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梧桐盖顶，陨兵之池

“原来是这样，不过，”赤明却有些面色为难的说道，“宫主可能是要失望了。”

        “怎么说？”金羽不解的看着对方，炼制一把刀而已，对于一座存在了数千年的兵器坊，岂不是小事一桩？

        赤明耐心解释道：“宫主有所不知，炼制一把灵器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要用一个月的时间炼制出一把灵刀来，恐怕来不及啊。”

        这个来不及，自然指的是一个月后的秘境之行。

        来离人坊之前，洛雪叮嘱过一些注意事项和规矩，这一桩却是没有提及，被赤明这么一说，着实有些措手不及。

        他是做好空手而归的心理准备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一个月炼制不出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尴尬。

        反倒是白止，她作为场中的唯一一个‘外人’，十分不理解众人的反应，不由皱着眉头说道：“灵器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挑一个不就是了。”

        听到这话，赤明立即反对道：“离火宫宫主的配刀，岂能随意挑选？必须是用最上等的仙界陨金熔炼，再由工力最好的离人坊弟子亲手锻造打磨才配得上！”

        言外之意就是，金羽现在代表的是整座离火宫，佩刀灵器虽是身外之物，但也不能教外人看了笑话去。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白止弯眉一挑，不理他了。

        “你-”

        赤明有些被她的讥讽言语气着了，只是顾忌对方是客人的身份，便隐忍了下去，没有立时发作。

        “无妨。”

        金羽看了一眼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姑娘，心中暗笑，想来她是被身边人宠坏了，出门在外了还是这么口无遮拦，若是在凡间的江湖上这般不知轻重的说话，就会被人视作一场没头没脑的挑衅了，说不定就是一场龙争虎斗。

        “白道友所言，也未尝不是个办法。”他笑着说道。

        “宫主不可意气行事，”赤明忽然有些急了，他说道，“离火宫宫主的身份荣耀无比，无论如何，绝不可随意挑选一把佩刀当作随身灵器。”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一个月之后的秘境开启之事凶险异常，若是离火宫之主因为离人坊提供的灵器不济而出现了意外，其后果，都不是他一个小小主事能够承担得起。

        金羽却像是看穿了他的疑虑重重，沉声道：“死马权当活马医，既然离人坊无法在一个月里炼制出一把刀作为灵器，那就去捡个现成的，不求太好趁手就行。”

        他打断赤明的话头，半带责备半玩笑道：“我好歹也是离火宫之主，一件灵刀而已，赤主事就不要再说其他的了。”

        赤明只得咽下去要说的那句话，语气无奈的道：“既然如此，宫主就随我来吧。”

        几人鱼贯而入，厚重的青铜大门跟着无声闭合，赤明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白止，按照惯例，没有宫主手令，任何仙界外宗弟子都不可以随意进入离人坊重地，而这个小姑娘没有离开也就罢了，自打进入青铜门后，就开始东瞅西看，压根儿没当自己是个外人。

        “哇，这里面好清凉啊。”一进入里面，白止便由衷发出了一声赞叹。

        金羽也有同样的感觉，隔着一道大门，却像是隔绝了一个世界。但他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惊讶，还用眼神示意不必介怀白止的存在，又不是藏着什么重大机密，任她去看就是。

        几人最终停步在了一棵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梧桐古树之前。

        而根据赤明言简意赅的介绍，离人坊的大致面貌也清晰了起来。

        金羽这才知道，从外部看，整座离人坊是片环河而建的城堡宫殿群，只有真正走进这里才会发现，这足有百顷之大的离人坊，竟然是笼罩在一棵云遮雾绕的梧桐古树的树荫之下。

        更加神异的地方是，在没有进入青铜大门之前，金羽和白止眼中所见，唯有绕河而建的高大宫殿和蓝天流云，根本看不见梧桐古树的任何端倪。

        可想而知这棵梧桐古树的高和大！

        已经不能单纯的用高和大来形容这棵古树了，或许只有那粗约有千人联手方可合围一周的树身，可以大致估量一二。金羽暗叹，也唯有这样一棵古老的存在，才可覆盖整座离人坊的荫凉吧。

