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不守规矩的下场

陨兵池，便是金羽此行的目的地。

        赤明意识到自己对白止的行为有些失态，平稳了下情绪，沉声说道：“宫主不必担心，树尊者既然知晓了我们的来意，又没赶我们出去，那么我们顺着这条走廊前行即可。”

        金羽点头说道：“那就走吧。”

        顺着弯曲走廊继续前行，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而视野大开，前方的视线骤然明亮了起来，穿过一道门洞，举目望去，但见一方仿若静止之态的圆形水池，跃然出现在眼前。

        三人不觉加快脚步，沿着门洞之后的台阶而下，很快便来到了这摊池水边缘，只是眼前呈现的情形，却让他们同时愣住了。

        原来，几人走近之后才惊觉，这陨兵池里所盛之水，似乎不同于想象中的山水飞泉，它更像是一面洁白无暇又无限趋近于静止的圆镜子，无比清澈的映照出了每个人的毛发面孔，令人神魂摇曳。

        在这淡淡晃晃之间，白止之外，金羽和赤明同时退后一步，二人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些面色凝重。

        倒是小姑娘白止，心思纯粹，只是怀着一颗简单的好奇探寻之心，受这静止之光的影响最小，反而主动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想要更近距离的观察一番。

        金羽微蹙着眉头，忽然看见白止伸出了一根纤细的手指，径直朝着池水之中探去。

        赤明和金羽同时吓了一跳，想要出声喝止已是来之不及，几乎同时，三人心湖之中仿佛都听到了一声欢快至极的蝉鸣之音，就像是一个在此独处了千万年的旅人，这一日终于等到了后来者。

        一张漂亮脸蛋几乎就要贴到池面之上白止，反应无疑是三人中最大的，她就像是骤然遇到了什么袭击，整个人猛然化作了一只惊弓之鸟，腾空而起之后倒飞三丈之外。

        “什么东西？”

        她的吒喝声中，原本静止如同天上皓月的洁白镜面，被白止无心的那么一戳，尽管力道不大，却令圆满无瑕的镜面，瞬间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裂纹。

        而第一道裂纹出现后，紧跟着便有了第二条，然后裂纹出现的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几个呼吸之间，整个陨兵池，赫然是沸腾了起来。

        几人不觉睁大眼睛，匪夷所思的看着眼前的瑰丽情景，看着那一汪静止的洁白池水，顷刻间由极静变作了极动，再由极动变成了沸腾，一时池水上空变得蒸汽氤氲，七色琉璃之光在氤氲之中熠熠生出，教人叹为观止。

        金羽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生出的热汗，感受着身周飘舞的真实热气，眼睛却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陨兵池。

        原本以为一棵能够遮住整座离人坊的梧桐古树足够神异了，未曾想到，在这不知生存了多少年月的古树之中，竟然还别有洞天。

        又是几个眨眼的功夫，沸腾的池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寂下去，成千上万条波纹开始重新聚拢，好似在播放一场人生的倒带，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不消片刻，异象大生的陨兵池，再度化万为一，重新归于静止。

        方才被池水异动着实吓了一大跳的白止，这会儿又鲜活了过来，她一个蹦跳，便重新站到了原来的位置，嘻嘻笑道：“好玩好玩，再来一次-”

        口中说着，白皙如玉脂的手指，竟是要再次伸向静止的水面。

        “不可！”金羽和赤明这回心灵相通，同时阻断了她的胆大包天。

        不过赤明是在厉声斥责小姑娘这种无畏又无礼行径，金羽却是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想劝她不要心急，再等等看。

        白止眼含煞气的转头瞪着二人，赤明以怒气回视，无声表达着态度，金羽则笑着解释道：“别着急，我们先等等-”

        话音未落，突然之间，以陨兵池为中心，骤然掠出了数十道夹杂着黑烟的暴烈狂风，慌乱之中，三人已经站到了风暴的中心。

        赤明和白止依仗着自身修为，都先后稳住了身形，金羽却是有些有苦难言。昨夜在障林之中折腾到了半夜，一番逞强争斗之后，周身灵气被消耗掉了七八，天一亮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离人坊，此时身上除了一身粗力气，并没有多少灵气可用。

