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下山
华山,深夜。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却有一道身影在华山的羊肠小道中穿梭而下,不时因为衣服和道旁的树枝摩擦而发出“沙沙”的声响。如果你在这里,借着月色你能看到,那是一个少年的身影。如果你再看得仔细一些,你能从那少年白皙俊朗的脸上看到一丝不安,一丝期待,还有一丝蠢蠢欲动。
天微亮的时候,那少年终于来到了山脚下。再要往前走,却生生止住了脚步。
前方有三棵树,也就数十年的树龄,树纹如裂炭,叶象槐树但颜色有点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枝杈恣意伸展着。
当然,让少年止住脚步的并不是这三棵树,而是树下站着的两个人。
一位白须白发白袍的老者,背手而立,笑意盈盈。另一人一身灰色粗布衣裳,须发半黑半白,身后背着一把剑。
“这三棵树,是我当年从武当移居华山时候种下的,想如今也长得这么大了。”白衣老者开口了,“种下这三棵树之后,便从来没有管过,任其自己生长,倒也是生得有趣。火龙啊,你可还记得,我给这树起名叫什么?”
“师父,没有记错的话,师父给这三棵树赐名‘无忧’。”另一人人恭敬答道。
两人正是陈抟和其弟子火龙真人。
少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的苦笑,“师父,弟子错了。”
“你何错之有?”陈抟笑道。
“错在……错在……偷跑下山。”少年挠挠头,“可是师父,已经十年了。我真的是……”
“真的是耐不住寂寞了?”陈抟笑盈盈道。
“不是的,不是的。只是……当年……当年也是说十年时间,我便下山……寻找韩托他们。师父,大师兄,你们知道我的,学艺不精天生没有灵性……您倒不如放我下山,也少给观里添麻烦。而且师父您放心,我出去绝对不做什么坏事,给师门抹黑……”
“哈哈哈哈!”陈抟抚须大笑,“你想什么呢!?为师和你大师兄今天,是特地来为你送行的。你本不属于华山,我何故强求于你?”
“啊?师父和大师兄,当真是来送我?不是拿我回山?”少年一脸的不可思议。
火龙真人从背后解下一个包裹,递给少年,“云台观清修之地,财物并不丰盈,这里面有一贯钱,你拿着路上用,还有十几瓶师父炼制的各种丹药,以作不时之需。哎……宁良师弟,说实话,我都羡慕你啊!师父对你真的是太好了!”
宁良有些尴尬地笑着挠挠头,眼眶迅速被一些透明的液体占据,脑海中快速地闪现着这难忘的十年……
一开始的时候,师父陈抟只是让他和其他道士一样,值殿就给神像供茶、供水、烧香,打扫殿堂卫生,不值殿就打拳、静坐、散步、练功。七岁那年师父教他易学,八岁那年教他象数,九岁那年开始让火龙师兄代为传授天遁剑法,十岁开始分别由各个师兄代为传授炼丹、数术、星象等等。
十年来宁良算是被“逼着”苦心学习,但结果确是:武不够精,文不够通,心不够静,全是半吊子水平。
每次被火龙等师兄们恨铁不成钢地“骂”他时,宁良总是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倒是陈抟,从来对他都是鼓励。当然,多数时间陈抟都在闭关,也没有时间指导他。
但是宁良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各位师兄口中的“学艺不精”,放在其他小道士身上,已经是妖孽般的“天才”了。相比较每位师兄的独专一门,每一门宁良都会落在下风,但是论综合水平,没有一个师兄可以比得上宁良。众师兄也都喜爱这个一点就通的师弟,因此教授他时,都适当地“苛刻”了一些。
师父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让宁良做自己的传人,只是显然宁良志不在此,心,更不在华山。
凡事不能强求,道法自然。
十年,宁良十五岁,已经长成了仪表堂堂的少年。
十年,天下已经巨变。如今已经是宋开宝三年,在位的皇帝是赵匡胤。
赵宋陆续平定了几个反叛的节度使,收复荆湖之地。又攻入蜀地,灭掉了后蜀。而当下,宋军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攻打南汉。虽然,这些和宁良无关,但宁良也时刻关注着这些,拼凑这些从众师兄的口中听到的消息。
无忧树下告别了师父陈抟和大师兄火龙真人,宁良踏上了全新的征程。
第一站是华山北的郃阳县,这里居住了一位故人,正是十年前陈抟和宁良在阳武县凤湖酒家救下的白福敬。
当年白福敬上到华山后,跟着观中道士学了一年的“金石之术”。其实按照宁良现代人的眼光,有点类似于金属冶炼提纯技术,自己倒也不会去搞什么“走近科学”之类戳穿,只是每次看到白福敬做实验都若有所思。
