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归家
“我本来想着，这次回家，买些电池回去，让俺娘开心开心，最后啊，就剩个这个东西了。
“我啥都不要了，我就要这个，猪，给他；值钱的，都给他。”
“你晓得，那火，是咋个起来的吗”
白色身影并未说话，她只是一个听客，她不过是一个过来为了挽救一个生命的神明罢了。
男人在自问自答。
“隔壁的天河娘说，那天五点来钟，吃饭的点，亲眼见我那个弟弟来。”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一只手扶着墙。
他颤颤巍巍的把怀里的收音机开关打开，没声。
一旁白色神影看着他，轻轻一挥手，收音机居然有了声音传出来。
是出戏，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无数的丝线勒进心脏。线是红的，可心是黑的。
“那场火，烧了很长时间。没有人去看，我家在村西，直到住村东的村长被狗叫吓醒，看见那面全是黑烟，才匆匆跑过去。”
“我回去了，那些个人的眼里，有幸灾乐祸的，有看笑话的，有害怕的，还有担心升不了官的，却没一个带着善的。”
男人把唱着戏的收音机放在墙角，然后弯下腰，把一瓶酒捡起来，打开盖子，他一边把酒往地上撒，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俺从小知道我那个弟弟冷心冷肺，我回去，在家呆了四五天，不少人和俺说，那火，肯定是他放的。叫俺咋信嘛，俺咋个信嘛，可是，听到多了。他们没和俺说为啥不救火，和俺说俺那个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想烧死我们一家，好占那一些个钱。”
“当初，是不信的，听得多了，俺去问他。俺问他，那天去干啥，他抖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不清，俺啥都明白咯，这都是命，这就是命，那就偿命嘛，没啥好说的。”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那场戏，唱的让人有些烦了，酒一瓶瓶往下倒。
“就在那天晚上，他睡得可死哩，就这么长的刀，一下，没入大半截。”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慌张，也没有羞愧。
“我把他，拖到房子灰面前我看着他的血沿了一路。我闭上眼睛，就能看的到，可这，应得的不是吗？”
“我也该死，我也该死。”
我好想他们，好想他们，莫事，我就来了，我就来了。”
他继续往地上倒酒，天还没亮，半昏半暗。
他嘴里轻轻的哼着小调。
日子慢慢熬
风吹月亮跑
天儿莫有亮
地儿不见光
泪啊尽啊，风啊大啊吹没了家。
日啊苦啊，路啊黑啊找不到家。
我茫茫神，我愣愣呆，
我望不到边，我回不了头。
那远处哩几棵树软踏踏，
那远处哩水塘里不见鸭。
来啊走啊寥寥一生慌
回啊去啊再见已没家
不公不平问老天
只恼只怒片刻间
离离散散，这就是命啊
离离散散，这就是命哦
我要回家咯
我要回家喽
……
那场戏还未到高潮，锣的声音带着尖锐，主角咿咿呀呀，繁琐无趣。
他点燃了一根火柴，他注视着这抹光亮。
那个白色身影站在他身边，头微微转过，好像说什么，欲言又止。
白色身影明明也站在这片狼藉之中，却未打扰到这里丝毫，从始至终好像都只有那个男人在那里一样。
他嘴中的小调早就变了样子，低沉的声音让人听不清楚。
手中的火柴掉落在充满酒气的地上，灰色的夜幕被点亮，面容被炙烤的通红。
呢喃的声音变得洪亮。
“我要归家咯，我要归家咯，哈哈，我要归家咯。
他在笑，一个男人一生大笑的时候有几次呢？
这是他唯一一次，在他死之前。
他看着面前的烧红一片，眼泪掉出来，被热度蒸发了个干净。
无人的角落里，那场戏还在放着，主角的声音尖锐了起来，火在空气中燃烧的声音，是最好的伴奏。
他们歹有多疼啊。
我来找你们了，
归家咯，归家咯啊！。
一场大火焚烧了一切，天光日暮晴。
焚烧之后只剩冷白色的灰烬，唯有角落里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的咿咿呀呀，所说着不知道的结局。
不知道归家的人儿啊，你找到回家的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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