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江南行（二）
肃王爷忙抬手，笑声爽朗“快快请起，这么多年，思华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这些年过得可好？”
“都好。”她答道“不知叔父的腿如何，我带了京城的太医过来，要不让他们诊断，看看能否医治？”
“思华有心了。”他看着身后众多仆人，浮现出一抹笑意“皇上可好？”
“皇上很好，还托我向您问好呢，这里风大，我们进去说话。”
家丁要上前推轮椅，她先一步过去“我来。”
室内暖意流淌，肃王爷怕冷，地上、窗户处都换上了厚厚的毡子，窗旁的丫鬟正在用镊子挑银碳，听到后面声音后，转身跪下问安。
“你们先下去，本王和长公主说会话。”待丫鬟走远，他转过头，指了指不远处“就这停下吧，你一路而来，舟车劳顿，坐。”
这时候沈思华的确消腿有些发酸，道了谢，寻了个近处，落座后，看着肃王爷笑得亲切“叔父，虽然我这是第一次见你，但小时候就听说过你，只是……和听得有些不太一样。”
他来了兴致，京城还会有人记得他？
“哦？京城的人是如何说我的？”
沈思华抿唇笑了笑“他们说，肃王爷就和封号一样，面色严肃，一丝不苟，从不讲人情。”她话锋一转“来之前我还担心，今天看了，才知道烁口成金的道理来。”
肃王爷哈哈大笑，手在轮椅上拍了几下“他们说的，也有几分是真的，不过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这些话可是你父皇说的？”
她摇头“不是，是母妃告诉我的，想来您也不认识我母妃，许氏。许美人。”
“许氏……”肃王爷好像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空灵。
“叔父认识我母妃？”
回过神来，对上沈思华好奇的目光，他摇头一笑“有过一面之缘，原来你母亲是许氏，怪不得……”
“怪不得我看叔父亲切，原来是熟人。”她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叔父，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她抬眼，有些许不好意思“这里刚发过抢劫事件，我不敢住驿馆，能不能住您这？”
他哑然失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事也怪我考虑不周，正好蔷薇园昨日收拾过，你住那离我也近，有事可以来书房找我。”
“好！”
她浅浅笑着，发觉肃王爷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对劲，难道它在怀疑自己要住在府上的目的？
蔷薇园是王府最好的一处待客厅，不一会就有家丁帮着一起将东西搬了进来。
阿阮忙着铺被褥，沈思华乐得清闲，围在炉子边烤火，脑中开始思索接下来的事情。
从一路而来的所见所闻，传说中繁华的江南如今萧条落寞。尚在年关，少有几家门前贴了对联，店铺大多紧闭，而那被烧的衙门，残迹尤在，无人敢前往清理，这一次牢里怕是逃出了不少牢犯，事情着实棘手啊。
“唉……”
“为何叹息？”
肃王爷不知何时来了，到了门槛处，两个仆人各抬起轮椅一边，将他稳稳当当送进室内。
沈思华忙起身，迎上前笑道“没什么，叔父找我有事吗？”
刚刚太医看过王爷的腿，的确患有腿疾，看来是她想多了。
他打量了室内一圈“这里布置的太素静，思华，待会你随管家去库房多挑点摆件，长公主住的地方，必须华丽。”
“不用这么麻烦，我觉得挺好的呀……”
她悄悄往后打量一眼，一对八仙纹半圆式汝瓶格外显眼，这要是还嫌素净，她不敢想象王府是多有钱……
肃王爷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王府虽不太富裕，但好歹是皇亲国戚，这些瓶瓶罐罐，古玩字画都是当地官员富商送来的，总放在库房里也是放，放你这也一样。”
“如此，那就却之不恭了。”
不一会，肃王爷又邀请她去吃饭，吃过后，派了二十多个丫鬟跟着去库房，拿了一堆器物回来。
这一天，着实疲劳，沈思华早早歇息了，余下的事，明天再想吧。
……
“王爷在哪？”
“书房，长公主请跟我来。”
书房里传来说话声，她就此止步，对丫鬟摇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
不久，声音渐消，脚步声从里间传来，吱呀一声，门开了。
“思华，你怎么在这？”
王爷见了她有些惊讶，又将目光看向丫鬟，斥责道“长公主来了怎么不通报一声？”