        抬头望去，偶有数声奇异鸟鸣自云端传来，更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金羽不禁想起昨夜在仙师府那片古怪障林所见，那里的古树同样高耸入云，可与这棵梧桐相比，就是大巫见小巫的差别了。

        他不由环顾四周，就见以那棵梧桐古树为中心，依次分出四条道路，感知着方位，应是东南西北无疑了。按照赤明的介绍，这四个方位，还分别对应着摘星楼、天水涧、醉云峰以及落霞谷等仙界门派的灵器炼制和存放之地。

        赤明最后说道：“宫主所寻之物，就在这棵古树之内。”

        金羽一时诧异，眼前所见就是一棵古老的大树而已，难道自己所要寻找的灵器，在这梧桐树内不成？

        赤明用行动解答了他的疑惑，只见他轻声移步到梧桐树前，屈指轻弹树身，恭声说道：“树尊者，离火宫宫主来访。”

        片刻过后，众人眼前闪过一阵涟漪，就见树身之上，有道拱形小门无声打开，一个无比浑浊的声音从门后传出：“进来吧。”

        赤明示意金羽先进，仙界修道者们心中虽没有什么高下之别，但地位之分还是要讲一讲的，他是一宫之主，离火宫弟子走到哪里，都要遵守这天道定下的规则。

        金羽也没有客气，当先而入，白止看什么都新鲜，早就迫不及待了，紧随而至，赤明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跟了进来。

        而那几位一直跟在赤明身后的几位修道者，则是小心捧着白止那杆银色搜魂枪，奔着梧桐树东面那条道路下去了。

        梧桐树内，一条幽暗狭长的走廊出现在几人面前，走廊两侧悬挂着灵珠灯笼，却不知为何，散发出的辉芒，并没有仙师府那般明亮。

        金羽此时也没心思琢磨这些，一进到古树之内，有那么一瞬间，他明显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

        赤明见他脸色一时有些发白，便上前询问道：“宫主，有什么问题吗？”

        金羽平稳了下心神，示意自己不妨事，摇了摇头，发现心脏又恢复了正常跳动，也就没放在心上。

        小姑娘白止就不一样了，自打进入古树之内，她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整个人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一边催促着两人快点儿，一边当先向深处走去。

        走着走着，三人同时一阵眩晕，眼睛一花，已经出现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树洞之内。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盘坐矮桌之前，放在手边的茶壶沸腾，树洞之内茶香四溢，老者小口饮酌。

        赤明小声提醒金羽，这便是那位‘树尊者’了。

        金羽平稳了下心神，主动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晚辈礼，朗声说道：“晚辈金羽，见过尊者。”

        一旁的白止也暂时收敛了跳脱心性，有样学样的行了个礼。

        可奇怪的是，自始自终，这位树尊者都在自斟自饮，没有看向三人一眼。

        金羽疑惑的看了眼身后的赤明，赤明迟疑了下，硬着头皮上前大祸道：“树尊者，这位便是离火宫新任之主金羽。”

        树尊者还是没有半天没有理会三人，他悠然自得的拿过沸腾的茶壶，再次蓄满了茶杯。

        赤明见状，轻轻退到一旁不再说话，同时示意金羽二人稍安勿躁。

        茶香逐渐飘满了整个树洞，金羽始终面含微笑的垂手而立，再没有主动开口打扰这位‘前辈’，白止不善于隐藏自己，叠放在一起的双手不时交换着位置，若不是被赤明盯着，她是一定要抓着老头的白胡子问个明白，为何要如此怠慢自己。

        金羽忽然注意到，这个树洞是有窗户的，窗外云连成海，云朵各自翻滚缠绵成了不同形状，偶有形状奇异的飞禽自云层中穿过，却在数里之外便不敢靠近这里，像是生怕扰了此间主人的清净时光。

        “客从哪里来？”

        正看的入神之际，耳畔猛然掠起一道浑浊之声，金羽豁然回神，抬眼看去，便与一对淡蓝色的瞳孔撞到了一起。

        识海之中犹如骤然落下了一道无声惊雷，唯有一道油然而生的闪电，撕裂了所有的宁静。

        方才未曾注意，这树尊者竟是生了一对湛蓝色的瞳孔，无数岁月的积淀都汇聚在瞳孔漩涡深处，幽深不见底端。

        几乎下意识的，他随心而道：“我自人间来。”