白福敬在华山呆了一年多以后,耐不住山上清苦,主动下山自谋生路了,临别时陈抟还赠送给他十贯铜钱,让他做点生意什么的也好有个本钱。
白福敬一路向北来到了郃阳县,凭借着对煤炭矿脉的敏锐,很快发现了当地煤矿储量丰富,且没有什么人开煤矿,于是几经周折,向当地官府申请了官凭,承包了一座当地人眼中的“荒山”,雇了些矿工,开始了自己熟悉的煤矿生意。
白福敬自然没有郭沆那样黑心使用童工还克扣矿工工钱,但也要拿出银钱打点官府。即便如此,八九年过去,白福敬也算得上是当地小有名气的一位富商了。这几年,他还总是往华山送钱粮,以答谢陈抟和宁良当年救命之恩。
一路上宁良看什么都是新奇的,毕竟这才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接触当下的社会。说实话,百姓们过得比他想象中还是苦的多的。
中原一代虽然已经有一二十年没有经历过战火,但是五代时期也将城镇、乡村摧毁得差不多了。中原大地上的人民虽然勤劳勇敢,很快将摧毁的城镇建立了起来,但是基建劳役加上苛捐杂税,还是令百姓们不堪重负。国家要打仗,钱,百姓出,粮食,百姓出,兵员,从百姓中征……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宁良借宿到了一户农家。
那农人很好客,招呼宁良一起坐下吃饭。吃的是玉米面的窝窝头,比后世那种所谓“养生粗粮”更加难以下咽,粗粝,干硬。好在宁良在华山这些年也不是吃什么大鱼大肉,硬着头皮倒是也可以勉强吃下。
和农人闲聊间,宁良聊起了他的家人。
“在下有一妻一子。”农人回答。
“那为何不见她们?”宁良好奇问道,“是回娘家了吗?”
“拙荊和犬子在内室,不方便出来见客。”
“不方便……为什么呢?我又不是什么妖怪,哈哈!”宁良好奇心陡增,心中想着各种更可能,嘴上还开着玩笑,丝毫没有注意到农人那一脸的凄苦。
“哎——”农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出来不怕小公子笑话,家里……家里只有一条裤子,如今我穿着招待公子,所以……”
“一……一条裤子!!!”宁良震惊地张大了嘴巴,“怎么会只有一条裤子?不是,只有一条裤子你们平时怎么出门?”这才借着昏暗的煤油灯打量起那农人的衣着,短衫上打满了补丁,那条全家唯一的裤子上也满是补丁。
“犬子年幼,平日里穿个兜肚到处跑倒没什么。我和拙荊,便谁出门谁穿裤子了。本想着今年打了粮食到镇上卖,换些铜钱添置一条裤子。谁料今年收成不行,夏税、丁口赋、杂变赋,一通赋税交下来,算计着勉强也就够个口粮和种子,所以……所以……哎——”
听完农人的话,宁良沉默了足足一刻钟。看着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农人大叔,想要说些什么宽宽心,但又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次日一早,宁良从农人家里悄悄出发时,留下了半吊也就是五百文铜钱,想来可以让他们支撑一些时日;还有两套自己的旧衣裳,心想农人妻子的身高体重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哪怕小了,也可以改了给孩子穿。
当农人起床看到留在桌子上的铜钱和旧衣裳时,先是愣神,紧接着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确定不是做梦,然后眼泪便顺着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纵横开来。
宁良认为他是大叔,实际上他也就刚刚二十五六岁,只是因为生活的重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摧残,让他过早地衰老。
元朝张养浩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真的是看透了千年来的百姓命运。这还是中原地带,宁良不知道正遭受战火的边境地区,百姓该如何过活。
走走停停,整整三天,宁良总算是来到了郃阳。
白福敬的家很好找,和当地人一打听,纷纷指路,还直夸“白大善人”,看来白在当地,没少做好事。宁良自然无暇听路人讲述白大善人的光辉事迹,匆匆赶路来到白家。白家不在县城里,而选在城外郊区一处山村中,一片两进两出的院落。
没有狗血的刁奴恶霸拦路之类的戏码,很顺利便被家丁带着见到了正在后院种菜的白福敬。早有人通报了白福敬,听说来人是宁良,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宁良到时,正在菜地边上洗手。
“别来无恙啊宁小兄弟!”洗完手的白福敬随手在身上一擦,“哎呦,这才一年不见,你这又长个了!”
