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世界的尾声

“世界关闭？”观念问道，“你要怎么关闭。”

        “我有我的办法，就要看颜亭配不配合了，”林止拿出那串吊坠和学生证，“虽然日记里有你编造的成分，但我想也不全是假的，对吗？”

        看见那些学生证的时候，颜亭脸色一下就变了，竟然就要冲上来抢，就在观念准备动手拦下的时候，林止反而很坦然地还给了她，“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应该的。”

        拿回了吊坠和学生证的颜亭还不太相信，又往后退了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林止。

        “世界生成里的人物是参与者，虽然少见但不是没有，毕竟精神稳定率太低，就会被世界同化，但是世界生成里的主人物是参与者，我从来都没见过，”林止定定地看着颜亭：“这不符合它一贯的设定和逻辑，你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成为这样。”

        颜亭攥紧了怀里的东西，这似乎给了她一些勇气，她试探地开口问道：“你……不杀我吗？”

        “参与者是人，我不会杀人，”林止往前走了一步，颜亭警惕地看着她，但却没再往后退了。

        “而且我想要的是世界关闭，在这点我和你应该是相通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同伴也依旧停留在这里，世界关闭你们都能解脱，这个局面不好吗？而且，”林止话头一转，“你不跟我合作，估计也是死路一条，不妨试试？或许，真的能做到关闭世界呢？”

        颜亭看向观念，此刻他静默不语站在一边，林止话里另一层意思不言而喻，要么信她的话合作，要么就是面对观念的追杀，颜亭在两人之间来回地估量，不确定地问：“我和你合作的话，你能……”说到这，颜亭有些害怕看向观念，“拦住他不杀我吗？”

        林止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身面对观念，微微一笑：“观念先生意下如何呢？”

        观念注视着林止，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问：“你确定能关闭世界吗？”

        “如果颜亭愿意配合我的话，我确定能关闭世界，”面对着观念的审视，林止也毫不畏缩地直视了回去，“所以能请观念先生暂时休息一会吗？”

        观念察看着林止的神情，确定她没有说谎的心虚后，缓缓收起了刀，“不能关闭世界的话，我还是会拿学生证通关。”

        得到了确切的回复，林止小小松了口气，又转回来对着颜亭和声细语道：“我需要你配合的是，请你将你经历的遭遇，事无巨细地都告诉我。”

        月亮升上夜空，皎洁的月光如同丝衣轻柔地披下，而林止和观念就在这样的路上，一前一后走着，“如果颜亭不同意，你要怎么收尾？”观念跟在身后，帽檐抬高，让他的眼里盛进了一捧月光，褪去了些冷漠。

        这位大爷刚刚才让步放过颜亭，林止自然也要有问必答来回馈人情，“也不会怎么样，继续威逼利诱，直到她松口，或者，我通过询问，再从她的反应里，一个个去套出真相。”不过……林止想起刚刚颜亭说的一大串话，要是她靠猜去还原，这过程估计会脑袋爆炸，她不经意地看向后面：“还是很谢谢你愿意配合。”

        “只要能通关就行，”观念微微偏头：“如果你的办法是更好的方案，我自然会选。”

        说到这，林止也有些好奇：“对了，你怎么知道是颜亭的？”

        “从第一眼起她就很奇怪了，其他参与者多少都有疑虑焦急，或者好奇惊讶，只有她很坦然自若地待在这里，就像是早就习惯了，”观念垂下眼睫，他在思考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敛下目光，将思绪都藏在眼睫的遮蔽之下，“而这样安静的人，每次发言却都和日记有关，松子她们看了好几遍都分不清人名，她脱口而出就能纠正，想不注意都很难，林一小姐呢？”

        “全程隐藏，毫无存在感，和日记里描述的样子太像了，不过我没有你那么细致的观察力能笃定就是她，”林止说着也心情很是复杂，“真正让我确认的是吊坠里的照片，虽然脸部都认不出了，但是能看出衣服都一样，气质相似都很拘谨，动作也是习惯缩着，能全部对上，那就不是巧合了。”

        观念微微偏头:“我也差不多是靠这个确定的，之前我有遇到一个怪物，应该就是吴勇吧。”

        “那些怪物有个特性，在被打散后，雾气会回到一个地方，那应该是他们第一次死亡的地点，雾气会在那重演自己被杀的场景，”观念描述得很平静，就像看了电影的观众，在阐述平平无奇的剧情：“我看到吴勇被背后袭击，而那个身形比较矮小，我比对了一下，和颜亭完全对得上，加上她其余反常表现，所以我就很确定是她。”