        好在赤明很快看出了端倪，上前扶住了他，这才没有被狂风卷走。

        一旁的白止啧啧了两声，语气真诚的笑道：“来落霞谷之前，还以为那些传闻都是假的，如今眼见为实，金宫主还真是个没修行几天的凡人呢！”

        金羽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忍了下去。显然，以后类似这样的暗刀冷剑，不知会听到多少呢，就当是提前演兵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好在这阵夹杂着黑烟的狂风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消沉了下去。

        金羽随手理了理着被风吹乱的鬓角，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说道：“赤主事，方才夹在大风中间的那些黑烟是什么？”

        赤明脸色变得凝重了几分，正色道：“这便是所谓的‘戾气’了。”

        “戾气？”金羽心中一动，又不解道，“听闻这棵梧桐古树是可与日月同寿的远古存在，本身就具有净化邪气的作用，树身之内，又怎会出现戾气这种东西？”

        赤明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唔。可能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吧。”

        金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迟楞半晌后，便明白了赤明所说的‘它们’是什么-就见在圆满无暇的陨兵池上方，正有一十二具玄黑色的铁匣依次悬空排开，与圆形的陨兵池相呼应，同样围成了一个圆的形状。

        淡咧的池水映照之下，这些凌空悬浮的十二个兵器铁匣，正各自散发着不同的辉芒，也就意味着，这方陨兵池里，盛载着十二个属性各异的无主灵器。

        金羽脑子转了转，有些了然道：“方才那些黑烟，就是被这陨兵池强行净化分离出来却尚未被彻底炼化的戾气？”

        “大抵如此，”赤明的声音有些沉闷，“树尊者前辈将这些无主之兵存放在这里，也是忖了这个用意。若是有朝一日，这些无主之兵被有缘人选中并认了主，可兵器自带的戾气如果没有被殒兵池消解掉，那么所得灵气，对修道者而言，百害无一利啊。”

        金羽眨了眨眼，方才那些黑烟绕着身子横穿而过的时候，他一时好奇，便悄悄伸出指头摸了一摸，那会儿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却发现，实践自己好奇心的左手，这会儿半个胳膊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彻骨冰寒。

        赤明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异状，见他走神，便提醒道：“宫主，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挑选一件无主之兵吧。”

        金羽感受着胳膊上的那股寒气缓缓消退，这才放松了下来，轻轻吐出一口冰冷的浊气，沉默着向陨兵池走去。

        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刻意，白止紧走了几步，跑到了他的前面，却在经过他的时候，忽然用只有两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金小宫主，你可以啊，还敢用手摸那些戾气！”

        金羽脚步一顿，又权当耳边飞过了一只蚊子，嗡嗡叫了两声。

        ---

        “这要怎么选？”

        陨兵池边，金羽抬头看向悬浮于空的黑色铁匣，有些发懵，虽然笼罩在这些匣子周身的色泽各有不同，可今日的目的，是来挑选一把刀作为秘境之行的攻伐灵器，眼下这些无主之兵都被关在一方铁匣之中，谁知道里面存放的是什么。

        白止嘻嘻笑道：“这多简单，全部打开就是了。”

        金羽用目光询问身旁的赤明，显然在这种时候，离人坊主事的建议更加靠谱。

        谁知赤明却是摇头苦笑，叹声说道：“陨兵池是离人坊重地，未经树尊者点头同意，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的，这回算是沾了宫主的光，我都是第一次进到这里。”

        “但离人坊的规矩是，”他的语气郑重了几分，“每个修道者，也只能从离人坊带走一件灵器。”

