比稀松平常毫无波澜的一个下午。

        在寝室定了一份轻食，接到外卖员的电话后和往常一样下楼去大门口取，只是那次外卖员并不像以往的外卖员一样火急火燎送到就跑下一单，而是见到她怔愣两秒，眼中似乎划过一道欣喜的精光，并不急着给她，而是先看了眼手机，开玩笑道要李思滢报一下自己的手机号，好确认是她的外卖，李思滢哪里会多想，只例行公事地报上，而后在接过外卖和听到外卖员一句“美女真好看”时露出一个感谢客气的笑容。

        她当时看到不远处有个人举着手机在往自己的方向拍，却也没当回事——在三里屯就经常有人问都不问举着相机“咔咔咔”地拍，而且不止一个人，你管都管不过来，只能自己挡住脸快步离开。此刻两人之间隔着三四米，还有寝室的大铁门，她不吝于以最好的善意揣度别人，只当那个人是在拍什么有趣的东西，却没想过那个即将被物化、被污蔑的“东西”会是自己。

        现在想来那也不是什么幽默的玩笑，而是刻意的圈套；那眼中的光也并非真诚单纯的赞美欣赏，而是占到便宜的得意和邪念。

        短短一个取外卖的过程，被他们如此断章取义、连真带假图片视频齐上阵，为了什么呢？

        李思滢看不出表情地回复热心同学：“那不是我。我不叫什么‘sweetheart’，你自己也看到了？这和我的头像昵称根本不一样，还有，我从不说嘤嘤嘤。”

        热心同学一边回复着“嗯嗯嗯我就知道肯定是假的啦！”一边心里犯嘀咕：那说不定你是改昵称和头像了呢……

        有些人，是向来不惮于以最坏的恶意揣度别人的。

        把同样的话复制粘贴给了五个并不熟的列表好友后，李思滢再也不想解释什么了。

        她甚至都开始怀疑那些平时连话都没说过、只是偶然加上好友、连点赞之交都算不上的“朋友”前来关心自己，到底是出于正义和关怀，还是单纯想吃瓜吃到底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

        况且，相信你的人根本无需你大费口舌地解释，不相信你的人你再大费周章解释也未必会动摇对方的信念半分。

        101宿舍群“仙女之家”出奇地安静，可能剩下的人不好意思直接问她吧，李思滢自嘲地想。

        这种事，好像熟悉的人觉得尴尬或礼貌不好意思问，不熟的人倒是很自来熟地自觉往前蹭。

        李思滢也不准备坐以待毙，但是她给个人公众号后台发消息全然得不到回复——对方可能是装傻，也可能真就不在乎，或者压根儿没想到造谣真被正主看见了。

        直接报警还是先找老师呢……李思滢正犹豫着，黄世杰个冲浪滞后的主儿火急火燎打电话来了：“李姐，咋回事啊？！那那那推送什么玩意儿？？”

        李思滢扯下嘴角，冷冷道：“假的，他妈的傻逼蝻。”

        黄世杰被骂得噎了一下打了个嗝，然后迅速捂住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李思滢这么直接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脏话。几秒后他小心翼翼道：“那……要不先找老师？我这边也有人在问，我得先跟那些人解释解释，真是无语了！坏事传千里……”

        李思滢应了声好说“麻烦你了”，就利落地换衣服准备去学院办公室找老师。

        就算快毕业了，总归也还是大学生，遇到这种事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广电班主任是个很和蔼开明的女老师汤恬，四十岁出头的她举止优雅头脑清明为人亲和，很受孩子们喜欢。

        一听李思滢有私事想聊，汤恬就很善解人意地给她倒了杯水，还把门关严了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孩子毕竟是孩子，李思滢本来强行镇静下来尽量平静地向汤恬叙述了事情经过之后，看着女教授关怀同情的目光一下子憋不住抽泣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我只是去取个外卖……”李思滢的脆弱、无助此刻在一个慈爱威严的同性面前尽数泄露，方才那层薄薄的伪装坚强的壳子一触即碎，剩下内里柔软敏感的少女。

        汤恬镜片下的眼眸闪过一丝寒光，她“唰唰”给李思滢抽了两张面纸，态度强硬：“咱们报警。”

        ·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后，李思滢接到了个久违的电话。

        姚言在那头关切又急迫，说这个推送的截图不知道被谁放到了微博上，微博已经炸了！还上了最新的同城热搜！

        李思滢脑子一嗡赶忙打开微博查看，发现果然如此，而微博上不比朋友圈，人更多更杂流量更大，汇集的评论也是污言秽语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还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把截图中“广电的李思滢”圈出来放在评论区，叫嚣着要去人肉这个不知廉耻的妹子。

        李思滢手都在发抖，从未感觉心脏如此抽搐，体内一股邪火横冲直撞让她想砸墙，想立刻找到那个造谣的傻逼一刀刀戳死他。

        因用力而关节泛白颤抖的手被温暖干燥的掌心轻轻盖上，猛一抬头便猝不及防撞入了汤恬的目光，女教授的身形挺拔而优雅，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干练和一丝狠辣：

        “别担心孩子，老师和学校都会帮你的！”

