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江南行（三）
“住手！”她目露不悦，将他们扶了起来，温声道“我只是想带你们吃东西，你们为什么这么害怕？”
两人对视一眼，少年怯怯道“他们说，长公主好男色……我怕……”
原来她的名声已经传成这个样子了吗？她哑然失笑“我不喜欢小孩子，你们若是不想去吃东西，我就走了？”
“哎……长公主……”终究是抵不过饥饿，常安下意识攥住她衣裳，干净的衣衫上留下了一道印子，他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收回手。
沈思华不在意笑了笑“走吧，要吃什么你们自己点。”
再见时，两人已经换上了新棉衣，脸上也干干净净的。
酒楼雅间中，桌子上摆满了菜，两个小孩子饿很了，吃得头都不抬。
沈思华怕他们吃噎着了，赶紧舀了两碗汤放他们跟前。
很快，桌上的东西风卷残云，他们也吃饱了。
沈思华见状，递了两方帕子过去“擦擦脸和手。”
“谢谢长公主。”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常安常乐两人乖乖巧巧坐在对面，低眉顺眼的，常乐胆子小些，攥着哥哥的衣角不肯放手，如小鹿般的眼睛时不时打量沈思华一眼，又低了下去。
“别怕，我不是坏人。”她耐着性子道“圣上知道你们这发生了灾情，很多人没有吃的，没有穿的，所以托我过来看看你们，带来衣服食物，只是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们，可以吗？”
“长公主你说，只要我知道，一定都会说。”常安大着胆子看她。
沈思华笑了笑“这里的县令是个怎么样的人？”
“长公主说的，可是半个月前死了的那个县令？”
得到沈思华的肯定，他将自己知道的全一一道来“这个知县是十年前调任过来的，刚来几年还好，后来就不好了，常常把案子积压着，让身边的师爷处理，自己每天溜鸡斗狗，偏偏师爷也是个糊涂虫，哪里会判案，谁送的钱多，谁就无罪，都送不起的，就随便关一个进去，这几年都不知道出了多少冤假错案了。”
这个知府管的是扬州一带，如此富庶的地方，竟然有这么糊涂的知县？她凝眉道“这么荒唐，难道知府不知道么？”
他一撇嘴，垂了眸子“县令就是知府提上来的，怎么会管……”
她想到沈思安说的话，暴民将知府、县令打死了，还放火烧了衙门……怪不得，原来是积怨已久。
“那江南总都督为人如何？”
“江南总都督……不清楚，一般我们这些百姓也见不到，不过也没听说过什么欺压百姓的事。”
“嗯……”她点点头，突然又道“那……肃王爷呢？”
提到肃王爷，他脸上浮现出笑意“肃王爷为人宽厚仁慈，每逢初一十五经常会在府门前施粥还有药材，这次江南水坝断裂，王爷二话不说就把府里的古董搬到当铺卖了，捐了十万两。”
她这才稍安，看着他们道“现在你们两个小人儿也难以生活，不如跟着我回去，在府上做事，如何？”
常安内心做了强烈的思想斗争，正如长公主所说，这顿吃完了，下顿没有着落，可是像长公主这样的贵人，要是哪一天她心情不好，要把他们两个杀了，他们也逃不掉。
无法做出决定下，他将目光投向长乐“妹妹，你去哪我就去哪。”
长公主目光温柔，又给她买漂亮衣裳，吃好吃东西，肯定不是坏人，长乐点点头，糯糯道“我愿意去长公主家。”
养心殿内，沈思安将折子翻了个遍，没见到想要的，心下不虞“你确定这几天的折子都在这吗？”
旁边的小厦子回道“都在这了。”
“哼。”他将折子重重往桌上一放，起身拂袖“江南那边就没有折子或者书信过来？”
小厦子这才知道皇帝的意思“没有，长公主这两天刚到江南，要是有，也应该还在路上。”
“下去吧，下去吧。”他摆摆手，独自走进内室往床上一躺，从怀里拿出一个带有裂纹的镯子在手上把玩，已经半个月了。
他突然有些懊恼答应沈思华去江南了，那么个龙潭虎穴的地方，豪门氏族，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她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这些人。
暴民之死的线索彻底断了，只能先直奔源头。
“方大人，你贴个告示下去，凡是加入红衣教的，家产田地一律没收，三辈内禁止参加科考，出行只能在方圆三十里之类，再远需要向官府报备。”
“若是被红衣教所欺骗的百姓，只要在一个月内在官府签字表明脱离红衣教，所没收的田地铺子如数奉还，待遇恢复如常，绝不追究。”