        “但是看刚才，她被逼到那种地步，也没办法杀我，”观念迟疑了下，“这很不寻常，当时她杀人，很有可能借助了旁人。”

        原来你也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吓人啊……林止咽下了这句话，刚认识不久，她还不想惹恼人家，接上了他的话，“大约和颜亭提到的原本主人物有关吧？”

        提到这，林止也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按照颜亭的说法，她是被原主人物怂恿，为了报仇也为了保全同伴，成为了半个替代主人物，但她不想彻底融入世界，就想了个被杀后杀人的通关方法，不用把身份证明交出去，她没有走完这个流程，处于不稳定状态，也就不会和世界彻底融入，从颜亭的这方面来看，目前都能说得通，但是——”

        她话题一转：“在原主人物的角度，就很违和了，在这个世界本来的故事流程里，原主人物只有交付身份证明这一个流程，很简单也没有什么大冲突，但她先是站在局外，推动人去自相残杀，然后又怂恿颜亭取代自己的位置，怎么看都是心思深又很偏激的人，和这个世界……怎么说呢，和本来的故事基调就很不搭，而在你的发现里，那个失踪的孩子，是一个孤独等人来找自己的人，天真而敏感，完全不像是能干出这些事的人。”

        “所以……”推测已经成型，但是林止觉得这个猜想未免过于离谱，于是说的时候也很困惑：“就目前线索来看，我倾向于，主人物起码换了两次，加上颜亭，这个世界最少存在过三个主人公，虽然这大概是不太可能……”

        说出这个推测，林止又想起刻在天花板那一段文字，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文字。

        观念拉低帽檐，“有人在的地方，再复杂的事，也不是没可能。”

        第三天，天将将亮，松子刚睡醒有点迷糊，下意识打开手机看看时间，却被弹出的一条信息登时刺激得清醒了。

        “通关的身份证明找到了，上午十点去委托人家里交接任务。”

        放下手机的时候她还有点茫然，结束了？就这么完成了？她还想着可能今天最后一天，会过得相当煎熬，结果现在完全不用担心了，就好像期末考试前一天告诉你不用考试直接放假了一样，结束得猝不及防。

        和她一样茫然的还有拔丝小赵和何叶，而不怎么茫然的林止正埋在被窝里补眠，不怎么有诚意地在内心感谢观念，让她这个昨晚折腾到两三点的人可以有机会补个好觉。

        上午十一点的时候，人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了，围聚在委托人门口，松子左右观望，疑惑道：“颜亭呢？她不是很准时的吗？”

        “她暂时来不了，”观念面色如常，好像完全没发生昨晚他握着刀把颜亭逼到死角的事，“不过世界结算的时候会带上她一起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小赵瞅了瞅观念，又瞧了瞧林止，这两人对颜亭的缺席毫不意外，这让她冒出了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但细想又很贴切。

        要么颜亭就是隐藏的boss被他们发现了，收缴了身份证明，要么就是颜亭被他们干掉了，像日记里说的那样，那些残缺的学生证变成了身份证明。

        小赵小心瞄了眼林止，她正低头翻阅着手机，眉眼间依旧是那种镇定的沉静。如果真的干掉了颜亭的话，应该不会这么安宁吧……？

        小赵稍微放下心，依林一姐的人品，姑且还是能相信她不会杀人的。

        就在大家心思各异的时候，门咔啦一声打开了，被岁月侵袭上了皱纹的中年女人面对他们笑了笑：“快进来吧，外面风大小心冻着。”

        怎么说呢，和他们想象里哀痛不已的委托人完全不同。

        “我这个孩子啊，从小就有点倔脾气，但也还算听话，我就由着她去了，”委托人在茶水沸腾咕噜的背景音里从容不迫地说话，“但是没想到，小孩子长大了，脾气却是越发偏，一点不如意的事，就闹得沸沸扬扬要出走，一去就没回来，”缥缈升腾的热气里委托人苦笑：“也是我教导不严的祸吧，该如此的。”

        松子三人组不约而同露出了相当不赞同的神情，都是刚从敏感而脆弱的少年期过来的，他们相当能共情少年人无处诉说的烦恼，面对大人这种轻飘飘一句带过的敷衍更是恼火得很。

        但是鉴于委托人是个失去孩子的人，他们还是忍下了想反驳的冲动，只是别开脸，不想参与这种讨论。

        观念从怀里拿出一张学生证，和之前的不同，这张学生证没有烧焦的痕迹，观念把它递给了委托人，“这是我们找到的学生证，如果你觉得可以，那我们的委托就算完成了。”

