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愿做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景黎一睁眼,便见皇帝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他见景黎醒来,伸手碰了碰额头,温度正常,便敛起衣袖,道:“赵大小姐的事朕听说了。不就是漂亮女人嘛,等你病好,朕为你准备一场选美大会,喜欢谁便娶谁,她若不愿,朕就抄她的家!”
景黎闷闷的道:“说的好听,你怎么不去抄赵太傅的家?”
皇帝眼眸一亮,道:“恢复的不错,都知道顶嘴了。被你姐知道,肯定会很高兴。”
景黎很是郁闷,转动眼珠子,发现身处陌生环境中。
房间赶紧雅洁,珠帘垂地,墙上挂着一张琴,一把剑,还有几副前人的墨宝,无过多装饰,应该是个公子哥儿的住处。
皇帝道:“你病的突然,便就近住到平北王府上。也多亏了他,才保住你这条小命。”
“平北王?”景黎略意外。
说话间,白衣公子端药进来。
皇帝接过药碗,用勺子扬了扬,说:“这位就是平北王宋蘅。”
宋蘅一拱手,“在下宋蘅,见过景小侯爷。”
景黎怔怔的望着他,思绪快速回到茶楼仰望的那一刻。
都说美人可远观不可近瞧,一旦靠的近了,脸上的麻子疹子便看的一清二楚,影响美感。
他看宋蘅却不然,宋蘅眉目多情,皮肤细腻白嫩,比羊脂白玉有过之而无不及。
越看越好看,看的多了便更喜欢。
皇帝用勺子舀着汤药一点一点的喂下去。
景黎喝了两口,猛然坐起来,握住宋蘅修长的手,痴痴的说:“我们是不是见过?”
皇帝手一颤,差点把药汤都豁出来。
宋蘅微笑道:“在下一直北境十数年,想是景小侯爷记错了。”
景黎道:“你可以叫我景黎。”
“是,景小侯爷。”宋蘅收回手,缩进白锻衣袖中。
景黎望着他,觉得赵月儿小姐长得是很漂亮,但和宋蘅一比,立马落了下风。
他将两人比了又比,最后呵呵笑了起来,震得胸口疼。
皇帝把药碗一撂,道:“看来你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后天朕亲自举行选美大会,到时候你进宫,跟着你姐姐,让她帮你掌眼。”
说完,皇帝便带人走了。
他出宫时小心翼翼不敢让皇太后发现,自然不敢多带人,只有几个心腹太监侍卫,因此他出门的刹那,背影有点落寞孤寂。
宋蘅在床前坐定。
景黎说:“你会不会弹琴?”
“会一点。”
景黎不客气道:“我能不能听一首曲子?”
宋蘅道:“什么曲子?”
景黎擅长斗鸡走狗,侍弄花草,和仆人掷骰子赌钱,却对琴棋书画这类陶冶情操的爱好没啥兴趣,也了解的不多,最多在府上常听依柳弹几首解闷。
他说:“随便!”
“随便是什么曲子?”宋蘅认真请教。
景黎笑道:“你喜欢什么便弹什么,我都无所谓。”
宋蘅取下古琴,琴身乌黑,光泽鲜亮。他随便拨了下琴弦,试了试音,音色如金玉相碰,悦耳动听。
夕阳斜照进雕花窗棂,打在宋蘅身上。
他周身笼罩在光影中,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印出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真好看。
景黎看的如痴如醉。
侯府的依柳也好看,琴也弹的不差,但身体不太好,常常弹半首便要歇一歇,喘几口气。
但相比宋蘅,未免落了下风。
景黎虽听不懂琴声,却仿若置身疆场,只听金戈铁马踏破冰河一往无前,雄浑壮丽,令人叹服。
忽然一转,却又是烟雨江南,才子佳人同撑一把伞,穿过古老的小巷,唯闻落雨敲打青瓦的哒哒声。
一曲终了,宋蘅又弹了一曲。
这首曲子和依柳弹的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
依柳喜欢伤春悲秋对月嗟叹,无论多欢快的曲子在他指下都充满了淡淡的别离苦。而宋蘅不同,高兴便高兴,伤心便伤心,洒脱自然,令人神往。
景黎望着他在琴弦上游走的纤纤十指,心头一片火热,不禁心猿意马起来。
赵月儿说他是断袖,那他便断给世人看。
这断袖的人选,身份不要太低,最好高自己一头,容貌不能太差,最好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惊艳世人,这样才有成就感。
如此算来,宋蘅当真是他决定断袖的第一人选。
可是宋蘅这人武功高强,自己又打不过,但凡了解他的歪心思,不把他生吞活剥了才怪。
一曲罢,月牙皎皎,悬在半空,天地之间一片静谧。
依柳出现在月色之中。
他穿着浅绿衫子,纤腰一束,愈发羸弱不堪,小心进门后,先向宋蘅问好,再到床边照顾景黎。
宋蘅见他轻言细语,低眉顺眼,料想性格柔顺,会照顾人,便说:“景黎该吃药了,你去厨房煎药,这里有我。”
依柳看了景黎一眼。
景黎冲他点头,说:“他很好,你放心去。”
依柳走后,景黎长叹一声,说:“眼前美景,身侧美人,榻边红烛,可惜没有美酒入腹,不然便是人间第一等快乐事。”
“想喝酒?”宋蘅把琴挂回原处,道:“我府上倒有几坛好酒,不知道对不对你的胃口。”
一刻钟后,小厮搬来两坛酒。
揭开红布,酒香四溢,醉人心脾。
景黎半靠着软枕,抱起酒坛子便往肚子里灌。