“哈哈哈!白大哥,好久不见!”宁良拱手行礼,看向了菜地旁一个五六岁的小童,“这就是白大哥常提起的小白云了吧!”
“哈哈,是我那小子!”白福敬颇为怜爱地摸摸了名唤白云的儿子的头,“小子,赶紧问你宁叔叔好!”
菜地旁那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怯生生喊了一声“叔叔好”,便跑开不见踪影了。小孩正是白福敬的儿子,因当年自己被白云观主所救,便给儿子起名叫“白云”。已是三十五岁的白福敬,总算是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了。
一边吩咐着自己的妻子下厨做饭为宁良接风,一边亲昵地拉着宁良就往堂屋去,问长问短,好不热切,生性有些淡漠的宁良也被这热情感染,一直说着华山上和自己这一路的见闻趣事。
晚饭桌上,拗不过白福敬的热情,这一世的宁良第一次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只记得自己酒席上说了很多话,说自己一岁丧母,五岁丧父,说要去麟州找故人韩托……
第二日宁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正(十点左右)。
不知道是高估了自己这副身躯的酒量,还是低估了这个年代酒水的威力,宁良一觉醒来,只觉得头昏脑涨。伸了一个懒腰,手却碰触到一个软绵绵的物事,觉得手感不错的宁良,迷迷糊糊地还随手捏了捏,忽然一个激灵,莫非是——
猛地扭过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盯着自己,而自己也看清了自己刚才用手捏的是什么了。
“啊——”宁良大叫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你是谁?你在这干什么?”
床上是一位女子,见宁良反应这么激烈,怯生生坐了起来,“公子何故惊慌?奴家是白老爷安排来伺候公子的。”
“啊?伺……伺候……”宁良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伺候什么?我有手有脚的,哪需要什么伺候?”
女子羞答答地低下了头不说话,宁良瞬间明白了她口中的“伺候”是什么意思了。
宁良吞了口口水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那个……我们昨晚,没有……没有那什么吧?”
“公子讨厌!”女子羞地脸都红了,“昨晚……昨晚公子喝得不省人事,哪里顾得上……顾得上……”
宁良暗叫一声“好险”,虽然自己历经前世今生,不是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只是一个陌生女子,自己酒醉之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岂不是很……亏的慌?呃——偷瞄那女子的长相,自己也不亏啊。
“公子,让奴家伺候您起床洗漱?”女子低眉顺目问道,“如果公子想要……想要……那个的话,奴家……伺候公子宽衣?”
“啊?”宁良竟是有些手足无措,“不用不用,你……你先出去吧,我……我自己穿衣服就好。”
“公子莫不是嫌弃奴家?”女子竟然是有些委屈,“是奴家长得丑吓到公子了吗?”
“啊?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姑娘长得多好看啊!”嘴上应承着,宁良才仔细观察起女子的样貌,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最重要的是,女子双手撑着床,虽然穿着亵衣,但仍掩不住胸前衣下的汹涌,傲然成峰,颇为壮观。
女子羞得抬不起头,但双手确是缓缓伸向了自己亵衣背后的系绳,竟是要褪去本就不多的衣衫。
宁良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发干,但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忙伸手去阻拦女子,“姑娘,不要……不要这样。”
“公子还是嫌弃奴家。奴家本是良家,因为战乱颠沛流离寄人篱下,在青楼里卖过唱,但……但还是处子之身。一年前白老爷买下了奴家,当时就说是……是为公子您准备的……如今白老爷派奴家伺候公子,若是奴家不能让公子满意,恐怕……恐怕白老爷要赶走奴家了。”说完女子竟是双手抱着头,低声哭泣了起来。
这一下宁良更慌了,“啊?姑娘别哭别哭,我……你……呃……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子还微微地抽泣着,“奴家……奴家姓柳,名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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