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3
陶笛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篝火晚会。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们聚在她的家乡,她作为东道主,有种莫名的兴奋感。
活动在一专门规划出来的偌大的空地上举行。有秋千,滑梯,跷跷板,烧烤炉,灯光音响设施也颇为齐全,还有镇上的中小学校组织的才艺表演来助阵。
现场的音乐声,欢庆声,一片鼎沸。
村民们以及外地来的游客,认识的不认识的,围成不同的圈,载歌载舞。
静谧安逸的小镇,难得有这样热烈澎湃的时候。
他们也碰到了孟家琪,带着孟芸在逛热闹。彼此说了几句话,小孩子跑跑跳跳,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后来夜深了,音响也停了。一些年纪大的带孩子的都回家或是回旅店去了,只剩下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他们的主场似乎才刚刚开始。
陶笛和易书晨本来准备撤了,却在乱哄哄中被谁推拉进一个新组的圆圈里,又木然地跟着大家席地坐下。
中间有一团篝火烧得正旺,不时有火星儿“噼里啪啦”地从火焰堆里跳跃出来,星星点点的光亮,一闪一闪妆点了这个夜。
难得参与,也就既来之则安之。
陶笛往斜对面看过去,易书晨向左偏着头,像是在听旁边美女说着什么。他忽地抬眸,一下子就对上陶笛的视线,而后就冲着她笑。她没给回应,抿了抿唇,又悄无声息地移走了目光。
两人在刚才的推搡中,走散了,也就没挨着坐在一起。
杂乱的谈笑中,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一段音乐停,一个花环传到谁手上便是谁受罚。
众人拍手叫好,纷纷响应。
先由其中一个绑着麻花辫的女生负责放音乐,坐在她右手边的看样子是与她同行的一个胖胖的男生负责问问题。
这个小胖长着一张讨人喜的娃娃脸,一架黑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更多了些憨态可掬的可爱劲儿。
他随手就从包里掏出一张a4纸,笑嘻嘻说:“问题都在这了,我依次问啊。”
小胖就是刚才那个提议的人。
“好啊。”
“太棒了。”
“这么牛。”
大家都积极夸奖着这么有经验的小胖同学。
第一段音乐停。
花环正落在易书晨左手边那位女生手上。
小胖扯着嗓子念:“问题来了啊,请问最喜欢在座的哪位异性?”
女生抬手指向旁边的易书晨:“临近原则,就他了。”
有人调笑:“难道不是看人家长得帅吗?”
女生落落大方地说:“干嘛拆穿。”
陶笛看向易书晨,他神色自若地坐在那里,仿佛这事与他毫无关系。他大概是对这种没什么信息量的恭维早已产生了免疫。
第二段音乐很快又结束。
小胖问:“爸爸和妈妈,更喜欢谁一些?”
被惩罚的是个男生。他低了低头说:“妈妈。因为我并不知道我的爸爸是谁。”
突然一片静寂。
接着,有人轻声咳嗽,有人抬头望天。
最后,还是由作为临时主持的麻花辫女生打破这一片尴尬的沉默,她爽朗的嗓音喊道:“来,我们继续了。”
音乐响起,花环又一次在一群陌生人的手中,或快或慢地传递着。
陶笛心里念:“不要到我,不要到我。”
可偏偏是她。
小胖问:“曾经爱过的人对你有什么影响?”
这个时候陶笛想起,方以恒这个月该要结婚了吧。
她咬了咬唇,说道:“不敢再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甚至不敢再正视自己的内心,干脆就对它敬而远之。
有人吹了声口哨。
有人说:“何苦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
而易书晨为了她这句话,眉头深锁。
游戏继续进行。
很多听起来稀奇古怪的问题,在受罚者看似简略的回答背后,殊不知都是一个个的故事,或是一段段的往事。
在陌生的场合,讲给陌生的人,明天之后,又各奔东西。所有的一切都将尘封在这个暗夜里,还有各自的记忆中。
那一晚,几乎无人幸免。
轮到易书晨时,小胖自己先笑了一阵:“这个问题厉害了。”
“什么问题?”有人在催,“快说快说。”
小胖咳了几声,字正腔圆地念道:“请问,你与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的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那一瞬间,陶笛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仿佛这问题是冲着她来。
她低下头,一会双手抱膝,一会又去抓地上的草。
她不确定自己是想听,还是不想听。
一圈男男女女的眼睛全部追着易书晨,除了陶笛。
易书晨看见她在火光映衬下忽明忽暗的一张脸,嘴角略略往上勾起,像是在笑。所以,这是在看他热闹?
可他不知道,那个时候的陶笛只是很费力勉强地想跟旁人一样,笑一笑,起起哄。
他不再去看她,开着玩笑说:“问这么狠啊。”
陶笛听到自己在心里冷哼了声,这不明摆着嘛。再说了,他都这一把年纪了,没有反倒不正常。
氛围在哄闹中僵持不下。
“各位,”易书晨从容不迫地与大家讨饶,“我唱首歌吧,行不行?”
几个女生尖叫:“帅哥说行就行。”
陶笛想,这帮人玩个游戏也这么没原则。看来,高颜值在很多场合下都是一张便利的通行证。
易书晨目光落在背着吉他的眼镜男身上,他起身往他的方向去,说:“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吉他?”
