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难忘
“你就非得这样是吧？行，那以后我做什么你也不要有任何意见。”楚陌明显是生气了，直接挂断了电话。
姜予嫣在黑暗中看着刺眼的手机屏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现在也有点讨厌自己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处理和楚陌的关系。
去片场的路上，姚欣玫一边唠叨花钱撤热搜不值当的事，一边又不死心打开微博看会不会有新的词条冒出来。她只刷新了一下热搜，当即惊呼:“我去！什么鬼！撤那两条热搜不就是白花冤枉钱了吗！”她把手机递给姜予嫣看，“楚陌帮你澄清了！”
“什么？”姜予嫣匆匆瞄了一眼姚欣玫的手机屏幕，热搜榜第一条赫然写着「楚陌帮姜予嫣澄清」这几个字。她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点进这条热搜，就看到楚陌发了一条微博，内容是——
“我知道姜予嫣昨晚去制片人的别墅谈工作，她带了经纪人，奈何拍视频的人别有用心把她经纪人的画面全部剪掉了。
谁能告诉我，三个人在一块待了十分钟的时间，除了谈工作聊事情，还能干什么？（去别墅的路上他们也聊了，所以一共聊了几十分钟。上一句是解释给非蠢即坏的人听的，省得回头揪着这个十分钟说我扯谎）
我结束跨年彩排后主动联系了她，得知她恰好刚和制片人聊完，我回家又恰好顺路经过那座别墅，所以就接上她送她回家，有什么值得大肆讨论的？难道大家都没有正常关系的同事和朋友吗？就因为时间是晚上，所以便要凭空生出很多恶意的猜测？
我很久之前就说过，请不要恶意揣测他人，请不要偏见对待他人。你对别人的百般注解和识读，并不构成万分之一的她，却是一览无遗的你自己。”
姜予嫣终于明白，之前楚陌说以后他做什么她都不要有任何意见是什么意思。他们都在做选择，他们都在坚持自己的想法和态度。他们改变不了彼此，也无法放弃心里的那份执着。
姜予嫣有时候也在想，她和楚陌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深到分手九年都割舍不掉的程度，这听起来似乎很不现实。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楚陌的了，大概是高二时她决定和楚陌考同一所大学吧。她很多时候都后悔过这个决定，她或许根本就不应该参加艺考，不应该上戏剧学院，更不应该进复杂的娱乐圈，她根本对当明星不感兴趣。她原本就是一个没什么梦想和抱负的人，只想和妈妈一起过平常的生活，只想开心地过每一天就好。可是她偏偏选择了艺考，选择了和楚陌上同一所大学。高考结束后，她和楚陌正式在一起了，做了男女朋友，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一个准备做明星的人是不适合谈恋爱的。再后来，她和楚陌分手，母亲患癌去世，她好像失去了真正快乐的能力。
只顾当下，料不到以后，才是人之常态。生活本就无常，她经历了，却还是学不会怎么面对。平衡不了过去和现在，也不敢幻想未来。
姜予嫣一到片场就忍着腹痛四处找楚陌，她早上来大姨妈了，这会儿正难受，小腹酸疼憋胀，腰也不舒服。她体寒，平时就容易手脚冰凉，非常怕冷，每次来大姨妈更是煎熬得很，因为她一向痛经很严重。她找楚陌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怕被别人看出来什么，但没几分钟还是引起了苏秦秦的注意。
苏秦秦依然看姜予嫣很不顺眼，不过表面上一直保持着亲切热情，主动凑上来打招呼:“早啊予嫣，我看你在找人？找谁，楚陌吗？”
“没有。”姜予嫣连忙矢口否认，表情却暴露出不自然。她在生活里的演技简直一塌糊涂，撒个小谎都很是慌乱不安。
“我看楚陌都给你澄清了，现在的舆论局面扭转了不少，三分之一在猜你跟楚陌到底到哪一步交情了，三分之一在猜你到底是不是心和长相一样清纯无害，剩下那三分之一还是骂你的，但已经翻不起什么水花了。你跟楚陌好像还挺熟的哈！你俩是怎么认识的，算哪种熟啊？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吗？”苏秦秦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你爸知道你随便打听别人的事情吗？”楚陌手里拿着一堆东西出现，算是关键时刻救姜予嫣于水火。他毫不避嫌，当着苏秦秦的面就把暖手宝递到姜予嫣的手里，然后对苏秦秦说:“你跟姜予嫣很熟还是跟我很熟？打听我跟她的事？”
“……”苏秦秦感觉她对楚陌起初那满满的好感至少被他自己给糟践没一半了。她虽然生气，却不敢直接翻脸，只能违心道:“开个玩笑随便问问而已嘛，你也不用这么严肃吧。”
楚陌冷冰冰道:“哦，我这人比较小心眼，当真了。”
苏秦秦讨了个没趣，刚才违心堆出来的假惺惺的阳光灿烂这会儿完全蒙上了一层阴霾，吞着一肚子委屈去找她爸了。
楚陌嗤笑一声，果然人都是喜欢八卦的。他把一盒艾草暖宫贴递给姜予嫣，说:“一会儿换了衣服就贴上。”又把保温杯和一盒红糖姜茶一并塞到她怀里，“我跟你说让你找助理，都几天了还没找，你经纪人呢？她一天到晚忙什么呢，知道你一个人，还不在你身边好好跟着你。”
