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痛感
卯时,皓初照常起来候着伍伯做早膳,隐约听见马厩传来声响,便去看了一眼,霍昀正在牵马。
“大人,可用过早膳了?”
霍昀瞥见皓初,眸中闪过一瞬心虚,“嗯。”
皓初干干笑了两声,“伍伯才刚起来。”
霍昀不说话,有些发窘,几息后,他道:“等我回来再用便是。”
皓初还是那句话,“大人,何事这般着急?”
晨雾中,天地一片青色,霍昀身着劲装,缥缈之气和侠义之感扑面而来,一改往日儒雅又冷酷的形容。
“去神庙看看。”
不知为何,皓初从霍昀的语气里,听出他欲前往神庙“碰运气”的心理。虽然不太恰当,但在皓初看来,素来沉稳冷静的霍昀,这两日表现得太过于像一只无头苍蝇。
霍昀疾驰而去,唯有这样,他身体里躁动的部分好似才找到位置安放。
自隐约感到沁玉离开以后,他就像中了蛊,再也没有一刻心神的安宁。
晨钟敲响,山门缓缓打开,霍昀顺着信仰山神的榆州百姓涌潮一齐进了神庙。
神庙占地百余亩,各殿皆大气辉煌。
一听霍昀是来查花车的,引路的僧人不自禁蹙了蹙眉,“敬神礼自神庙建成后,便是从这里开始的,至今已有十二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敬神礼的仪仗自然也都是备在神庙里的,包括花车。不过僧人言外之意,应是在提点霍昀查错了方向。
“劳烦禅师,敢问神庙中所备花车,都是来自何处?”
僧人合十手掌,“以前用黄氏木坊送来的花车,三年前,黄家家主病逝,黄氏木坊倒闭后,便改用清河木坊制备的花车。施主,小僧冒犯一问,这花车,可是有何不妥?”
霍昀:“妥与不妥,待我查过,回来转告禅师。”
僧人微微一笑,委婉道:“选择清河,是庙里的私心……施主有所不知,清河木坊的老板,是造神庙的容老太爷的外室子,他叫温词,随母姓,虽暂时未入容氏族谱,但容老太爷一直将其养在膝下,颇为看重。”
“多谢禅师指点。”说罢,旋然而去。
僧人无奈笑了声,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他话里话外说得那般清楚,这傻子怎就听不明白呢。
容府在榆州举足轻重,富可敌国,那容老太爷更是连威远侯见了都得敬让三分。
霍昀此去,只怕会碰得鼻青脸肿。也好,一看就是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长长见识吃吃亏,也算人生阅历中的一笔宝贵财富。
霍昀下了山,骑马直奔清河木坊而去。
正值辰时,街市上热闹哄哄。十字街口,霍昀正要调转马头,绕远路避开闹市,却蓦地听见人群里传出脆生生的一句:“哥,我要那个。”
是沁玉的声音,意识到她可能就藏在人群里时,藏在霍昀心里的鼓猛地无槌自擂起来,震得他几欲耳聋,那几息间周遭的喧哗猛地都消失了。
一抹绯色,俏生生的朝云髻,步摇被小姑娘摇得灵动生响,一点矜持样都没有。
霍昀飞快下马,挤进人潮里。人头攒动,他怎么挤都无法真的靠近那抹绯色。
眼看他们快拐过街角,霍昀解开腰间的钱袋,倒出铜板往身侧扔去。
等他来到街角,绯色的影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同她身边的白衣公子。
胸口抽出尖锐的疼,霍昀却好似没有察觉到,默然转身,再次挤入人潮。
经此打击,霍昀一路神思恍惚,险些撑不过回客栈的路。
他现在不止心痛,还有些胃绞痛,回到客栈迎面撞见皓初,“早膳,还备着吗?”
霍昀从小体弱多病,最忌讳奔波和这般糟践身体,皓初护卫他七年,对他太过了解,了解他容易生病不经折腾的身子,更了解他倔如黄牛宁死不悔改的性子。
知道多劝无用,只能默默祈祷霍昀早日解脱出来。
“大人,衙府生事,郡主有请。”护军立于门外,恭敬道。
霍昀刚坐下喝了半碗粥,惨白的脸色还未缓过来。“何事?”
“昨日被领回家的烛阴山洞人中,名倪正者,杀其一家四口,并于今日辰初,在衙府门前自尽。”
此事不容小觑,霍昀立刻往屋外走,“可查明原由?”
