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在绚烂的橘色与红色交织的霞光下,漫天桃花缓慢地飘零着,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夭夭鬓边粘了两片桃粉,衬得她透粉的白皙脸庞更加鲜嫩明妍,她含着微微笑意,明眸善睐,身侧绚烂的景色映在她的眼睛里,黄昏的光辉开始在她眼中流动,空中飞扬的花瓣在光下显出半透明的轻盈质感,落下的皎洁影子从她眼睛里掠过,如飞霜,似霰雪。
她对着来人轻启朱唇,婉转地将那个名字喊出,楚南二字的读音总带着点缠绵的意味,缭绕着这如云雾飘渺的桃花,飞扑向他人的耳间。
随着她开口的同时,传来了另一声呼唤。
同样的名字,同样的女声,不一样的是这声音清脆恬静,来源于另一个人。
楚南眼露笑意,双眸弯弯如柳树梢头的那一弯月,蕴着澄澈温暖的光,向从夭夭身边路过的少女伸出了手。
他将面前少女被清风吹乱的发丝拂至耳后,低着头和她说了些什么,才抬头看向夭夭。
两人在花树下牵着手,他向夭夭打了个招呼:“好巧啊,你在这里做什么?”
夭夭攥紧手中的书,心情复杂又紧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见对方等了一会儿她才愣愣开口:“啊,好巧,我在看书呢。”
原先计划好的一切,在这一刻全部被打乱,她不知自己面对他时会如此紧张,也没想过他可能早已心有所属。
回去后,她窝在沙发里倦倦地不想动弹,只盯着面前的水杯发愣,天早已黑透,她忘了开灯。
黑暗中有飞鸟落在地上蹦跳,叽叽喳喳地和她说着一天的游历故事。
它们在空中俯视人间,总能看到一场又一场的如戏人生在静默上演。
喜乐悲欢只是人心自己圈地为牢。
今天这次相遇,她计划多时,每一步都尽力完成得完美,本该如教科书般落幕,只是结局总是出人意料。那些不按剧本来的突发情况来源于真正的主角,她所不能操控的唯一变量,楚南。
没有一本言情剧本告诉过她,如果前世今生再相遇,对方已心有所属时,她该怎么办。
似乎所有故事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缘起缘落,是只有两个人的故事。
他们等待千百年的时光,从来只为那个一眼万年的人,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那就继续等待。等到星河隐没,白雪满头,也不会变改。
然而事实是,不会如此。
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她,他又怎会为一个缥缈的月影驻足停留。
对他来说,这个故事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她咬着唇,杯中的水面浮着澄黄的月影,楼下的花树已不再飞花,她的心境随着杯中的清水冰凉。
清透的水面浮起了点点光芒,光点聚集,很快在她面前的虚空中展现了一面水镜,泽芝的身影随着水镜的波纹泛起涟漪。
她四下看了一眼:“夭夭,怎么这么黑呀?”
夭夭抬头,眼中蓄着盈盈一汪水,令她略微皱眉。
很快她在夭夭的叙述中知晓了大概情况,叹了口气:“月老说没给他拉红绳啊,怎么会有恋人呢。”
“红绳只是缘分,它不能决定什么。”
“那没红绳,他们连缘分都没有,你又担心什么。再看看吧,好好相处,慢慢来,谁也没说过真心是什么不是么?便是你等了他一生,也不过天宫三个月,我掌中莲花都尚未凋谢。”
泽芝边说边理着面前瓷瓶里的水莲,为天宫之后的百花清谈会做准备。
夭夭看着她面前那朵摇曳生姿的洁白花朵,理了理垂在胸前的发丝:“我只是感觉,原先的计划好像都失败了,不知该怎么办。”
“命有因果际会,最忌强求。不可数,不可说,不可求。顺着天风,做你一世凡人。”
夭夭和她谈完,原先低落的心情才得到平复,这段时间她有些太急了,真心这样的东西从来心急不得。
第二天一早,她下楼的时候遇到了出门的楚南。
她一瞬间愣在原地,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只僵硬地打了个招呼。
对方冲她点点头,她憋了一会儿才说出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嗯,希望接下来都会是好天气。对了,你也住这里么?哪栋呀?”
夭夭指了指身后那栋三层小别墅:“才搬来,遍知叔叔说要布置一下院子,现在还没开始。”
“那建议你们不要栽月季啊,招虫。”
“好的,应该会种桃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很衬你的名字。”
“是也不是,夭夭,绚丽美盛貌,我出生在季夏之末,正是满天星河最绚烂的时候,所以才叫夭夭。”
“原来如此,你是从哪边转过来的呀,这边的生活还习惯么?”