眼镜男慷慨将吉他递出来。陶笛与眼镜男中间隔着两个人,她呆愣地看着他走过来,又走回去。
可是为什么,她家里吉他摆在那,他竟从来没碰过。
易书晨坐回他的位置,怀抱吉他,轻轻拨弄了下琴弦。他望着陶笛的方向笑了笑,说:“虽然我不会弹钢琴,但是我会弹吉他。”
陶笛手上抠着草的动作一滞。
在场除了她,大概没有人听得懂他这句话。
易书晨沉吟一会,慢条斯理开口:“弹唱一首周杰伦的暗号吧。”
暗号?!
“任何人都猜不到这是我们的暗号。”
陶笛并不想自作多情。只是他弹琴唱歌的样子太过迷人,他的嗓音清脆,神情专注,偶尔递个眼神过来,她的整颗心就狂跳不已。
她觉得,他也许拨弄的不是琴弦,而是她的心弦。或者也不止是她一个人的,还包括在场所有的迷妹们。
有谁会去关心一个陌生人的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呢?倒不如在这诗意一样的情境中听一个英俊的男子唱一首甜甜的情歌来得划算。
“我害怕你心碎没人帮你擦眼泪,别管那是非,只要我们感觉对。”
在这样一个微风沉醉的夏夜,她滴酒未沾,却醉得一塌糊涂。好在,很快就有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她清醒。
唱罢,大家又邀请让他再来一首。
“不好意思,只会这一首。”易书晨说得很真诚。
陶笛释然一笑。
对嘛,他只会这一首,不是它也得是它。也幸好他还会这么一首歌,关键时候为他解了围。
听着旁人的欢笑声,陶笛突然觉得累极了。她鼓了鼓勇气,站起身说:“不好意思,我家里有点事得先回去了,大家玩的开心。”
说完就头也不回离开了。
听到身后他说话的声音:“我也得回去了。”
有女生说:“急什么呀?”
他声音笑着:“她是我房东,万一她关门不让我进,岂不是惨了。”
“那就跟我们一起住镇上的旅馆呗。”
“住宿费我已经付过了,不好浪费。”
说话声越来越模糊,却有脚步的声音渐渐跟上来。
陶笛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冷丢下一句“谁让你跑了”,又继续快步向前。
易书晨反过来问:“谁让你不等我?”
“看你众星捧月,不方便打扰。”
“这是在挖苦我?”
“不敢,实话实说罢了。”
陶笛明知不应该,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对他尖酸刻薄。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也不敢深想,害怕听到心底那个荒唐的声音突然窜出来。那绝对是场灾难,对她而言。
易书晨以为她会懂,现在看来她并不懂。或者,她只是故意不想懂。
他走在她身边,穿过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田径小路。仰起头,看见一弯明月挂在天上,旁边有几颗星星在闪烁。
耳边是虫鸣唧唧,远处也有笑声传来。
狂热的喧嚣散去,此时此刻的小镇比平常还要宁静。
她不再说话。
他也猜不透小姑娘的心思,只剩无奈的声声叹气。
陶笛终于忍不住问:“这美好的夜晚,你总叹什么气?”
“美好吗?”
陶笛从他声音里听出来一股伤春悲秋的意味,也许是为了那段有关“第一次”的往事。
她想,人生的每一个第一次,都值得用一辈子来铭记,或者用一辈子来遗忘。那么,他是属于哪一种?
她作为他的房东,或者朋友?说不清楚,但总归现在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她不想看到他不开心。
“歌唱得不错。”她说得轻松自然,也是对他真情实意的夸赞。
易书晨很久没有应声。
陶笛以为他神游物外没听到她说话,便又转过头去,对着他的耳侧大声说道:“我说,你歌唱得不错。”
易书晨嘴角浅浅一动,说:“我听见了。”
“哦。”
“上大学时组过乐队,玩过一阵。吉他是从小就学的。”
陶笛还是哦,怪不得真假音转换那么驾轻就熟。
又想起他刚才说的“只会这一首”。不过真真假假,也不值得深究。一首歌而已,八〇九〇,谁的青春不是伴着周董的歌曲走过来的。
他也许刚好最擅长那一首。
“那我家里的吉他,也没见你弹。”陶笛问。
易书晨无辜道:“你也没邀请我。”
陶笛笑出声来,说他抬杠。
那一夜回家,二十分钟的路程,谁也没再提那些敏感话题。
随风去,也随记忆去。
回到家,已过凌晨。刚一开门,易建强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回来啦?早点去睡吧。”
“好。”易书晨应了一声。
两人悄声上楼。各自回房间,洗漱,躺下。
已过了平常入睡的时间,陶笛辗转难眠。脑海里被那首歌的旋律充斥着,干脆就开了手机,戴上耳机听了起来。
她能想象得到,当年他在校园里,凭他的才情长相,定是风云人物一般的存在,指不定有多少的青春少女曾爱慕过他。
只是那时候,他的一颗心全部在那个叫安然的女孩子身上。
一场跨越多年的刻骨铭心的爱恋,难道说一句过去了,就真的过去了吗?
另一个房间里,易书晨也失眠了。
白天,他收到一条短信。
“你最近好些了吗?我是安然。”
她的所有联系方式,他早已删除。也许这是她新的号码,总之他不记得了。他没有回复,觉得没有联系的必要。
但又忍不住去想,她是不是真的过得不好。
他嘲笑自己,就算如此,他也做不了她的救世主。杨安然向来心高气傲,她总会有她的办法。
这么多年了,对他来说,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这并不是虚言。
他只是担心隔壁的小姑娘,她到底需要多久才能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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