        这也是在进入梧桐古树前，赤明反对金羽随便挑选一件灵刀作为灵器的原因之一。

        据说这个规矩是当初创立离人坊的祖师亲自制定的，那位祖师留下言语，兵乃杀器，多之必遭天道反噬。

        金羽一阵哑然，暗想道，看来只能照着白止的法子，摸着石子儿过河，徒手一试了。

        跃跃欲试的白止却再次怂恿道：“要不我来帮你选选？”

        “不用。我自己来。”

        金羽直接拒绝了她的提议，毕竟是他要选一件趁手的刀，若是再假借别人之手，终究不是心中所愿。

        可是十二具兵器匣，哪一个装的才是所要之灵刀呢？

        他的目光先从左至右，缓缓掠过每一个玄色匣子，又从右至左看了一遍，短短几个瞬间，眼睛便有些发涩起来，金羽不自觉的闭上了双眼，在眼皮上轻揉捏了一番。

        等他再次睁眼，第三次看向半空之时，几乎瞬间，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从左至右，第七个玄黑铁匣之上。

        这具铁匣，相比另其他铁匣而言最是平淡无奇，唯一不同的是萦绕在它身周的辉芒，那些淡淡辉芒几乎是和下方的陨兵池水面一个颜色-若不仔细看，几乎就是铁匣原本的辉芒，最是简单。

        金羽喜欢简单的事物。

        “这就选中了？”

        身旁的白止反复搓手双手，眼神之中连连放光，看上去比谁都要焦急。

        金羽无声的点点头，目光始终锁定着那方长形铁匣，他看着选中的那方兵器铁匣，就像是在心湖之间落进了一颗石子儿，霎时荡起了道道涟漪。

        仿若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正犹豫怎么将铁匣取过来的时候，几乎在念头瞬息的时候，上一秒还悬浮在陨兵池上方的黑色铁匣，顷刻便来到了他的身前。

        “这是-”

        金羽下意识后退半步，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可是生生将后几个字咽了下去，路是自己选的，既然它已经来到了眼前，那就不必再去询问任何人的意见和建议。

        不再有任何犹疑，他伸手就要打开铁匣。

        “等一等-”

        白止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眨了眨眼睛，眼神慧黠的说道，“金宫主就不怕选错了？万一这里面不是一把刀而是其他呢？”

        金羽轻轻甩掉她的胳膊，忍了忍，再次心平气和的说道：“那么白小道友有什么良策呢？”

        白止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微笑道：“当然有。”

        还未等金羽反应过来，她就开始行动了起来，整个人再度化作了一只飞鸟，直扑陨兵池上方，她的良策就是，将这些没有被选中的兵器铁匣，全部强行打开。

        她白止既然都来到这个地方了，岂能没有探个究竟就无功而返？

        只能带走一个？装神弄鬼，她白止偏就不信这个邪。

        终于意识到对方所说的良策是什么，金羽下意识一把将自己选中的那个铁匣抱在了怀里，生怕跑掉了似的，暗自想着，这小丫头做事怎的这么邪性呢？

        赤明似乎是已经习惯了白止的做派，这回儿索性连喝斥声都没有了，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大有且看你能嚣张几时的意味。

        白止的动作很快，如风飘舞的玲珑身影眨眼便来到半空铁匣位置，她同时伸出双手，看那样子，是想趁着下方陨兵池没有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剩余的十一具铁匣全部打开。

        她的想法足够天马行空，动作也足够快，只是错估了一点，这位好奇心似乎比天还大的小姑娘，忘记了这里不是自己可以横行无忌的天水涧，而是落霞谷的离人坊。

        仙宗五门各有不同，宗门规矩自然也有不同之处，离人坊同样有自己的规矩。

        只是当有人试图打破这种规矩的时候，势必就会生出相对的反应。

        同样是瞬息之间，一股巨大的吸力骤然至陨兵池里生出，原本圆满无暇的池面，凭空生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深渊，就像一头饥饿太久的远古凶兽，突然闻到了鲜美的猎物味道，立刻张开深渊大嘴，要将猎物一口吞噬。

        仿佛在说，看吧，这便是不守规矩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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