“我来自北方山野之间,还算习惯。”
到校后,她依旧是远远地看着楚南,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
课间总有同学喜欢拉着他打趣,问他有哪些美食店,他言语风趣,能逗得大家开心。
放学的路上,她便能见到楚南和那个乖巧的女生一起回去,只能转过头去看着路边盛放的繁花。
几人一起等公交的时候,那个女孩拉着他的袖子,被他逗得笑倚在他臂上,他扶着她的肩以免她摔倒。女孩眼中盈满清亮的光,像林间幼鹿般惹人心怜。
夭夭垂着眸,只嫌这公交站的灰蓝色雨棚遮住了天空,令周围的一切都灰蒙蒙的发暗无趣。
她身后传来一阵轻咳,辰宿叼着根棒棒糖问她:“这几天你都在前面几站下车,是搬家了么?”
“对。”
“是因为新家能放下你那些衣裙么?”他说完掩唇笑了一下,眼中带着戏谑。
“诶?是因为那边风景好,可以自己种些喜欢的花草。”
“好吧,对了,这几天天气不错,我们几个同学约了下周末户外烧烤,你要来么?”
“烧烤?”她有些疑惑不知什么是烧烤,却又不方便表露,只好装出平静的模样,“好呀,有哪些人呀?”
辰宿叫了楚南一声:“楚南,有哪些人去烧烤你统计好了么?”
楚南正和那个女孩闲聊,闻言抬头:“没有呢,才开始计划需要准备什么,还没统计名单。”
“加夭夭一个。”
“好呀,夭夭你喜欢吃什么?”
夭夭眨了眨眼:“都行。”
她在天宫生长多年,除了餐花饮露,闻些熏香,实在没有尝过什么人间美味。
到家后,她打开冰箱,冰箱里摆满了袋装的花草,有些清冷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她随意配了一些花瓣,搁在精致的瓷盘里,站在窗前将花瓣撕成细细的丝儿,随意地嚼食着。
窗下,容与正悠闲地摇着折扇,扇出几缕清风,指挥着一棵百年老桃树自己在院子里找个落脚的地方呆着。
那老桃树冠着一片灼灼桃花,如粉色烟霞般遮了大半个院子,腰肢粗壮要十人合抱才能堪堪拢住。
它慢悠悠地在地上挪行,容与说着:“你看看哪儿合适,只要不挡路就好。”
夭夭前些日子说院里有些空,想栽些花草,有棵桃树最好。
没想到容与直接给她搞来一棵桃树精,看这架势,怕是有五六百年的修为了,一株便抵得上十里桃林,且四季长盛,永不凋零。
待到老桃树寻了个位置坐稳,从它枝上窜出来一只白兔,白兔落地化成窈窕少女,桃花纷飞,少女头顶两个兔耳微颤,抖落下一圈花瓣。
她笑着对容与道谢,在院里逡巡了一圈才看见三楼窗口有个旷世美人正好奇地看着她。
白兔精立马向她行礼:“山野兔精小玉,见过仙子。”
那桃树也摇晃着枝干,院里飞扬起漫天的桃花,苍老的声音传来:“山野桃树精,姚朴,见过仙子。”
夭夭点头,挥了挥手,腕间落下点点光辉,光点携着花瓣缭绕在二妖身上,这便是见面礼了。
小玉闭上眼露出舒畅的表情,她感觉到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修为又有了突破。
对妖而言,神仙身上自发溢散的灵气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而伏在夭夭身边一日便抵得过它们苦修十年。
夭夭平日里和他们闲聊才知晓他们为何会来此。
近些年来,随着凡人的开拓山林,它们能居住的地方越来越少,他们只想躲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修炼,却苦于无处可去,只得藏在人世之间。
人世间浊气肆流,灵气越发稀疏,所幸容与仙君捡到了他们,便将他们安排住在这里,而他们也担负着为夭夭守家镇宅的任务。
夭夭初来人间,实在令人不太放心。
土地自己也有仙务要处理,已几日未见了。
容与和泽芝商议后一致认为需要那些生于人间,熟悉人间的守序精怪陪她。
这些精怪们除了日常吸取天地灵气修炼,也无他事可做,正好与夭夭做个伴,顺便讨论讨论该怎么求真心。
容与连着几日在院里种花开池,他在屋前开了片小池塘,里面栽满了荷花,又养了些金鱼。
鱼戏莲叶间,莲叶何田田。
夭夭念着怕是等她回去,这里便多了一堆通了灵识的妖精。
容与摇着折扇悠悠地说:“那有何妨,沾着仙气通灵的妖和旁的妖不同,结仙缘本就是它的造化,大都不会走上歧途,日后自然有他的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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