姜予嫣看着怀里这一堆东西，像抱着烫手的山芋，说:“谢谢，我待会儿把钱转给你。”
楚陌深吸了口气，好半天才叹出来，生无可恋地笑了:“你要气死我？”
“那个你帮我澄清的——”姜予嫣继续自说自话，但被楚陌的一句“嘘～”打断了。他把手指放在唇边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睛微弯，双眸温和深邃，泛着柔软的光，同时又莫名透着一股掌控欲，让人忍不住想要听从。
楚陌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想听。我不干涉你做什么，你也不要来管我，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我自己乐意，跟你没关系。”
上午拍摄的戏份都没什么挑战性，非常日常，基本都是一条过。只是姜予嫣和楚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还是有些微妙，看在旁人眼里就是这俩人突然气场不合了，说不出哪里别扭，但就是别扭。下午全部是吻戏，且是非常重头的戏份，除了当事人，大家都很期待。
导演苏叶符就喜欢把亲密戏放一起拍，他觉得既然演员找到了暧昧的感觉，就干脆趁热打铁暧昧到底，这样也节省了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
姜予嫣本来就有压力，没想到钟安突然又来了片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成了梗在她喉咙里的一根刺，让她觉得难受，见到钟安就自动想要远离。
钟安表现得很自然，笑眯眯地说自己心血来潮想看一下拍摄的进展和效果，大大方方地让大家该忙什么就忙，不用理他。
在场的人无一不知那几个热搜是怎么回事，摆明了没那么简单。三个当事人凑在一块，简直就是大型修罗场，大家都竖起耳朵瞪大眼睛等着吃瓜。
要拍摄的第一场吻戏也是那三场床戏之一，设定是女主角盛冰冰喝多了酒，把压抑了三年的情感全部吐露出来，情难自抑踮起脚尖主动亲吻男主角梁佑辰，并直接把梁佑辰扑倒在身后的沙发上吻得难舍难分热火朝天。
试戏的时候，姜予嫣扑倒楚陌的动作总是做不好，看起来缩手缩脚的放不开。苏叶符一再强调他想要大幅度猛烈的视觉效果，一定要演出盛冰冰那种急不可耐想和梁佑辰融为一体的迫切和渴望，然而试了两三次，姜予嫣都完成得不太好。
姜予嫣在这场戏中起主导作用，如果她演不好，这场戏绝对废。这一点，姜予嫣自己也很清楚。
按苏叶符的要求，楚陌倒在沙发上，姜予嫣趴在他身上，两个人一边找人物感觉一边听讲戏。而钟安就双手环抱在胸前，像领导视察工作一样站在旁边看。
大家看到钟安这兴致勃勃观戏的架势，都傻了眼，有的甚至开始怀疑人生。难道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三人行，感情纯粹焉？？？
楚陌的手自然搭在姜予嫣的腰上，状态松弛，听完苏叶符的长篇大论后，笑着问身上的姜予嫣:“明白了吗？”
姜予嫣点了点头，浑身却依然紧绷着。楚陌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腰，凑在她耳边说:“明白了就放松点儿，你就直接把我摁在沙发上，一条过，没事儿的。我又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儿，虽然腰受过伤，但也没你想得那么脆弱，你就生猛一点儿，推就完了。”
姜予嫣猝不及防被人看穿了心思，除了惊讶就是慌乱，内心想法在楚陌面前无所遁形的滋味并不好受，让她再厚着脸皮否认说不是好像又太蠢太假了。
他们又试了一次，效果比前几次要好一些，但尚有发挥空间，姜予嫣还是没能完全放开。
楚陌把姜予嫣扯进自己怀里，握着她的双手分别搭在自己的两只肩膀上，带着她直接倒了下去。这一倒把姜予嫣吓得叫出声来，等人都安全落到沙发上，她还惊魂未定。
“你叫什么，这是沙发，我又不是带你跳悬崖。”楚陌还在开玩笑，并不知道这个行为差点给姜予嫣吓出心理阴影来。姜予嫣胆子小，想象力又丰富，内心敏感脆弱，在她这里，楚陌的腰就好像一根风化腐朽的筷子，稍微一用力就能折断成两半，得小心翼翼地供起来才行。
姜予嫣泪花汪汪在眼眶里打转，缓过来之后在楚陌胸口捶了一下，虽然用力不大，却让楚陌找到了高中的感觉。
＊
高二那年，班里都在盛传姜予嫣和楚陌的绯闻。因为楚陌性格孤僻忧郁经常被同学们欺负，而姜予嫣总是帮他说话替他出头，久而久之，大家就都拿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开玩笑，胡乱猜测，甚至动不动就起哄。
某个周末，班里男男女女好几个人约着去外面玩，难得把姜予嫣和楚陌都叫上了。他们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只是在班长的带领下随便步行走走。经过一座桥时，姜予嫣头上的红色蝴蝶结发带忽然被同学何晓峰扯了下来，用力之猛速度之快直接连带着薅掉了她好几根头发。姜予嫣疼得叫出来，本能去捂被扯疼的头皮，才反应过来她扎起的高马尾这会儿全散了，发带不见了。
何晓峰高举着长长的蝴蝶结发带，兴高采烈地得逞笑着，挥舞了两圈后径直一个抛物线，把发带丢进了湖里。一时间在场所有男生像赢了一场游戏巅峰赛一样欢呼雀跃，甚至有人不停夸赞“干得漂亮”。