        树尊者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却又极快的消融不见，再次问道：“来此所为何事？”

        金羽不敢隐瞒，老老实实说道：“寻一把趁手灵刀。”

        树尊者点点头，却不再多说什么，屈指轻弹，流光闪动之间，树洞一侧有道小门无声开启。老者忽然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十分随意的席地而躺，朗声笑道：“大好时光，不如南柯一梦，睡觉去喽。”

        树洞间的窗户无声的关闭，幽暗散落空间，独留些许的微光自那扇开启的小门之外，无声洒落。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金羽稍一迟疑，却也只好当先走出茶室，来到那片微光之中，与此同时，心湖之中猛然一震，有个浑浊的声音再次响起，笑问道：“小道友，可知身怀利刃杀心自起的道理？”他停顿了下，又道，“小道友身上，似乎戾气很重啊。”

        金羽心神微动，不由回头看去，却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那条视线昏暗的走廊之中，哪还有树尊者的身影。思忖之间，他的目光却愈发的坚定，朗声回道：“若无杀心，何以拿刀！若无戾气，何须修道!”

        反问的词句，却没有半分反问的语气，这便是他给树尊者的答案。

        心湖之间陷入了一阵古怪的沉寂，一声沧桑的叹息之后，树尊者的声音终于响起，耐人寻味的说道：“道阻且长，道友珍重。”

        直到确定对方离开了心湖，金羽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方才的那一番对话，几乎要耗空他全部的神识。

        那种感觉就像是肩膀上扛着一座大山，对方若得不到一个认可的答案，那座大山顷刻便会压下，将他碾为粉末。

        “好险好险。”金羽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长出了一口气。

        “宫主说什么？”

        赤明的声音忽然自背后传来，他也走出了那间树洞茶室。

        金羽心中一惊，却语气沉稳的说道：“没什么-”

        “白止呢？”

        两人先后都出了那方树洞，为何白止没有跟出来？疑惑之间，空气中一阵涟漪，青衣花裙的少女应声而现。

        与各怀心思的两人不同，这少女一显出身形，便不顾形象的蹲地大笑。

        金羽隐约觉得不妙，沉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白止自顾笑了好一阵儿方才止住笑声，她看着面面相觑的两人，一边举着白皙的右手晃了晃，一边说道：“唔。你们看这是什么？”

        借着走廊两侧的明珠灯笼，金羽定睛细看，只见她的掌心之中，正握着两根各有半尺长短的银白胡须。

        赤明悚然惊道：“你这小道友，该不会是揪了树尊者的两根胡须吧？”

        金羽闻言同样吃惊，但看白止不屑隐藏的神情，确凿无误了，一时又好笑又无奈。

        赤明不由厉声斥道：“白道友，不要仗着自己是天水涧宗主之女便可为所欲为？莫说是你，便是你父亲亲自来了，对树尊者也得执晚辈礼！”

        他想要用言语触动对方，未曾想白止嘴角一撇，不为所动的道：“谁教他倚老卖老来着，害我白站那么长时间？”

        “真是岂有此理-”

        赤明气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可白止此时油盐不进，哪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罢了，”金羽只得在旁打圆场，宽慰道，“赤主事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树尊者德高望重，想必也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白止头一仰，切了声，竟是不再理会二人了。

        金羽看着赤明一张涨红的脸，想笑又不能，只得强行岔开话题道：“赤主事，咱们虽然进到了树内，可我看这里的构造十分庞大，怎样才能去到那个存放废灵的陨兵池呢？”

        所谓废灵，就是没有炼制成功的灵器，先前按照赤明的说法，离人坊每年都会有没有炼制成功的废灵出现，大部分都原地销毁回炉重炼了，只有极少极少部分，由于材质属于上等并且已然炼制成型的，却始终无法自生一缕灵气与人产生关联，这种兵器，在仙界便统称为废灵。

        这些废灵不是不能强行销毁，但销毁的成本太大，得不偿失，最后就成了无主的死兵，被离人坊的弟子送到了梧桐古树，统一交给了树尊者，树尊者又统一将废灵存放到了一个叫‘陨兵池’的神秘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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