        松子疑惑地看向观念，什么叫做，如果你觉得可以？

        委托人接过学生证，看着上面的人像，摩挲良久，露出不知是宽慰还是心酸的笑容，“谢谢你们。”

        观念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笑的弧度太过于小，分不清是完成任务的喜悦，还是克制止住的嘲讽。

        “那就告辞了，”观念起身，朝松子她们一点头。

        得了观念的暗示，三人组如蒙大赦，立马飞速起身远离这里沉闷的气氛，只是松子雀跃地离开沙发之后发现，林止还坐在原地。

        “林一姐？”

        林止对她回了一个微笑，“没事，我要等一下颜亭。”

        松子带着满腹狐疑走了。

        等到人都走出门，林止才站起身来，直视委托人疑惑和隐匿着一丝不耐的目光，紧接着伸手就去抓那张学生证。

        林止的举动过于突然，委托人完全没预想到还会有人要拿回学生证的，只来得及攥紧学生证边角，没让林止一霎就抽走。

        委托人眼睛微眯，面色不悦地看着林止：“林小姐，事成之后反悔可不是什么好作风。”

        “我说了呀，”林止露出一个礼貌得体的微笑：“我、等、颜、亭。”

        “没有这号人，”委托人化着精致的妆容，当她不再用客气温和的笑容对人的时候，精心装扮的脸便透出一种瘆人的冷漠，她看着林止，眼里似乎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她已经‘死’了，被你们放弃的……”

        “谁说的，”林止微笑，指节骤然用力把学生证一点点扯回来，“我可没有。”

        学生证写着名字那一栏的地方，从委托人的手中渐渐脱离，那上面赫然写着颜亭的名字。

        “但你们把身份证明交过来了，”委托人轻叹着摇头，好似真情实意地感到遗憾一般：“现在拿回去又有什么用呢？为你卑微的愧疚心做补吗？可这样，你们都无法完成委托啊。”

        “自然没什么用，”林止眨了眨眼，笑得依旧谦和，但眼里满是坏心眼得逞的愉悦，“所以我只是拖时间。”

        黑白的细碎方块从身后蔓延开来，就像在这个空间开了一个黑白的口子，而它正在逐渐扩大。

        委托人看见了从黑白格子中伸出的淡蓝色带子，那一瞬瞳孔紧缩，几乎是立刻就放开了学生证，就要往后退，但黑白格子已经分解了绝大部分的空间，只留下一角的彩色，委托人背靠着墙壁，周围一片黑白，几乎退无可退。

        淡蓝色的带子如飘带一样降下，明明是很唯美的场景，但在委托人眼中无异于恶鬼来临。

        “眼熟吗？和‘世界生成’一样的同类，”林止收起学生证，看向旁边如同水母触手一般游动的淡蓝色带子，“创造虚假世界的‘虚构’”。

        委托人露出不似常人的扭曲表情，那即是惶恐又好像憎恶，还带着困惑与不解。

        “看来你也是没有权限知道‘虚构’的角色，”林止轻声叹气：“我这次进的世界还挺边缘。”

        淡蓝色的飘带扬起，层层叠叠包在一起，不断向外延长，好像就要把这里的一切都要包裹住，洗刷成淡蓝色。

        热闹的城市被黑白格子一格格掩盖住，接着又被淡蓝色的带子遮住，淡蓝色的光点与细碎的光线在此间跳动。

        终于淡蓝色包围住了一切，又逐渐往里缩小，最后缩小成一个五米左右的空间，委托人已经不在这里，取而代之的是抱膝坐着的颜亭。

        颜亭抬起头，看见的是淡蓝色的光点在周围闪动，外面游动着蓝色的光束，“他们呢……”

        “如果你是说观念他们，那他们已经离开了，如果你是说你的同伴，”林止看向颜亭身后半透明的人，“他们就在你后面。”

        颜亭恍然往后看，有几个模糊的人影就在身后，有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有人正小心地拥抱着她。

        可她一直一无所觉。

        “谢谢你愿意信任我，交给我身份证明……”林止举起学生证，淡蓝色光点在抹去上面属于颜亭的名字和模样，逐渐还原成另一个人的样子，是个有些清秀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但眼神很是落寞。

        俏皮的女声刻意伪装着机械的读音，一字一句在这个空间播报着：“故事框架探索完成，世界核心获取成功，开始回收，请人类保持精神稳定，即将坍缩虚造世界——‘虚构’吞噬进程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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