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身世
寿康宫常年檀香袅袅，里面传来阵阵敲木鱼的声音，风卷起一张纸，从墙内吹到墙外，刚好落到了傅思华脚下。
捡起，原是祈福的经文，收到袖子里，提裙踏门而入。
木鱼声越来越近，太皇太后背对着门，跪在蒲团上，左手捻佛珠，右手一下一下，沉稳敲着，傅思华站了好一会，心也静了些许。
“哒——”
木鱼声戛然而止“你来了。”
“臣妾见过太皇太后，千岁千千岁。”她缓缓欠身福礼，声音柔和。
“哪有千岁的人，起来吧。”太皇太后徐徐从蒲团起来，抬手道“都下去，我和皇后有话要说。”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太皇太后坐到上首，神色无悲无喜“你也坐吧。”她端详着傅思华许久，叹了一声。
“太皇太后是否有什么难事，不如告诉臣妾，或许臣妾能帮您解决。”如今太皇太后不过孤家寡人一个，但于她还有些恩情在，若是合理的，她还是会帮一帮的。
太皇太后摇摇头，手里的佛珠重重放到桌子上，叹道“都是孽啊！都是我当初一念之差，才生了这许多事端，害了你，也害了——”她突然收了后面的话，盯着傅思华，语气一如往常缓慢“思华，你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吗？”
……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勤，不出几日，屋檐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太监们找来梯子，搬着工具，将雪扫下，一团团落下，像白雪团似的。
“这边也有。”
上面的人换了地方，铆足劲将雪狠狠推下，下面传来女子的娇呼声，只听有人喊道“皇后娘娘没事吧！”小太监脸都吓白了。
“没事……”
阿阮替她拍了拍肩膀处的残雪，对着大太监怒斥道“你们都是瞎子吗？看见皇后娘娘来了还不换地方！等今日个回去，一定要告诉皇上，好好治你们的罪不可！”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院前跪倒一片，小太监哆哆嗦嗦从屋檐下来了，扑到她跟前，头磕得砰砰作响。
沈思华眼神迷茫，扫过四周，白茫茫一片，耳边的嘈杂声渐渐不闻，只觉得白的刺眼。
她推开阿阮，自顾自往前走几步，跑几步，留下一串串尖而长的笑声，近乎癫狂。
“娘娘！娘娘！”阿阮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提着裙摆追了过去，出宫门却不见傅思华半点影子。
倚梅园中，有一方池塘，原应该是冻住的，不知谁偷偷凿开了好大的洞，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缓缓行于冰面，忽而停了下来，看着水面中自己的容颜。
她的发髻早早散开了，珠钗散尽，发梢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中。她笑一下，水中的人也笑了一下，映在幽深的蓝色里，格外渗人。
可越看，她越不由自主的往湖面移去，就好像有人告诉她，跳下去，跳下去，梦就醒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沈思安赶到时，刚好看到那抹单薄的身影站起，张开双臂，往前一倾，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整个人落入了湖中。
“不！思华！”头脑中有什么炸开了来，沈思安瞪大眼睛，呼吸骤停，飞奔过去，毫不犹豫跳到水里。
“来人呐！皇上皇后落水了！”
湖水是真的冷啊，落进去的瞬间，整个人就冻得生疼，傅思华胡乱想着，眼睛早已睁不开了，迷迷糊糊中，有人托住她的腰借力往上，是谁，是谁会来救她，为什么要来救她？
她试着去推开，那人越抱越紧，终于两人再无半分力气，双双往湖里沉去。
园子里的人乱作一团，好在杜若文正好巡逻到这，他是江南人精通水性，二话不说脱了厚厚的盔甲，跳进湖里“快，拉上去！”他把两人推到湖边，其它的千牛卫托住两人，带到旁边的陆地上。
傅思华双眸紧闭，浑身乌紫，头沉沉垂了下去。沈思安尚好一些，艰难睁眼，睫毛上的湖水涔到他眼里“思华……思华……”他探了探傅思华的鼻息，微微放下心，身上的寒意再也抵抗不住，抱着她晕了过去。
杜若文心一紧“还不快把皇上皇后抬回去，把太医院的太医全喊到昭阳宫！”
在混乱的人群中，一个其貌不扬的太监悄悄往后退，一路小跑，到了寿康宫。
“事情办的怎么样？”开口的不是正在敲木鱼的太皇太后，而是另一名带着黑色头纱的女子，语气急切，一双眼死死盯着太监的嘴唇，催促道“快说呀！”
“皇上被赶来的千牛卫大将军杜若文救了。”
“什么！”黑纱女子眸子里透着不甘心，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让杜若文给搅了局。