别的不说,他的酒量在上林城可是数一数二的,一口一口的灌下去,他就不信喝不倒他。
到时候,趁火打劫,把他哄上床,两人鸳鸯被里成鸳鸯,生米做成熟饭,也不枉自己被赵月儿气的吐血。
酒越喝越热,景黎一口气喝了大半坛子,小脑袋开始晕乎乎的。
宋蘅也两腮发红,如绽桃花。
他放下坛子,望着景黎微微一笑,便仰头继续喝。
景黎抱着半坛子酒,吃惊的盯着宋蘅将剩余酒水一饮而尽。
宋蘅一坛酒罢,坛子往身后一甩,‘哗啦’摔的稀巴烂。他用袖子擦了擦嘴,摇摇晃晃的起身,一屁股坐床沿上,含情脉脉的望着景黎。
景黎被他突如其来的深情吓得不轻,努力提醒自己这只是一场游戏,可是与宋蘅四目相对时,心跳加速,脸颊滚烫。
他去过秦楚楼,不是单纯的什么都不知道的雏儿,也喝过花酒,会和美人调情玩笑,但若真说到和男人同睡一张床枕一个枕头,他心里还真没谱。
宋蘅抬手,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景黎烫人的脸庞。
娘亲在世时,他闯祸被爹爹责罚,娘亲便这样安抚他。
宋蘅帮他揩去泪水,轻声道:“不哭。”
像哄孩子一般,柔声蜜语。景黎的脸庞蹭了蹭他温热的掌心。
宋蘅手指一抖,眼神愈发灼热,体内有一把火冲来冲去,叫嚣着钻出体外。
他的手掌忽而收紧,压着景黎的脸靠向自己。
四唇相接时,景黎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快乐。
娘亲说得对,人生在世,何须在乎很多,只要让自己快乐就行。
他循着快乐,热情回应着宋蘅。
黑漆漆的瞳孔里,天地颠倒,宋蘅温润的五官无限放大,长长的睫毛甚至能刮到他的眼皮。
春风入窗,红烛‘噗’的灭了。
房里一片漆黑。
景黎解开宋蘅的衣带,因为紧张,手指根本使不上力,错了几次,才衣衫褪尽。
之后的事情,景黎就不太清楚了。
只感觉自己好像漂在湖面上,波浪一下下的推着他向前。
这一觉他睡的很舒服,像小时候偎依在娘亲怀里午睡,哪怕天塌了,他也不怕。
好梦到头,他骤然惊醒。
见自己赤/身裸/体窝在宋蘅怀里,四肢纠缠,头发拧在一起,床铺被褥凌乱不堪,衣服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
宋蘅双臂紧紧抱着他,睡的正香,胸口随呼吸一起一伏。
目的既然达到,景黎不敢多待,忙悄悄下床,穿戴整齐后,偷偷溜了。
宋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是淮南侯府的老仆。
景黎被车夫搀扶着,爬上马车,一掀轿帘,依柳正心事重重的坐在一侧。
景黎坐好,马车碌碌前行。
依柳道:“我昨晚熬好了药,回去时见房间蜡烛熄灭,便以为小侯爷睡了,没敢打扰。”
提起昨晚,两人颠鸾倒凤的场景历历在目,饶是景黎的厚脸皮,脸也不禁红了一红。
依柳很懂事,没有往下问,而是看到他头发没有扎好,便主动过去帮忙打理头发,用一根白丝发带系好,又替他撩了撩额前碎发,直到看不出什么问题才算好。
景黎被他伺候着,想起初见依柳时的情景,便问道:“我在你院子里种了几株垂丝海棠,今年开了几朵花,你看到没有?”
依柳轻轻‘嗯’了一声,道:“很美。”
景黎笑道:“只怕比依柳还逊色几分。”
依柳一笑,便坐回位置,眉宇之间哀愁淡淡。
景黎说:“你来我府上一年整,可是想出去看看了?你若想去,银子的事我帮你打点。”
“小侯爷也去吗?”依柳客气的问了一句。
景黎笑道:“我身体不好,出去太远恐怕回不来,到时候客死异乡,可不是闹着玩的。”
依柳惆怅道:“其实……依柳也不知道能去哪儿。有时候感觉天地很大,大到我永远到不了天涯海角;有时候又觉得很小,小到只有淮南侯府的那座小院子。”
“你就是多思多虑多想,喜欢吓唬自己玩。路再长,不也得一步步的往前?”景黎语重心长道:“你什么时候想走了,跟我说一声,我绝不拦你!”
“是因为平北王吗?”依柳问道:“小侯爷很喜欢平北王吗?”
景黎挠头,道:“为什么这么问?”
依柳道:“很久没见到小侯爷这么开心了。”
景黎忙解释道:“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更比不上你我共患难之情,你别乱想。”
马车一顿,景黎坐不稳,身子前倾,差点一头栽下去。
景黎掀帘一看,是赵楚下马拦轿。
他和赵楚一块长大,比一般人还亲密,万万没想到他转头就捅了自己一刀,与他有婚约的亲妹妹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还吊着他不挑明。
依柳度其脸色,吩咐车夫继续往前,不用顾念无关人等。
眼看马蹄子就要踏自己身上了,赵楚依然不退后半步,只说:“刑部侍郎赵楚求见小侯爷!”
他报出官场身份,景黎反而没了拒绝的理由。
依柳道:“小侯爷病体未愈,没精力讲话。侍郎大人请回吧。”
车夫听懂弦外之音,挥动马鞭。
赵楚果然退到一侧,让出路来。
马车走了很远,依柳才大着胆子,说:“其实,您根本不恨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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