“王爷恕罪，是长公主自己要在这等的。”
沈思华也忙道“不关她的事，我听叔父在和旁人说话，所以就在这站了会。”
“这样啊。”他笑了笑“思华啊，是有什么事吗？”
她这才想起来的目的“我想找都督方平了解一下江南的事……”转眼一看，后面的人站着的人不正是方平吗？“方大人，原来你在啊！”
方平从王爷身后走出来，行礼道“臣见过长公主。”
肃王爷推开另半边门“那好，思华啊，你进来吧。”
沈思华不敢坐在上首，挑了个和方平面对面的位子坐下，顿了顿，直奔主题“我听说银两失窃案里面，抓了几个同伙，不料没几天就突然死亡，方大人，死因查清楚了吗？”
“这……”他面色似有为难，看了王爷一眼。
王爷叹了口气，说道“实话告诉你吧，那日县令请仵作验过后，所记录卷宗还未传到我这里，就已经被那伙歹徒烧毁了，尸体也不知所踪。”
方平告罪道“是微臣办事不力，没有及时去拿卷宗。”
沈思华抬手笑道“方大人说得哪的话，谁都不能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看现在天气正好，不如一起沿着去县衙的路逛逛，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长公主既然这样说了，微臣岂有不从的道理。”
王爷点头道“我就不去了，思华啊，多带些人，最近街上不太平。”
“知道了叔父。”她起身行礼告辞。
如今距离县衙被烧早过去了一个多月，要有什么线索也早就被销毁了，她也不指望会在里面发现什么，只是借着由头出来巡视一圈，看看能不能遇上几个百姓。
路上冷冷清清，各门各户紧闭，偌大的街道只有他们一行人往前走着，也不知是害怕红衣教还是官府。
好不容易在墙角看见两个乞丐，她转身对后说了句止步，自己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哎！”方平担心她一个人过去会出事，抬手招了两个侍卫跟上去。
“都回去。”她不想有人跟着，加快了脚步。
侍卫无法，只能回到队伍中。
“哥哥，我饿……”墙角的小姑娘衣衫褴褛，身上棉絮破破旧旧的，手冻得通红，不停哈气，眼泪直流。
旁边稍大些的少年同样衣衫褴褛身上只胡乱裹了几层单衣，下半截裸露在外的腿冻得青紫，容貌却是少见的阴柔俊美“乖，待会就有吃的了。”他摸摸小女孩蓬乱的发丝，朝她宽慰一笑，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点头，在她心里哥哥是万能的。
少年拉起小姑娘，替她拍了拍尘土，拿起破碗想继续往前，乞求有人能施舍，只是乱世中，又哪里能碰到人呢？
“哥哥！”姑娘突然惊叫一声，眼神惊怯盯着前方。
他寻着看去，不远处站着个女子，身披牡丹云纹大氅，头上珠钗繁复华贵，衬得脸愈发娇艳，面无表情，眼里却泛起丝丝波澜，一直盯着他们的方向。
“这位小姐，赏点钱吧，我和妹妹好几天都没吃过东西了！”少年拉着姑娘一起跪了下来，他知道，女子一定是个富人家的小姐。
沈思华的思绪收了回来，她刚刚想到了小时候和思安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候自己也和少年一样，一心想保护比自己弱小的弟弟，她已经熬过来了，可眼前这对兄妹比他们还苦，真的能平安长大吗？
“快起身，你们叫什么名字？”她本打算问完问题离开，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两人在她的搀扶下起来，少年回道“我叫常安，妹妹叫常乐。”
安乐……想来他们的父母也很爱自己的儿女，既然如此，为什么会让他们出来乞讨呢？
“你们的父母呢？”
少年低下头“父母在几年前就去世了，家里为了治病钱也花光了，本来我想去店铺当个小二，算账伙计，养活妹妹，可人家觉得我们晦气，不肯收，没有办法，为了活命，我们只能出来乞讨。”
她听了愈发怜惜，鼻头一酸，赶忙转过头去擦了，笑道“走，我带你们去吃东西。”她一手牵一个往队伍走“这里的集市在哪，我想带孩子买身衣服，再吃点东西。”
方平道“长公主，我带您去。”
“长公主……你就是长公主？”少年惊讶地抬头，对上沈思华带笑的眸子。
他随即逃一般地甩开沈思华的手，将妹妹护在怀里，一起跪了下去“草民和妹妹没有犯过法，求长公主开恩！”
方平怒斥道“大胆，竟然敢对长公主无礼！来人将他们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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