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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沈家迹州


其实沈迹州身为此次秋闱魁首、春闱前三甲的热门人选,又如此年少有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不仅熟读四书五经,相比于他父亲安稳淡然的性子,沈迹州倒是更为料事如神,对朝堂之事看得透彻而明晰,也自然有自己一番打算。

        只是神算如沈迹州,也难以想到——小小一个国子监,竟能有朝一日迎来太子这个贵人。

        他们一群学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素来骄矜自傲的骑射夫子巴巴地凑上前去热泪盈眶地向祁立璟行了大礼。

        后者一脸儒雅随和,笑眯眯地把人扶起来,祭酒就跟在他后面,皱着眉头赶了夫子来上课,侧着身子巧妙地避开学子们探究的目光将人往僻静的地方带去。

        “太子殿下今日大降光临,应当不是只为了拜访我这老头子吧?”

        祭酒这么说着,语气中却十分笃定他的到来另有目的。

        毕竟他也曾做过祁立璟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太傅先生,虽说后来因着年长体弱不得不辞官进了国子监成了祭酒,却也对自己这位曾经的学生十成十的了解——面热心冷的清冷性子,若无要事,哪能惊动了他无事登来三宝殿?

        祁立璟被戳穿了心思也不慌张,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先生足智多谋。”

        这便是默认了。

        祭酒气得很:“怎么,太子殿下近日是愈发的闲暇了,竟还能来我国子监寻个消遣?”

        “先生话重了。”祁立璟依旧是眉目舒展的样子,只是转了身隔着祭酒往众学子那处望去。

        夫子正揪着他们一个一个上马架势,沈迹州是之中最为出众的一个,腰背挺直,格外引人注目。

        “孤不过是来寻一人罢了。”

        祭酒心下微动,顺着他的目光一路看过去,讶异道:“迹州?”

        他这时倒是想不通这太子狐狸心肠般的弯弯绕绕,只是沈迹州才学出众,虽不是高门世家出身,却也未必没有一争状元的机遇;而祁立璟没有母族支撑,若要提前在朝堂中安插自己的人手,沈迹州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凭他对沈迹州的了解,恐怕祁立璟这心思注定落空:“迹州十足的聪颖,并不肖似其父。你能拉拢得了沈大人,迹州……却是要让你失望才是。”

        祁立璟笑了一声,倒是丝毫看不出不能如愿的失落,反而有些志满得意:

        “先生这下却是猜错了。沈迹州越不能为人收买,孤就越高兴。他若是轻而易举被旁人的花言巧语蒙骗,孤才是要捏一把汗。”

        毕竟他是沈知笎的亲哥哥,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沈迹州聪慧会来事,来日在朝堂上步步高升,也能照拂到他妹妹一二;可若是他心志不定中了旁人奸计,怕还会连带着整个沈家遭罪。

        所以祁立璟说他很满意沈迹州不可拉拢,倒也不能称作是错。

        沈迹州隐隐能察觉出有两道目光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盯着自己,也能猜出怕就是那位突如其来的太子殿下与国子监祭酒。

        只是他想了想,若是突然回头与那两人来个对视,尴尬倒是其次,若是一个不察吓得祭酒他老人家晕了过去,还成了他的罪过,因而只是当作若无其事,自顾自地驾马拉弓,另外想一想今日回府定要好好看看妹妹。

        上元那夜沈知笎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走失可算是把沈家人吓了个半死,沈父顾念女儿名声特去求了皇城禁军,谁知他们借口太子遇难愣是一点想帮沈家找女儿的心思都没有,耽误了不少时间,也叫沈知笎最后即便是寻了回来,当夜里便发了高热,昏迷不醒。

        他着急得很,偏生第二天国子监便开了课,春闱在即他也不好耽搁,被沈父沈母催着来了学堂。

        这几日来虽收了家中告平安的信件,却也到底十分担心妹妹身体,正打算今日休堂回去好生瞧瞧。

        祁立璟这时候和他倒是殊途同归,只是这人素来有耐心,深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说,反正他此次来也不过是想在未来大舅子这处勉强留个印象,此刻眼见着目的得逞,便也不再过多停留,施施然辞别了祭酒就往太子府归去。

        留下祭酒一人丈二摸不着头脑,险些要去提醒沈迹州多加留意这个大尾巴狼。

        只是意外总要多些,沈迹州还来不及多思索太子突然造访国子监的心思,便在回府的路上不经意间招惹了个更大的麻烦。

        沈知笎貌美,便是不施脂粉不饰钗环也依旧艳冠长安,她自己又对这些身外之物不很在意,倒时常叫他这个做哥哥的看不下去,恨不得买下全长安城最好的首饰配给妹妹。

        沈迹州总在街市上偷偷瞧些做工精巧的发钗拿回去,虽每每都被沈知笎不解风情地压了箱底,他也乐此不疲。

        若今日他也同往常一般却也无事,只是沈知笎大病一场,这背后又有他几分撺掇,沈迹州心中自然许多愧疚,加之他近来因书法工整也为同窗誊写文章略添了些家底,便拿着银两美滋滋进了长安城最名贵的铺子如意斋为妹妹选些更衬的首饰。