        或许是警方看小姑娘哭得通红的眼睛太过同情，又或许是这种事件实在令人发指，很快警方就去调取了女寝大门口的监控锁定了嫌疑人，几日之内就找上门去把人带走并勒令其删除不实信息。

        那两人一个是当天的外卖员，一个是他合租室友，两人平时老实巴交本本分分，这次突发奇想为满足一己私欲策划了这一出，不需要什么门槛，有色胆和手机就能操作——一个扮演“sweetheart”，一个就是“山海”本人。公众号则是由“山海”所管理。被找到时他们还觉得自己有些“无辜”，没什么恶意，“就是编编嘛，给兄弟们吹吹牛逼乐一下，只是好玩。”

        却没想到他们眼中的“好玩”，会多么严重干扰到一个青春靓丽大好年华的女孩子，如若不是及时被制止，还不知道会发酵到怎样的地步。

        “我也没想到会发酵这么快啊……本来就是我们朋友圈子里传着看的，不知道怎么就传得满天飞了。”张海亮绞着手指，似乎有些懊恼，不知那懊恼几分是对李思滢的抱歉，几分是对自己做错的后悔，抑或是单纯觉得这事儿传播范围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不知该说他们是法律意识单薄的莽夫，还是该说他们是没心的人渣。

        而在这期间，为了避免骚扰和打搅，李思滢干脆关了手机拒绝和外界联系，靠室友帮忙传达重要信息，去上课的路上还是免不了感觉有人的目光在盯着自己或对着自己指指点点。

        随后，警方发布通告，称“张某和吴某为恶作剧而捏造不实信息”，此微博一出，评论中不少事后诸葛亮：

        爱飞的鱼：【我就说吧！让子弹飞一会儿，现在真相大白了？！】

        用户872589：【这种男的就该死。】

        198735001sky：【给姑娘一个公道！】

        当然也有别的种种。

        一刀一口小苹果：【人肉这两个傻逼！！太贱了！！！】

        durango09：【判刑！！！必须判刑！！然后人肉他们骂死他们！！气死了！！】

        7648斯沃08277-：【该说不说没人觉得这个女生很漂亮吗……】

        ……

        有什么不一样，又好像都一样。

        随后，汤恬教授用自己的个人微博在网上针对此事发表评论，一方面她是传媒界的专家，其话语有相当的专业性和权威性，另一方面当事人是她的学生，她要护犊子，为自己的学生发声：

        “……张、吴二人的捏造之所以能引起如此广泛的关注，首先是情节暗合了互联网上常见的叙事文本：普通男性得到年轻貌美女性的青睐，这种叙事模板非常多，许多微贷款、低端网游的广告都是如此。”

        “尽管二人本意出于炫耀，想将此作为自己的社交资本，但暗合了互联网上这种特别不健康的心态，但他们也切实通过微信公众号打赏获利了……围观者的心态就是‘吃瓜’，尤其是认识的人的‘瓜’，其实很多时候人们吃的都是假瓜，但从没有人在乎。”

        “人们对于别人的聊天记录有一种猎奇的窥私欲，这种形式的传播力其实被低估了。这整个事件里同时裹挟了造谣、个人隐私、法律责任、媒介素养、社会性死亡等多种社会元素，每个单独要素都足以在网上引起一场讨论。”

        “……如今的碎片化传播和群体传播能量和爆发性是极强的，最可怕的是任何人都能扣动扳机。”

        姚言作为正红的流量小生兼m大学子、李思滢的好朋友转发了汤教授的这条微博，同时评论道：“我的朋友因为几句轻飘飘极具煽动性的谣言就遭受了莫须有的攻击指责谩骂，这让我很难过，也很无力。因为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因为一些人的私欲，让另一些无辜的人受伤，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也希望我们都不要成为那个扣动扳机的人。毕竟有一天，那个被枪口指着的人，很可能就是我们自己。”

        ·

        刑拘结束后，张海亮和吴龙试图联系李思滢向她道歉，李思滢要求他们手写道歉信和录制道歉视频发布在网上，毕竟是人美心善的姑娘，李思滢允许他们录视频时戴口罩和墨镜，可二人紧接着的一句真切展示了什么叫“得寸进尺厚颜无耻不以为意”：

        “反正视频要打码的，清晰度不用要求太高。”张海亮说了一句。

        李思滢一下被激怒了，双手气得发抖，连发送键都按不住了：“你们当初造我谣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给未经过允许就拍摄的我的视频打码？！现在知道要脸了？”

        和解不成，李思滢在父母的陪同下选择打官司。

        她是个很有主见也不怕事儿的女孩，跟父母沟通后三人一致决定，就算打官司费钱费精力费时间，也要告。

        那俩人也干脆破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二郎腿一跷满不在乎地嚣张道：“大不了输了官司就进去呗，还能咋办？”

        有时候，秀才遇上兵不是没道理的。

        “这不是开玩笑，是违法！而我也不觉得这是一件该我丢脸的事，我是受害者，该丢脸的是他们，被造谣的人维权从来就不是一种耻辱！”

        “最他妈的讨厌受害者有罪论了！”李思滢捏扁了喝光的啤酒罐重重砸进垃圾桶里，黄世杰和姚言赶忙奉上一杯白开水请女王消气，并表示一定陪她战斗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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