沈思华说完，又加了几句“陛下体恤民情，凡是和红衣教划分界限的，一律免三年税，若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可以加入民兵团，日后可转成正式士兵。”
“如今江南百废待兴，水坝、善堂、街道都需要建设，而伙食也需要有保障，只要会这些的，都可以去都督府报名，工钱和当地水平一样，无论男女。”
主薄在一旁记录得飞快，刚停笔，沈思华又道“再贴一项告示，皇上重视文治，有意在民间办学堂，培养人才，先在江南试点，依据效果全国推行，士农工商之子都可以入学堂，凡收入不足当地百姓三分之一者，经官府核实后，可免学杂费，并进行适当补贴，这部分费用由国家财政出，绝不让学子因为贫穷不能上学。”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主薄都不敢写了，抬头怔怔看着她。
“怎么，各位大人觉得我说的有问题吗？”沈思华问道。
左边坐着的一官员首先出来否决“长公主考虑未免太理所当然了些，先不说学堂要建多少，夫子的俸禄怎么定，学生年纪不一怎么划分等，就说这个免学杂费，政府补贴，就是一件比天还难的事，江南一地还好，若是施行到全国，那么多的人口，三四年，七八年，怎么可能负担得起？”
立刻有人出来附和道“是啊是啊，长公主有所不知，这一点钱分到全国，会是多大一笔数目，到时候军队建设，行政支出等都会收到影响，应小失大啊！”
沈思华心中冷笑，一个孩童上几年学的花费，恐怕还抵不上座上这些人一年所得的各种钱财。说到底，也不过是怕自己利益受损，所以想的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既然各位大人这么说，我就和大人们好好算一算账，看这些个孩子十年的花销是多少，远期能带来的利益如何，以及比起在座各位大人子女的花销，他们处于什么水平。”
主薄迟迟未动，一双眼求救地看向下方的大人们。
“怎么，本公主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是吗？”她起身作势要走“既然这样，那我即日回京，各位大人在江南如此得民心，回去我就和陛下说，让他别总插手江南的事了，各位大人聪明能干，白白讨嫌做什么！”
官员们纷纷跪下挡住她的去路，长公主这话简直是杀人诛心，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他们定要被杀头:什么叫得民心，聪明能干，就是拉帮结派，在江南只手遮天，再被长公主添油加醋一番，更加成了他们赶她回去，谁不知道长公主横行霸道，太皇太后和皇上都纵容着，哪个敢大着胆子当这个罪名？
“臣……臣等不是这个意思……既然长公主要办……其实也不是不行，只是应该将富人和穷人分开教学，富人交的钱多，就请好一点的夫子，穷人没钱，可以不交，甚至补贴，但是其他的待遇也应该下降一些这样用富人的钱，来贴补穷人的部分，也减轻了财政压力。”
沈思华朝说话的人看去，这人一身青色官服，脸匍匐在地上，看不清容颜……
“你叫什么名字？”
青色衣服的人身子颤了颤，抬头回道“臣扬州通判周文起。”
此人面容周正，眼下的皱纹和特意修剪过的胡须，都显示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大约四十岁左右，四十岁的人还只是个正六品……
“各位大人以为他说的方法如何？”
只要钱不从他们这里出，自然是愿意的，不一会附和之声满堂皆起。
此事急不得，还得徐徐图之，周文起的办法，正好可以在过渡期所用。
“商人之子进学堂，可以参加科举，但学费需交双倍，各位以为如何？”
听了沈思华的话，众官员一喜，那岂不是又多了一条路捞钱……
“是是是，长公主所言甚是啊！”
他们又跟着附和，唯有方平跪在那沉默不语，沈思华收在眼底，面上不显，一句话打破了他们的幻想“既然各位大人同意就好办了……这负责管理学堂一切事宜的，包括收取学费……杂费，书本用具发放的人选，会由上京直接派人下来，这些人称作掌院，不归地方管理，直接与中央进行对接，他们的俸禄，住宅等费用都不用当地负责，如果没有异议，就散了吧，明天将所拟定方案先呈王府由我看过后，再贴出去。”
百官敢怒不敢言，纷纷面带愠色离去。
“方大人，请留步。”
方平转身道“长公主还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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