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马场
“皇上，长公主明鉴。”王泽道“臣虽有满腹韬略，却深知自己脾气直，容易得罪人，幸而君上宽厚，广开言路，才能存留至今，感念君恩，臣自然会毫无保留，为国家建言献策，这使者一事，若是臣去了，当场死在那是小，因脾气得罪了通王，反倒加深他谋反的心思才是大，臣不愿做罪臣，所以才敢推辞。”
沈思安听得舒服了些，原来这王泽有时候也会说几句人话。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养心殿的门一开一合，沈思安翻了个白眼“迟早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又在说胡话。”沈思华嗔道“有了王泽这样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建言献策的人，无论是否正确，臣子看了，谁不夸你一句心胸开阔、贤明，这样的人你该重用才是，骂也骂得，却不能打。况且，他的确是个有才的，就是脾气实在太直了点，追求虚名，居然如此，就给他好了，互惠互利的事。”
“你说的我都懂。”沈思安被他刚刚气得有些头痛，扶额道“只是他有时候着实气人，早晚有一天，我会被他气死。”
“没事的，以后不喜欢听的，就当耳旁风，好吗？”
沈思华替他揉着肩膀，心里一心想着一定要把沈思安拉回正途，变成明君。
“你都这样说了，我当然同意。”沈思安左手滑到右肩处，覆上沈思华的手，侧头笑道“也只有听你讲大道理，我才不嫌烦。”
她迅速抽开手，淡笑着“要是连阿姐的话都嫌烦，那就辜负了母妃。”
沈思安有些失落的望着右肩，怅然若失“是啊，我要做明君，不做暴君。”
“皇上，太傅来了。”
“怎么这么早来了，快请。”他有些纳闷，往日不该下午才授课吗，现在午时尚未到，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臣见过皇上，长公主。”太傅是翰林院出身，今年四十有五，学识渊博，贯通古今，为人严谨，沈思安平日也算敬重他，“太傅不必多礼，坐。”
“不敢，臣来是有事要与皇上商议的。”
“太傅请讲。”
沈思华想着也没自己的事，出声道“我先回宫了。”
“阿姐，你也听听吧。”
皇帝既然这样说了，她也不好推辞，回到一旁椅子坐下。
“是这样的，按原先规定，皇上一周授四次课，每次两个时辰，皆在下午，可如今老臣已然没有什么可教您的了，所以臣建议将课程缩为一个时辰。”
“太傅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不愿意就教他，才找的借口，这样一想，目光凌厉刮过太傅。
太傅忙解释道“皇上天资聪颖，这四书五经，史书典籍，皆已学完，且对任何事物都有准确的见解，利弊分析得当，老臣实在是万分羞愧，教不了您更多了。”
“这样啊……”他收了戾气，笑道“既如此，就依您的吧。”
“是，臣告退。”
看着太傅有些慌乱的背影，沈思华眉头紧蹙，内心隐隐不安，沈思安脾气要是总这样，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你在想什么？”沈思安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弯着腰在耳边轻轻吹过。
贵气的凤眼微眯，透着笑意，眼里的野心侵性再不半分，这是帝王对万事志在必得的野心。沈思华看得呼吸一窒，急忙遮住半边脸，隐去眼里因为恐惧泛起的湿意“没什么……”
“我们去吃早饭吧，阿姐，我饿了。”
一瞬间他又变回了那个沈思安，眨眨眼，牵过她的手往内室去。
宫女们已经布好了早膳，在旁伺候。
“我来。”他从宫女手中接过筷子，细心剔除鱼肉上面的刺后，夹起放到沈思华的碗里“我记得你最爱吃鱼，所以在民间搜罗了几位最会做鱼的厨子，尝尝今天这位厨子做的合不合胃口。”
“味道挺好的，你费心了。”
一顿饭吃下来，她颇有些心神不宁，说不出的感觉围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她眼睛看向哪道菜，都不用宫女动手，沈思安就夹到她碗里，温柔体贴，反倒是她因为慌张已经打翻了两次酒杯，沈思安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只让人带她去换衣裳，回来了对她更加体贴入微。
午间她回昭阳宫睡了小会，醒来时天外霞光满布，犹如仙境，推开窗，一股燥风袭来，原来是夏日。无事可做，捡了本书随意翻着，阿阮进进出出几次，怕沈思华会有事传唤她。
