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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马车车厢内,宋念不规矩地歪靠着,一双眼睛半睁不睁,有气无力地同侍女闲话:“我这一下车,话都没说上三句,他就让我回去,枉我还日日挂念。没良心的,往后磕头求我,我也不去。”

        “大哥儿进了书院,可比不了从前在家宽松,心思自得全在那帖经,墨义上。”折春笑着替大少爷讨情。

        “嗯,这外头读书可真累人,算起日子来,不过半月,人都瘦累了一圈。”宋念一把坐起抱怨,语毕霎时间又蔫着瘫了回去。

        “哥儿读书认真,将来凭自己本事考了功名做了官,姑娘可是哥儿的亲姑姑,这面上岂不增光?”折春边说边给宋念摇扇子。

        宋念一听,立时回瞠作喜赞同道:“对,折春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不多时,宋念话锋一转又道:“怎得这般热。”说完伸手夺了团扇,自己个使劲地扇。

        赶车的来禄在外头听见车厢内二人的谈话,掀了一角帷裳及时提议道:“姑娘,前头有条小溪,咱们歇歇?”

        宋念自是应声赞成。

        不知怎地,才二月初,天却热得叫人难受,人受不住,马儿也走得慢了。

        为给大少爷送吃穿物什,来禄装了两辆马车,带了五六个小厮押车。

        一行人行至溪边,来禄先是细细环顾周遭,确保无误,再请主子出来。接着让小幺儿们拾柴,饮马,自己只干个生火支锅的轻快活计。

        要说此处,林密树展,枝与枝交错而发,大叶阻着烈阳,溪流沁着新叶,是一个极阴凉清爽之地。

        溪上立一座小桥,想是有些年岁。桥身破败,生着连片的青苔,远远便能瞧见。

        宋念一下马车,便来了精神,蹦跳着走到溪边,双手不住地舀水净面,溪水冰冰凉凉很是舒服。

        待到起身睁眼时,忽见古桥上停立一人。因着眸子沾了水,看不真切,很是朦胧,遂将水抹了去再瞧,哦,原是一位散头发身着白衣的郎君。

        桥上之人,卒然而现,目光独独落在宋念身上,双目所见引着心潮起伏,荡魂散魄的,险些跌落,只得一手扶着古桥苦撑。

        饶是如此,双眼仍旧是死命地瞧着桥下人,表露出的神情十分古怪。

        宋念瞥见白衣,心里忖度这人莫不是失了亲人,才得这般打扮。早早地就将脑袋偏开瞧向别处,故那人神情何状,并未窥见。

        四周树木环绕,七八只飞鸟于枝头翂翂翐翐,发出阵阵展翅声,远处又隐约传来声声马嘶。

        手背擦着滴到下巴的水,宋念欲用衣袖擦脸,还没施行,就被人拦住,折春微怒并伸手不轻不重拍了宋念一巴掌,接着耐心地拿出帕子给她擦干水渍。

        那头来禄支好了镬子,看着柴火犯难。转脸问身后几个小的,“可会烹调。”

        小厮们摇头晃脑都说不会。来禄虽会却是不精,实在不得其法,随手指了来福去请折春过来帮忙。

        来福年纪小,又是新来的,说话还带着怯,低头瞅地喏喏地说道:“折,折春姐姐,来禄哥哥叫我请你过去。”

        折春看了一眼,望那几人聚在锅边干站着,明白过来,只得离了宋念掌勺去了。

        宋念一个人左看看右瞧瞧,低头发现水里有东西来回游弋,定睛一看,竟是一小窝许久不见的蝌蚪,随手拾了根脚边的小木棍,开始搅着蝌蚪玩。

        折春忙碌于饭食,时不时还得分神看看宋念,一见宋念蹲在水边当即对着来福吩咐:“快去看着姑娘,可千万别让她踩水。”

        溪水尚浅,折春旁的不担忧,只怕二姑娘玩起来不管不顾地把鞋袜踩湿。

        来福得了令,立刻到宋念身后恪尽职守地站着。

        宋念搅了一会儿,抓了一只揉捏了会儿,猛的抬头看桥上没人了,带着仿若得了珍宝般的笑容,将手里的蝌蚪放了回去,挥着小木棍就往桥上赶。

        她方才就想去桥上,可惜的是桥上站了人,不便去。来福牢牢记着折春的话,自是一步不离地跟着。

        人一到桥上,先是捻了青苔玩,再远望折春忙活,最后左看右瞧。

        “二姑娘,您看。”来福的话吸引了宋念的目光。

        小溪的对岸,好些马被几颗大树挡着,想来先前听见的嘶鸣就是从这儿来的。

        “走,去看看。”瞧着没人,宋念一手拿着小木棍,一手拽着来福,没几步就下了桥。

        “这匹白马可真好看。”来福看着眼前通身雪白,不染一尘的白马赞叹道。

        宋念点头称是,此马不仅品相极佳,骨骼坚实。“好看是好看,不知脚程如何,和我的黑貐比哪个更快。”

