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余音袅袅（三）
“…”
此刻，黛袅袅心中仿佛有一万匹野生动物奔腾而过。
她又一次展露出那个不失礼貌的招牌笑容“不必了哈哈哈……”
……
烈日当空，巳时悄然而至。
紫檀上座，山肴满桌，珠玉生风。
“接着是什么节目呐？”
席中正位之人悠悠道，芸太妃伸出玉指，从面前果盘里择了个葡萄，优雅地放入口中。
“回母后，是儿臣特意为您请来演出的朝凤班。”
穆轩举从旁席探出身子，饶有兴致的为她介绍“此戏班可谓是技艺高超别出心裁，母后定会喜欢他们的表演。”
话落，芸太妃便朝他兴兴点头，眼底却若有所思。看着黛袅袅一众人登上台面，原先皱起的眉头越发紧了些。
另一边。
对于此次演出，黛袅袅可谓是信心满满。
由于是贺寿，自然便不能选择第一次演出时白蛇传的悲剧结尾。于是黛袅袅直接破釜沉舟，选择了之后小青成功拯救白娘子的圆满故事。
虽说时间紧了些，但在她无微不至的指导下，戏班的排练是畅通无阻的顺利。
若非要说遗憾，那便唯有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过禾泽的衣裳这桩事了。
台上，黛袅袅依旧一袭青衣，神采奕奕。这次她作为主角，便可豪无顾虑地大放异彩，享受舞台了。
想法很美好，可现实却恶劣地偏偏不如她意。
“——慢”
席上一道女声将演出打断。
众人面面相觑，黛袅袅闻声望去，芸太妃正居高临下地径直盯着自己。
“——咕嘟”她顿时忐忑不安站如针灸，喉头不自觉地动了动。
“你，上前来。”
忽然被迫与芸太妃对视，黛袅袅只得垂首躬背地迈着小碎步下台走到她面前。
“跪下！”
一旁的侍女倏然开口，那吼声把黛袅袅吓得不轻，直接双膝跪地。
在鲜亮的青纱触及泥土的一刹那，黛袅袅的心疼不言而喻。
“贱民，你可知罪。”
芸太妃漠然道，那眼神，凛利地仿佛要将黛袅袅的身体刺出一个洞来。
哈？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威压，黛袅袅茫然无比。什么罪？她才刚来没多久好不好，怎么可能犯罪？！
她左思右想都没个所以然，只好小心翼翼地答道：“草民不知…求太妃娘娘明示。”
此话一出，芸太妃却直接冷笑一声，用余光撇着她那欠揍的表情，黛袅袅很想一拳抡上去。
可她断然不料，芸太妃接下来说的话，会让她瞬间哑口无言，思想停滞了。
“你可知，你这身衣裳，乃是罪商的手笔！”
芸太妃的声调忽然上扬，就连旁席的穆轩举都被她吓了一跳。
衣裳？罪商？他常年待在京城，竟没想到南羌会如此不太平。
但身为儿臣，自然也不好当众反驳母妃的话，穆轩举便索性沉默不言了。
此时此刻，黛袅袅却是张口也蹦不出一个字来，惊慌冲击过后的她大脑飞速运转。禾家是罪商入狱，但她断然不料太妃会认出禾氏的制衣风格。更离谱的是，依着这尊大佛的意思，是罪商制作风格的成衣便不能出现在市面上了！？
必竟她才刚来不久，对这个时代的法律也不是很清楚，就在黛袅袅忙慌着想如何对策时，芸太妃又一次发话了。
“来人呐——把这贱民的衣裳扒了，连同台上那群人，一并给哀家丢出去！”
什么！？
黛袅袅猛得起身，没等她开口求饶，几个魁梧壮硕的侍卫便纷纷出现在她身后，纤细的身体被不费吹灰之力地架起。
“——撕拉”
精致的青裙被几人粗暴地扯开，直到露出雪白的里衣。黛袅袅挣扎着回头，却见台上的戏班众人已然被拖至府门，一个个宛若风吹就断的小草，被横七竖八地丢在地上。
她被架起慢慢向府门拖去，席上原先低头哈腰的婢女小厮都对此窃窃哂笑。巨大的羞辱感让黛袅袅鼻子发酸，在彻底被拖离席台的那一刻，她鬼始神差地望向了身处高座的穆轩举。可后者可却只是回以她一个担忧的目光，随后垂首缄默。
……
“黛姐，没事吧……”
穆府大门，阿兰脱下披肩，轻轻盖在黛袅袅身上。
“谢谢”黛袅袅朝她一笑，此刻的她心里尽是愤怒，芸太妃那副高高在上的丑恶嘴脸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袅袅！没事吧！”
沉重的府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穆轩举带着凌天匆匆赶来。
黛袅袅睥睨地瞟他一眼“多谢王爷关心了。”她阴阳怪气道。