一晃眼，已经是旁晚，天终于不那么热了，宫女太监们出门偷会懒，叙叙旧，闲聊八卦，在看到皇帝往这边来时后，忙跪在两边，头也不敢抬。
“阿姐，现在我要去马场练习骑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沈思华放下书，抬头笑道“你去学习，我去干什么？”
“你都没见过我在马场上的样子，说不定这次见了，你会夸我两句呢？”他对自己的马术还是很自信的，眼珠一转“总闷在屋子里有什么趣，我听说你也会骑马，莫不是骗人的？”
沈思华的一点骑马功夫还是衡琰教的，虽然不敢说多好，但不作妖还是能控制住马的，想到这里，她有些自嘲一笑，没想到这竟然是衡琰留给她的东西。
沈思安也反应过来，改口道“天气太热，阿姐去了恐怕妆容会花，还是天气凉快了再去吧，我先走了。”
“等等，我去。”越逃避就是越在意，还不如坦然面对，她笑着追上去，拦在沈思安面前“你先等我换身衣裳。”
马场上的宫人选了一匹温顺的马过来供沈思华骑，远处的沈思安向她扬手，沈思华也笑着回应“驾！”马儿自由在草地上奔跑，墨发随之扬起，宫人们紧紧跟随身后，以防不测。
红衣飘飘，倔强清冷，在这自由自在的氛围中，眉间的愁绪渐淡，转而是一串清脆的笑声，突然间，束发的带子落了，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散开，沈思华倾身去寻，扬起的脸上笑意未散，直直落在沈思安眼里。
“皇上，我们该开始了。”夫子提醒道。
沈思安这才收回目光，神色轻松不少“那就开始吧。”
天色已晚，课程也就结束了，沈思华没了精力，坐在马背上百无聊赖，瞥眼间沈思安举起弓，咻的一声，直中红心。
“驾！”他策马赶到了沈思华身边“怎么样？”
“果然厉害，当初那个小哭包，也这么厉害了。”沈思华夸赞道，想起他第一次练习射箭时，满手的水泡，疼得直哭。
“谁是小哭包，”他不认账了，撇过头去“我才没哭过。”
“不承认就算了，反正我还记着。”沈思华轻哼一声，揶揄道“小时候不知道是谁喜欢躲我身后哭，鼻涕眼泪都抹我衣裳上了，真是岁月不饶人，一转眼某人就忘了。”
“你还说。”沈思安羞红了脸，小声道“我是皇帝，给点面子嘛！”
“好好好，不说了。”
她笑时，眼底一腔温柔流淌，沈思安越看越欢喜，一个翻身，借力到了她的马背上。
“阿姐，以后还是我教你骑马吧，驾！”不等沈思华开口，他夺过缰绳，马儿应声奔跑。
“好多星星啊。”也不知跑了多久，抬头时，星辰漫布，高高挂在空中，她抬起手，指着道“书上说，那颗最亮的是北极星。”
沈思安裹着她的手往下“书上还说，星星不可以乱指，否则会断手指头。”
“哪本书说的？”她转头瞪他道“怕不是你自己杜撰的。”
“对啊，改明日我就出本书，不就有了。”他毫不避讳承认了，又笑道“像你这样仰着脖子看多累。”
沈思安抱她下马，躺在草地上，头枕着双臂“这样不就尽收眼底了。”
“啊……不会很脏吗。”她有些犹豫，草地每天那么多人踩来踩去，多脏啊。
沈思华只肯蹲着，他见状，上手拉她一起躺到地上。
“你！”
她生气了，抬手要打他，沈思安忙指着天上道“快看，那颗星星在闪。”
沈思华闻声望去，被满天星辰迷了眼，不再计较，眯眼时，抬手就好像抓住了那颗最亮的星星，可手里空落落的，痴人说梦罢了。
“清风徐徐，晴空万里，却独独不见月亮。”她轻轻叹了一声，放下手去。
“可我看到了月亮。”
“在哪呢？”
沈思华侧头追问，沈思安也在看她，只见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在我眼里，你没看到吗？”
“你的眼里？”可她看了半天只看到了两颗漆黑的瞳孔“哪有月亮住在眼里的，你又骗我。”
“那是你离得远，所以看不清。”沈思安一把搂过她的腰，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看见了吗？”
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很近，沈思安带笑的眼里，浅浅映着一个人影，沈思华。
“月亮千千万，只有自己眼里的才是最漂亮的。”
沈思华的脸逐渐变红，睫毛轻颤，半晌才开口道“知道了，你放我下去。”
“就让我抱会吧，难得的宁静，我想多躺躺。”他叹了声“每□□廷琐事缠身，唯有现在的时间才是自己的。”
自他继位起，到现在已经六个多年头了，每天都尽职尽责扮演着君王的角色，从不敢有懈怠，只要一放松，今天坐在这的，就不是他沈思安了。他喜欢这个位置，能带给他无上的权利，也讨厌这个位子，总要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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