木鱼声渐消，太皇太后捻着佛珠，转身道“皇后呢。”
“皇后也被救上来了，应该无碍。”
黑纱女子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扬手给了太监一个巴掌“废物，都是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冷冷盯着她的背影，语气不快“够了，这计不成，还有下计，只要沈思安过于大悲大喜，那药物早晚会生效，现在沈思华就是药引，你我安静等待便是。”
“……是。”黑纱女子不敢造次，应下后，等天黑了，才换上宫女的服装，从寿康宫沿着小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昭阳宫里灯火通明，太医聚集一起，开药的开药，扎针的扎针，其余的什么都不做，也要垂手等候。
“太医，皇上皇后怎么样了。”小厦子往床上望去，两人都是烧得脸通红，皇上不停地在梦里喊皇后的名字，眼泪晕染了半个枕头。
“怕是不好……”太医如实道“皇上本就有伤在身，又被冰水这么一泡，加上心情郁结，人倒是能醒过来，手恐怕是……会落下病根。”
他不敢将话说得太直白，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阿阮忙追问道“那皇后呢？”
“皇后身子骨本来就弱，求生欲望也不强，臣施了针灸之术，暂时吊着皇后的气，等张太医药熬好了，喝下去，明天若是能醒过来，或许有救。”
夜色过半，昭阳宫的人不敢掉以轻心，换班守在床前，太医宿在隔壁，随时听候差遣。太皇太后派人询问了两次，送了许多药材过来。
各宫妃子除了怀孕在身的瑛美人和伤了脸不愿出门的熙昭仪，都过来探望，被阿阮冷脸赶了回去，屋里本就够燥了，这群人身上的熏香混在一块，怕是要把皇上皇后熏死。
“阿阮姑姑，”小厦子摇了摇桌旁撑着头昏昏欲睡的人，低声道“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我侯着就行。”
“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不亲眼看着皇上皇后醒来，我不放心。”
话音刚落，床上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帘子微动“思华……”
“皇上醒了，是皇上醒了！”
小厦子赶忙跑过去，将帘子束到一边，定睛一看，皇上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悠悠睁开眼，先是迷茫，而后越来越清明。
眼珠一动，他看到了旁边的欣喜异常的小厦子，屋子里的摆设是如此的熟悉。脑海里闪过湖边的那一幕，沈思安慌忙起身搜寻，看到傅思华在自己身边，睡得沉沉，癫狂的神色才镇静下来。
“思华，思华。”他伸手抚上她的脸，烫的吓人，心里不好的预感升起，往外望去，阿阮已经把太医叫来了“朕醒了，为什么皇后没醒？”
太医集体低了头，哀肃的氛围在屋子里挥之不去。阿阮犹在低头抹泪，平日善于调节气氛的小厦子也沉默了，在一旁垂头不语。
“为什么都不说话？告诉朕，皇后什么时候醒。”
不安，烦躁盘旋在心头，沈思安阴鸷的眸子扫过，众人被吓得生生退了三步。
他伸手，指向太医正“你，告诉朕，皇后如何了？”
“皇……皇上……”太医正双膝一软，膝盖紧贴地面，不敢抬头“皇后，她……恐怕……恐怕是不行了！”
“放肆！”
须臾间，太医正的衣襟被人狠狠抓住，从地面提了起来，一股力将他狠狠往外抛，庞大的身躯将十二花神屏风撞折两半，腰间的剧痛让他无法起身，额头也不知撞到什么东西，热流划过，彻底睁不开眼。
“皇上！太医正是医术最高的，杀了他，皇后就彻底没救了！”小厦子跪爬过去，抱住沈思安的双腿，阻止了这场杀戮。
手中的剑倏然落地，沈思安回到床前，将傅思华搂在怀里，她全身都烫得吓人，身子泛起淡淡的粉色，呼吸微弱。
“治不好皇后，你们便陪葬吧。”
太医院的人暂时安全了，有太医拉着小厦子说了几句话，小厦子到皇上身旁，轻声道“皇上，太医要为皇后娘娘诊脉施针，您要不要去别的地方休息？”
“朕要陪着她，哪都不去。”
他的目光久久停在傅思华身上，环着她的腰不肯放开，只要一放手，她一定会再度抛弃自己。
“皇上，那您将娘娘放置在床上，太医才好施针。”小厦子循循善诱，大着胆子掰开了沈思安的双臂“奴才扶您坐到一旁，这样太医才能救娘娘。”
好哄歹哄，阿阮搬来凳子，放在床尾，小厦子扶着皇帝坐下，太医才得以上前，施针诊脉后，他们暗暗摇头，有几位太医开始查阅古书，各种法子都试了一遍。
沈思安不错落地盯着床上的动静，天空透过光亮，蜡烛熄灭，酸涩的眼睛动了动，落下两滴泪来。
太医忙手忙脚，在昭阳宫进进出出，都不肯第一个宣布结果。翻阅古书，试图灵光一现。
抬下去的太医正终于醒了，被搀扶着过来给皇后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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