        “那自然是黑貐,我从来都没见过哪匹马,能比黑貐跑得更快。”

        宋念笑道:“你才多大,见过几匹马,等哪次回淮州,我带着你一起,我舅舅的那些好马大可随便看,想骑也成,像这样雪白的,虽不多,但也是有的。”

        “姑娘说的可是真的,可我现在连马都上不去。”来福又垂低了头。

        “自然是真的,回去了,我就让来禄教你骑马。”

        来福抬起头皱着眉道:“那姑娘可千万别忘了。”正说着,听到了大动静,想必是马主人回来了,宋念拽着来福原路又返了回去。

        二人猫在桥上,想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人。

        不多时,入眼的差不多二十来个人,和马的数量正相匹,穿着都是一样的衣服,不像军营里的,像是哪家府里的护从。

        宋念瞅着瞅着,两眼就开始虚迷起来,来福提醒道:“姑娘,那穿白衣的公子正看向我们呢。”宋念迅速收神立马蹲下。

        桥那一侧的来禄大声呼着:“姑娘,别顽了。”

        宋念一听,又站了起来,笑盈盈地跑回去,来福照样寸步不离地跟着回去。

        回了原处,宋念无赖辩解道:“我可没顽,我拾柴去了。”说罢将手里的小木棍扔进火堆里当柴烧了。

        来禄摆好了小方桌小方凳,亲擦了两遍,再请那自称去拾柴的落座。

        宋大小姐舒服地坐着,笑看来禄撺掇小厮们变着花样地夸赞折春厨艺好。

        折春听了恭维话只淡淡笑笑,不予理会,仍忙自己的。

        一切都得紧着宋念,待折春看见宋念独自抱着碗坐在小木凳上时,才安心盛了些自己的,镬子里剩下的,都留给小厮们分食。

        众仆几时吃几时停全看宋念的箸子,无人敢越矩。

        饭毕,马也歇好了,一行人慢慢悠悠回了京。

        穿过城门,走进御街,再转向西边,上了松竹街,多行几步,便到了宋府。

        乌头大门上挂着紫檀的牌匾,为饰五色文采被如火的晚霞照得更加耀眼。

        匾上用金粉写了“莘国公府”四个大字,大门口停着一辆骈车。

        此刻天还未见黑,门前已有七八个仆子候着点灯。宋念下了马车,坐了一天的马车,骨头都喊着累,眼下只想往榻上钻。

        拎着裙摆回府,门房里主事的张崔来禀:“二姑娘,白日里有个没见过的公子,说是陈少爷的友人,来问姑娘去了何处,童子瞧着着急,便说‘给我家书院里的大少爷送东西去了’。”

        “哪家的?”宋念疑惑道。

        “没来过,是个生面孔。”张崔一五一十的答。

        “什么个模样?”

        “都说没瞧明白,那人就上马走了。”

        宋念正听着,只见二哥宋呈业急急往外走,宋念想着也没什么要紧,也不听了,拦住宋呈业便问:“二哥,你做什么去?”

        面前这个二十七八岁高个男子,手里正抱着一只红色的锦盒,宋念看着十分眼熟:“这盒子好像是我的。”

        宋呈业顾不得细说:“陈煦出事了,正拿人参吊着命,你屋里的白芨是顾家表送来的,药效最好,我想着先带了去用。”

        “他怎么了?”宋念一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白芨。

        “我先去瞧瞧,回来再说。”宋呈业也没瞧见人,到底怎么个情况也是不知。

        “不成,我也要去。”事关陈煦,宋念定是要去。

        宋呈业想她二人素来要好,同去也是应当应分的。

        “那快走。”

        一切准备妥当,兄妹二人共乘一辆马车往陈家赶。

        “我听陈煦说他今日要去城外。”宋念咬着指甲。

        宋呈业缓缓道:“陈家派的人来说,人是被抬着回来的,血都把衣服染黑了。”

        “到底怎么弄的?”宋念继续追问。

        宋呈业停了一会儿平静地说道:“野猪拱的。”