“袅袅，本王也并未料到母后会大发雷霆。”穆轩举还在认真解释，“若是你不穿那身衣裳，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啊。”
“那是我的错咯？”听罢，黛袅袅心中的怒火一触即燃，在意识到脱口而出的话不合身份时，又只好低头叹气。
穆轩举见她此举，竟还以为是黛袅袅在反省错误，于是自信开口：“说到底，还是你这身份低微，但若是嫁与本王，你便不用在外苦讨生活，只一心安于府中享乐便可。”
“……”先不说她的意愿，现下你那亲娘会不会同意都成问题。黛袅袅被说的哑口无言，这恶心人的一家子她是一刻也不想多见，想罢便拉上阿兰转身就走。
留下穆轩举与凌天在她身后面面相觑，主仆二人就这么在府大门口站了许久……
……
回到班邸，黛袅袅才终于有了释然的感觉，来了这么些时日，她也早已把这地方当做自己的家了。
看到不远处的禾泽快步向她走来，还没等黛袅袅开口诉苦，就听见禾泽大声喊道：
“——你怎么会穿成这副鬼样子！”禾泽皱眉，单手指着黛袅袅身上的薄薄一件，激动地浑身颤抖“好啊黛袅袅，你是演出演到别人床上去了吧！”
被迫看家，压抑大半日的奇怪情感一瞬畚出，在见到黛袅袅穿着这身衣裳回来时，禾泽本是有些委屈的，但不知怎的等到他开口时，吐出的却是恶狠狠的伤人话语。
若是此刻的黛袅袅冷静些倒还好，禾泽这明显是吃醋的表现，可听了这话的她的却猛然想到了方才不久被赶出府的羞辱。
前世的音乐剧大明星哪受过这种委屈？于是，黛袅袅直接怼了回去“哟，你原来还记得我这个媳妇啊！这么久了你对戏班有贡献吗？废物一个！”
说罢，黛袅袅气得转身就离开了戏班，临走前还不忘将披肩还给站在一旁震惊了的阿兰。
慢步街市，黛袅袅用身上所剩无几的银钱买了套新衣裳，这才心情好转。走出几里，她却疑惑万分。
为什么这么多人盯着自己？
车水马龙的市井间，人群来来往往，其中不乏有贵气公子，肥膘壮汉，以及华衣小姐，无一例外，这些人的眼睛都会时不时的朝黛袅袅身上瞟。
“是她没错吧？前几日在潇湘楼演出的姐姐。”
“是的！本人真的好美哇，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幸看到她的演出啊…”
偶然间，身旁几位窈窕小姐的窃窃私语传入黛袅袅耳中。她欣喜回头，几个小姑娘却仿佛被忽然惊了美梦，连忙垂首不敢对视，装作无事发生。
见状，黛袅袅便朝她们莞尔一笑，随后拂袖而去。
直到走出几米远，她才隐隐约约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着的激动叫喊。
没想到，自己现在的知名度竟这么高了，若是就此再多办几场演出，那假以时日，她不得成名扬南羌的大明星了？！
想罢，黛袅袅快步向前奔去。
……
潇湘楼。
高掌柜站在前台搓手顿足，满脸不耐的看着面前一位穷书生。
“掌柜的您就再帮小民跟楼主说说情罢，小民一介家徒四壁的说书人，真的缺少不了在潇湘楼的这份职务啊……”
少年一袭白衣，衣冠整洁墨发半绾。刚到此处的黛袅袅心生好奇便上前查看。
她慢步到柜台边，方才看清少年的脸，肤白如雪眸子水灵，黛袅袅瞬间便想到了一个形容词——人畜无害。
无意于他们的争吵，黛袅袅想起了来此次前来的目的，正想询问高雨将舞台再借于自己演出一次，不料后者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突然开口：
“——袅袅姑娘啊你终于来了啊！这先生可烦的我那叫一个头昏脑胀啊！”高雨说得就快要哭出来，尽兴时还伸出手欲牵住黛袅袅，后者却像触电一般抽回手。
“高柜掌你先别急，发生什么了啊？”意识到事情可能与自己有关，黛袅袅疑惑道。
“咦？袅袅姑娘你不知吗？我们楼主大人发话了——从今以后您的戏班就顶替这位说书人的位置，在咱们潇湘楼进行长久演出了。”
“？？？”穆轩举这家伙，又是闹的哪一出？不会是想借此来给今日受辱的她道歉吧？
黛袅袅一时有些震惊，说实话，这惊喜来的有些太突然了……
“这位姑娘就是戏班的领头？”没等黛袅袅反应，身边的少年便猛得侧身，满眼激动“姑娘，小民是真心需要这份职务，恳请姑娘大发慈悲，让给小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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