“正在查,不过碍于家中无一活口,只能先盘问邻里了解内情。”
霍昀猛地顿住,“昨日共有多少人被领回家?”搞不好这些人都有失控的危险。
护军一瞬被点醒,“共三百多人。”这工作量可大了,而且很恼人,昨日刚将他们送走,今日又得一户一户将人找回来。
“霍大人,你可算来了,怎么样,我就说这些人必然有问题,某些人偏不信。”蒋邑瞥见霍昀,满腹牢骚终于找到可以发泄的人。
“蒋大人,本郡主再提醒你最后一遍,人是本郡主带回来的,赖不到霍大人头上。”
蒋邑闻言,瘪着嘴不再说话,人却气圆滚了一圈。
家里的逆子一夜未归,找遍榆州的酒楼妓|院都没有人影,蒋夫人气疯了,与蒋邑大吵一架,说他顾衙府不顾家,是不负责的爹。
蒋邑在家受了气,本想借倪正这事把气都撒在霍昀身上……至少撒一半呢。结果傅青筠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把霍昀保护得严丝合缝。
霍昀:“倪正尸体何在?”
傅青筠:“他们一家五口的尸体都收放在陈尸堂。”
霍昀:“可验过倪正的尸体?”
蒋邑嗤笑道:“霍大人,倪正一家四口皆被他用菜刀砍死,而他自己则在衙府前当着众人面畏罪自尽,真相摆在那里,还有何好验?”
傅青筠忍住讥讽蒋邑的冲动,对霍昀道:“还没有,现在就安排。”
蒋邑捋了捋山羊胡,心道霍昀就只会瞎搅和,“郡主,届时把这三百余人都召回衙府,该如何处置才好?”衙狱里可塞不下那八百野人,再说了,就算每顿只喂他们糠饭,也得花不少银子。
“榆州可有乐善好施、家底殷实的富商贵胄?”霍昀提点道。
傅青筠挑眉轻笑一声,附和道:“本郡主记得……容老太爷就在榆州。”
蒋邑有些不太明白:“郡主的意思是?”
傅青筠难得耐心一次,“蒋大人若是觉得八百多人放在衙府,力所不能及,那便让容府晏府这种富商勋贵出一份力,正好富贵人家借此积善扬名,一举两得。”
蒋邑干干赔笑两声,“是,郡主说的是。”心里却咂摸着该如何跟容府开口,虽说知道容府不会拒绝,但谁愿意总在别人面前低声下气地当孙子呢?
待霍昀与傅青筠分开,蒋邑笑意盈盈堵住霍昀去路,“霍大人,你看我这,要忙着把昨日送走的野……那些人都找回来,不若去容府交涉一事,便请霍大人代劳?”
在傅青筠面前讨功劳的是蒋邑,事情接手之后,几乎全盘交给林应去做的也是蒋邑。他浑身上下最忙的便是那张嘴。
霍昀眼不瞎,但可以装瞎,“蒋大人不必客气。”正好去会会那个容老太爷莫名倚重的外室子。
接待霍昀的仍是容老夫人,老人鹤发苍苍,然精神矍铄,很是盼府上来人的模样。
几句寒暄后,霍昀表明来意,老夫人认真听懂的模样透着点顽皮可爱,“正好啊,三日便是老头子寿辰,我夫妇二人会在神庙放粮施粥,借此机会将那些可怜孩子安置在神庙。”
霍昀:“老夫人菩萨心肠,功德无量。”
容老夫人笑笑,思虑道:“这倒没什么……倪正的事我倒听说了,不知衙府查得如何?是单倪正一人如此,还是说?”
“请老夫人放心,届时衙府会派人协助神庙,必不会给他们机会生乱。”
容老夫人含笑颔首:“有霍大人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霍昀拨擦杯盖,状似无意提起,“昨日经过清河木坊,相中一套桌椅,却说是孤版,不会再赶制,不知霍某能否在温公子面前讨个薄面。”
容老夫人岂能不知霍昀的本意,可人家说得这般直白,她也不便装傻充愣,“他就住在偏院,莺歌儿,领霍大人去见大公子。”
唤莺歌儿的小丫鬟福身称是,脸上带着莫名的绯红,领霍昀沿游廊过垂花门,绕到偏院去。
霍昀一走,老夫人便松了一口气。他的眼神宛如深潭,让人读不懂他的情绪,却感觉自己的七情六欲全被那抹幽暗的墨黑攫取,无处遁形。
“一堆麻烦,踢来踢去,也不知何时是头。”老夫人轻轻叹气,自言自语道。
正一筹莫展,却见打与偏院暗连的小道上走来一抹清丽的缥色,小丫头的姿态从不与端庄沾边,却有一股大家闺秀望尘莫及的灵动。
这满园景,无一不衬着她的姿色,竟让容老夫人梦回十几年前伺候容姑娘的岁月。
“老夫人。”沁玉扑进容老夫人怀里,声音娇软得能掐出水来。
容老夫人满脸慈爱,像是发自肺腑疼爱这丫头一般,“怎么啦?我们小蝉要的东西,莫不是温词又敢不给?”
沁玉嘀咕:“谁说不是呢。”
容老夫人紧紧搂着沁玉,溺爱道:“不管他,他不给的,老夫人给。”
“老夫人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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