        宋念听完,开始止不住地大笑起来,陈煦怎么这么丢人,这桩糗事可够她笑话一辈子的。

        一入内室,隔着屏风,便见陈煦难受地喘着气,一盆盆的血水,沾着血的布条,映入眼帘,宋念看着奄奄一息的陈煦,只怕他是命不久矣。

        半个时辰前还在嘲笑陈煦的宋念,此刻站在边上咬着手淌眼泪,她真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正悔着被人拽到屏风后头。除了还在坐月子的陈绮,也就是宋念的二嫂,陈家老夫人,太太,小姐,媳妇,凡是女眷都在此处。

        一屋子急的急,哭的哭,还有伤心不忍看,暗自哭泣的。

        宋念为了看得清些,整张脸贴在屏风上。

        为了救治陈煦,光太医就请了四五个,更不必说京里开馆名医。

        可好几个医者把了脉后叹气直摇头,陈煦的阿娘连夫人听了,几次没站稳险些倒地。

        正于医治无望时,外头来了个年轻的大夫,是陈煦的大哥带来的。岁数不大,故同屋里的老者们相较显得格不相入。

        这后生穿过一群同行,细瞧了陈煦的伤口,把了脉,开了药箱,施针,也不知是什么药,大把大把的往陈煦的伤口上撒,有大夫出言拦着,年轻的大夫并不予理会,宋念瞧着都心惊,更不必说旁人。

        没一会儿,血是止住了。那年轻郎中又开了方子,忙命人熬药给陈煦灌了。

        不知是不是医圣在世,陈煦的气倒顺了许多。

        待到陈煦醒来,宋念直叹其尤有神威。

        期间宋念听到有人谈论,得知神医姓薛,十四岁便坐堂行医,同龄医者无一可比,当下心中更添几分敬佩。

        薛大夫撤了针后说性命无碍,再三嘱咐要悉心静养。

        陈煦的老爹并几个哥看陈煦好些,恭敬散了其他大夫。

        待外男走尽了,老夫人连夫人,只摸着陈煦哭。

        陈煦强睁着眼想安慰母亲和祖母,却只能慢慢吐出两个字:“没事。”

        一家子哭得更甚,宋念也跟着哭起来。

        陈煦瞧见人群里站着的宋念,抬手费力地指向她:“念…”

        “啊。”宋念哽咽道,陈煦一口气上不了,咳得浑身难受,陈老太太赶紧把宋念叫来。

        “阿煦,你别说话了。”宋念带着哭腔劝道。

        陈煦听不进她的话,嘴里喃喃还在说着,只断断续续出不得声。

        宋念将耳朵凑近了些,只听陈煦气息微弱道:“明儿…替我去,赢了,向殿下提提我…”

        宋念还以为要说什么天大的要事,费了半条小命是为着这事。一时无语凝噎,只好劝着:“你好好养病,等病好了我再陪你去。”

        陈煦一听不成一张煞白的脸扭曲起来:“算…我求你了。”

        众人没听清陈煦说什么,也不知他二人打的什么暗语。

        连夫人护儿心切忙哀求:“念丫头,六郎求你,你好歹帮帮他。”

        “我去就是,你好好养着,好好养着。”长辈这般恳请,宋念不好违逆,立即答应。

        说完话,宋念一出来,叫了陈煦的小厮陈奇,人到了便拖到矮墙边:“快把今天的事一字不落的,跟我说一遍。”

        陈奇揪着丧脸回话:“爷一老早,高高兴兴地骑着马出城。直等了半日,也没瞧见殿下,小的们再三劝了,爷也没听,照旧不死心,又要我们几个分散了去寻。小的们散开没一会儿,就听见爷惨叫,一个个忙回去看,那畜生一听动静大了,自个跑了,我们也顾不得追,先将爷送回家来。”

        宋念听完,气的深吸一口气,来回踱了几步,猛一脚飞踢上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回去路上宋念一直闷闷地不说话,宋呈业想法子逗她,宋念只觉烦心,也不理会。

        陈奇口中的殿下乃是今上的第五子。自一年前,陈煦有缘见之,从那以后便一门心思要和这位殿下为友,可皇子哪是好相交的。蹦跶了一年也没说上话。

        陈煦身子骨虽不成,却极有恒心,从不轻言放弃之语。

        白日里就是听了五皇子要去猎鹿,早早地去候着了,人没碰着,反叫野猪碰伤了。

        若早知如此,宋念便同他一道去了。

        夜里宋念抽筋醒来,又迟迟不得入睡,一番思量,下床把神柩下藏着的宝贝拿了出来,独个盯着宝贝静坐,直至手脚冰凉,才被守夜的挽夏赶回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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