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太后娘娘
她往兴庆宫去时太后正点了香火供奉佛像。
这内里素来便是烟雾缭绕,自她有记忆以来便时常见着这位不问世事的祖母日日吃斋念佛,非但不理后宫诸多事务,甚至连天子未不曾见,每每祁远来请安时也只被身旁的嬷嬷拦在门外。
终日里只是清清冷冷的,活像是在替什么人赎罪一般。
“太后。”长乐软着嗓子唤了一声,“是长乐来了。”
太后仍旧是顿了片刻,这才睁开眼睛,被嬷嬷搀扶着从蒲团上站起来,使了婢子去小厨房端着点心来——长乐是个好吃的丫头,在她宫中长大,最是嘴馋这些零嘴。
乃至后来宫外公主府葺好,她也每每总是回来贪些点心带回去满足口腹之欲。
长乐抱住长者的手臂摇了摇,愁容满面,小嘴撅得能挂上一个葫芦:“太后!长乐此番进宫是有正事要同您商量呢!”
太后不免来了兴致。
长乐虽是天子一夜醉酒后临幸宫女的产物,生母难产而亡,身份卑微。
可是她出生的时辰未免过于巧合,让人不禁霎时间就想到昔年那个被她的儿子祁远所蒙骗最后带着满腹怨恨服毒殉国的公主姜苑。
五月初五。
难怪素来对子嗣不上心的祁远也罕见地对这个刚出生的婴儿油然而生了父女亲情。
太后还记得那一日,大雨倾盆而下,她多年不见的儿子手里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团子到她宫中来,言辞恳切:
“母后,这孩子是五月初五的生辰,她生母难产而亡,儿子也怕照顾不周,静心也未必能对她尽心尽力。唯有母后,还请看在她的情分上,将长乐养育成人。”
她不必问,也知道祁远话中含糊不清的“她”指得正是含恨而终使得他们母子失和的前朝公主姜苑。
也知道那句“长乐”,不单单是女儿的封号,也许更是对姜苑短暂苦痛一生的衷心祝愿。
太后看着嗷嗷啼哭的女婴,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祁远最是了解她,她自觉亏欠姜苑许多,所以吃斋念佛把自己困于兴庆宫终日为她祈福。
而今的这个孩子,也仅仅是因为出生时辰好,就能轻而易举得她一生庇佑。
长乐如今十六岁,自幼便是被宫中所有人宠着长大,有太后与天子的疼爱,就连眼高于顶的皇后对上她也只有温声细气的份,从未像现在一样苦闷得一个愁字仿佛写在了脸上:
“太后……皇兄最是烦人!”
她同天子的三个皇子中唯有太子祁立璟最是亲密。太后想了想,好奇地问:“太子又做了何事,惹恼了我们长乐?告诉哀家,哀家替你出气去!”
“太后别听了她的胡言乱语。”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许是因着祁立璟因着同皇后关系不睦自幼便常来兴庆宫的缘故,婢女也素来不阻止他,此时便堂而皇之拦了妹妹想要脱出而出的抱怨。
他倒也并非另有所图,只是太后同天子明面上仍旧是母子情深,长乐心思单纯看不出来内里情形,祁立璟却不同。
天家亲情素来便是虚妄,能出了他同长乐这对兄妹已是不易,寻常总是同他与睿王恒王一般相互制衡,连同父子情都淡淡。
祁立璟隐隐有些猜测,自然就不想太后为了他的事暗自操持,乃至于同天子为敌。
“太后不必为我忧心。”他淡淡说道。
长乐拧了拧眉毛,到底也没胆子当着人家的面说三道四的,只是含糊其辞:
“皇后娘娘近日不是正为了皇兄的姻亲之事烦闷,皇兄不愿意,她还趁着前些时候皇兄不在时请了许多云英未嫁的娘子们来宫中赏梅,幸好您及时使了嬷嬷拦了这事……”
她声音越来越小,太后上了年纪也就有些听不清:“直接说便是。”
“太后,您同父皇……就没商量过皇兄的婚姻大事不成?”长乐小心翼翼地顶着祁立璟一脸的无奈问道。
太后骤然间有些恍惚,良久才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祁立璟。
他是祁远和宋静心的儿子,是祁远在身为姜苑未婚夫时与自己“妹妹”苟合而来的孩子。
太后自祁远坐拥山河后便对宋静心再没了好脸色,对她的孩子、自己的孙子感情也泛泛,只是祁立璟一点不像其父母,无论是相貌,还是性子,皆是一等一的不同,这才能得了太后青眼。
可是而今这样看起来……
太后的目光有些凝滞,她还记得昔年祁家被满门抄斩,她在左鸿的帮助下带着孩子出逃,后来东躲西藏之时,祁远从年少步步长成,直到他十六岁,一手设计同姜苑的相识,如此坚定而卓绝。
同看上去温顺实则固执的祁立璟几乎是如出一辙。
“阿璟已经及冠了,这等大事,自然当由他自己做主决断。”太后轻浅浅地说道,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只要你……只要你喜欢,哀家便绝没有出手阻止的道理。你父皇与母后那处,也是如此。”
长乐本以为太后能好生劝劝自己这个一意孤行的兄长,万万没预料到她说出这种话:
“太后!倘若皇兄心仪的小娘子家境不显又该如何?睿王恒王虎视眈眈,对东宫之主的位置充满觊觎,皇兄本就寸步难行,您不劝他就算了,怎么还火上浇油呢?”
祁立璟直接狠狠敲了敲妹妹的脑袋,长乐撅着嘴愤愤不平地看向他,抱着太后的手臂撒娇,后者一脸慈爱纵容地拉了偏架,把孙女抱得更紧了些,说道:
“哀家怎能算是火上浇油?这天下间再大不过皇家,何况你皇兄本已是太子,又何必忧心这些事儿去?”
“可是……”长乐依旧是一脸的不乐意,心情复杂得很。
她虽对前朝之事知之甚少,却也隐隐有听闻——左丞相的孙女、左大将军的女儿左奚秋,是早早便定下未来要嫁给睿王做王妃的。
左家本就势大,更别提左家的女儿左莹之在宫中做了娴妃,乃是睿王生母,如此亲上加亲,哪里是皇后一个孤女斗得过的?
祁立璟与她兄妹十六载,哪能不知道这个妹妹脑袋里想些什么,索性摊开了与她讲:
“你就不必为我忧思许多了,总之我意已决,莫说太后,你便是搬出父皇来,也别想逼我改了主意。”
太后在一旁听着也只是乐呵呵地笑。
未曾想她日后,将要无数次地后悔今日未能出口劝住他一意孤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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