姜予嫣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看着水里的一抹红色，眼泪瞬间就不值钱地往下掉。这个发带是她爸爸买给她的生日礼物，也是遗物。小学六年级她爸爸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没买过绑头发的头绳和发带了，一直都反复用她爸爸给她买的那些，有的坏了也没舍得扔，一直好好留着。
她没想到自己的同班同学有一天会突然发疯捉弄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在这场捉弄里如此高兴。
“扑通”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傻了眼。楚陌脱下羽绒服跳进湖里了。原本正要找何晓峰理论的姜予嫣发现跳下去的人是楚陌，立刻慌了，扒住桥栏杆往下面看，发了疯一样喊水里的人:“楚陌你快上来！我不要了！你快上来！”
班长陈松超呆愣愣看着水里的人，自言自语道:“我艹！还真跳啊！一个发带而已。”
何晓峰却像个预言家预言对了世界末日一样丧心病狂洋洋自得，双臂展开摆出胜利者的姿态，说:“怎么样，我猜对了吧！我就说楚陌这傻子会跳下去！他就是喜欢姜予嫣，成天围着姜予嫣转的那样儿跟条狗一样！我随便丢点姜予嫣的东西扔下去，他都会跳下去捡，何况是姜予嫣这么在意的东西！”
“艹你妈！”和姜予嫣一块疯狂喊着让楚陌赶紧上来的赵阔阔听到这话实在忍不了了，三两步冲到何晓峰面前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甩了下去，“傻逼！”
何晓峰捂着自己火辣辣疼的半边脸，眼睛瞪出了怀疑人生的感觉，指着赵阔阔骂道:“你他妈敢打我？”
“老娘打的就是你这个大傻逼！你生下来就是为了浪费粮食糟践空气吗？你爹妈造你的时候怎么没想着给你装个半个脑子呢？再逼逼就把你脖子上这个球拧下来当驴粪蛋子踢！”赵阔阔骂完还是不解气，又甩了何晓峰另外半边脸一巴掌才算完。
姜予嫣腿都软了，见楚陌捞出发带后往湖岸游，从地上捡起他的衣服踉踉跄跄跑下桥去找他。
冬天的湖水冰冷刺骨，楚陌的体力都耗完了，艰难爬上岸后，浑身湿透禁不住直打哆嗦，看到姜予嫣冲他跑过来，嘴唇发着颤在笑。他摊开手掌把发带递给她看，没料想胸口却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淹死你怎么办？！我都跟你说了不要了！”姜予嫣哑着嗓子哭的稀里哗啦，毫不夸张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才跳进湖里的是她不听话的儿子。她把羽绒服给楚陌披上，梨花带雨的一把抱住了他，哭得更厉害了。
楚陌浑身都僵透了，像个木头一样双手悬在半空一动不动，身上的冷意竟然顷刻间退去了一半，甚至小腹泛上些许滚烫的热意，烧得他晕头转向，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直冲大脑，像做梦一样。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僵硬地推开姜予嫣，说:“我身上都湿了，凉得很，你还是离我远点儿。”
姜予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激动，行为越了界。她红着脸垂下头，胡乱抹了把眼泪，说:“你以后别再这样了，东西没了就没了，别拿自己生命开玩笑。”
“这是你爸给你买的，这种款式你只有这一个，这么重要，而且你又这么喜欢，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有你重要吗？再怎么着，东西也没有人重要啊！你万一不小心呛水溺水了怎么办？你体力不支爬不上来怎么办？”姜予嫣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越说越急，眼泪又不听话往下掉，一颗一颗像豆子。
“予嫣，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我就是想把东西给你捞上来，不想看你伤心。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我、我会游泳，我水性挺好的，真的，我、我真没想这么多，你别生气了，对不起。”楚陌慌了神，他从来没这么慌过。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没有生气，我也不是怪你，我就是怕你出事。不说了，赶紧回家换衣服，你别回头再感冒了。”姜予嫣抓着楚陌的手腕往回走，却不想一回头看见了双手环抱在胸前、表情复杂直勾勾看戏的赵阔阔。
“你俩这感觉——算了不说了，绝了！”赵阔阔第一次凭空尝到了柠檬和醋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嘴都要咧到天上去和太阳肩并肩了。
这是楚陌第一次胸口挨了姜予嫣一拳，也是第一次把姜予嫣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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