        他眼光好,一眼挑中一根碧玉簪子。通体翠绿透彻,做工精致灵巧,朴素而大气,倒是同沈知笎十分相衬。

        沈迹州爱的不得了,叫了店中的伙计为自己取了来细细观赏,正预备结了帐拿回家去与妹妹炫耀,便随即被一女子娇俏的声音拦住。

        “我看公子你一个少年郎,拿着根小娘子戴的发钗做什么,不如让给了我,做个顺水人情,日后你若有事相求,我左奚秋定会相助,如何?”

        左奚秋是如意斋的常客,她家境殷实,便是将如意斋搬空了都够,平常一个碧玉簪子让了也就罢了,偏生这个她可是喜欢得紧,又听闻是昔年姜国公主姜苑最心爱的发饰,怎么能不有意图拥有之心呢?

        沈迹州虽年少,却也从同窗的闲言碎语中听说了不少这左家小娘子的名声——蛮横无理,仗着家世处处欺人,除却长乐公主外,几乎所有的长安贵女都要被她稳压一头才是。

        这时辰铺子里聚集了不少人,略微一瞧原是左家娘子在央求旁人让了喜爱的簪子给她,都不是很意外这后来的结果——这可是左家的人情啊!不过大小一个簪子罢了,如何能与借讨好左奚秋进而讨好左家相比?

        “原是左娘子?”沈迹州淡笑道,伸手让小厮把碧玉簪子包了起来,一点相让的意味也无:“这簪子我本就是赠人的,她貌美无双,与这簪子才更相衬。所以……还请左娘子令寻所爱吧。”

        左奚秋气得眉头都皱成一团,她自幼便顺风顺水的,怎么想不到能在这短短的几日内同时被两人暗讽自己长得不够精致。

        单单一个沈知笎也就算了,人家这话确实无可挑剔,又是长乐公主的座上宾,可面前这个男子——他怎么也说自己不配这个簪子!

        “你——”

        亏得左奚秋便是再娇纵也有世家贵女出身的素养,只是被沈迹州直白的一句话憋的说不出话来反驳,却也没暗中使了家丁去给他下绊子,凶狠地瞪了他一眼后便气鼓鼓地撇下跟在自己旁边的婢女往楼上走去:“哼!”

        我就不行找不到比这碧玉簪子更好的首饰了!

        全程低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厮这时候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左奚秋渐行渐远似乎再也不会回来后才佩服地看向沈迹州:

        “公子当真是……厉害!这可是左相的孙女,你也敢得罪!”

        沈迹州不知在思索什么,只是轻描淡写说了句:“实话而已。”

        小厮也素来不喜这娇气的小娘子,笑眯眯地包好簪子递给他:“公子这眼光着实不错,这碧玉簪子是我们东家从昔年逃出姜国皇宫的一个宫女那买来的,听闻是公主最喜爱的饰品呢!用料极好,做工也是十足的精巧!”

        沈迹州自然知道今上祁远起家前的那段历史。

        姜国皇帝奢靡行事,大兴宫殿,民不聊生,今上顺应民心,起而攻之,最后一举诛杀暴君、倾覆姜国、建朝大容。

        正是史书工笔,十足的事实。

        沈知笎曾借了他的书去翻阅,目光停留在这一页上久久不能移开,她说,原来两年时光,写下来竟也不过短短两行。

        沈迹州拿了簪子回府。

        路上自然又想起左奚秋来。

        其实今日这簪子他确实喜爱,与沈知笎也是十成十的相配,莫说一个左娘子,即便是长乐公主来他也断然不肯割爱,只是言辞自然会委婉些,不至如此苛责,不过左奚秋就不同。

        他妹妹沈知笎素来便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偏偏在几次罕有的宴会中听闻旁人说起这位名动长安的左娘子来就有些嘲讽与怒气,沈迹州每每看在眼里,自然晓得妹妹对左奚秋的不满与厌恶。

        虽然不知为何,不过沈迹州偏心得厉害——他妹妹平素不与人为敌,偏生对你没了好脸色,她能有什么错?那就必然是你的问题!

        总归左奚秋又蛮横又娇纵,怕是得罪了他妹妹不少次,才引得小娘子如此厌恶,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要为沈知笎讨些场子回来。

        反正,沈迹州心黑地想,他也不算说错了话,沈知笎确实美得无可挑剔嘛!

        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左奚秋能就这么缠上了他,不免让人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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