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醉酒
何赏最近每天都能接到酒店入住提醒,向舒晚风报备夏天每天晚上的下榻地址成了她的额外工作。
只是他们舒总虽然这般留心夏天行踪,却也没什么特殊表示,何赏云里雾里,不太懂他们的关系究竟是远是近。
晚上九点多,何赏还在陪舒晚风与各路领导会面,身心极其疲惫,刚才又抢着敬酒,这会儿头脑昏沉,再看依旧谈笑风生的舒晚风,便不由感慨老板也不容易。
她从小到大一路保送,名校硕士毕业,身材长相也很出挑,放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可到了舒晚风面前,总是胆战心惊。这不仅导致了心理上的压力,还让她工作时情绪不佳,夹杂些难以明说的怨气。
她是董事长舒深亲自招进深兰的,自忖在业务方面是舒晚风的前辈,可自打小舒总走马上任,她不是自己犯傻出错,就是感觉被鸡蛋里挑骨头,总之很不顺利。
可今天,何赏很神奇地不气了,也不想吐槽了。
在座的诸位都喝得接近极限,可就在五分钟前,舒晚风硬撑着替她挡下了别有用心的三杯烈酒。
偏见很容易积攒,但只要有一个契机,也很容易拨云见日。何赏想起舒晚风每晚加班到凌晨,又敬佩他才回国一个多月就拿下了十几家大公司虎视眈眈的好项目,还有那些在董事会上精彩纷呈的未来规划……哇哦,她老板可真不错,跟对人了!
舒晚风发现自己的秘书正在走神,但他不能像在公司时一样时刻提点,只能继续与那一帮老匹夫推杯换盏。
又是一番互相试探和吹捧,双方终于敲定明天进行交接,深兰总算拿下了城西那片寸土寸金的两千亩开发用地。
那块地无数人盯着,深兰一个民营企业能咬下来,是舒晚风带人没日没夜修改投标书与不要命地应酬周旋换来的。他一个才从学校毕业的空有理论的博士,又是舒深的独子,深兰板上钉钉的继承人,能不辞辛苦做到这个地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带头的领导总算满意了,开始放下身段,拍着舒晚风的肩膀称兄道弟。
舒晚风笑着应和,对方哈哈大笑,终于醉晕了过去,其他几位也是没个人样,东倒西歪。
亲自将这一桌佛爷送上车,舒晚风在酒店门口吹风。
他缓了缓,扭头对何赏说:“你的作用不是替我挡酒,何秘书,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关于秘书的职责。”
何赏赶紧道歉,这回是真心实意的。
舒晚风没有与她纠缠的意思,对身后跟着的项目经理等人嘱咐起明天签订合同的事情,何赏认真旁听,一低头,发现舒晚风的左手紧紧握拳,似乎在忍耐什么。
喝了那么多酒,应该很难受吧……
何赏给老陈打电话,让他赶紧把车开过来,舒总要回家休息了。
这回舒晚风没有批评她的自作主张,让几名下属也快点回家休息。
天还不算太晚,路上有能拦下的出租车,舒晚风不放心何赏顶着一身酒味打车,让她也上来,并让老陈先送她。
何秘书:呜呜呜,我之前居然对老板有偏见,我不是人!
只是开到中途,舒晚风忽然紧急叫老陈靠边停下。
他快步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不住地呕吐起来,何赏要帮忙收拾,舒晚风一把将她推开,身体不住摇晃,迷迷糊糊地喊夏天。
好在何赏存了夏天的联系方式,赶紧手忙脚乱地打电话。
夏天正在酒店里修改报告,看是陌生号码,狐疑了两秒才接起来。
“喂?夏先生吗?我是何秘书!舒总喝醉了,在路边吐得起不来,您方便来接他吗?”
夏天已经开始穿鞋了,忙道:“地址发我,立刻就过去!”
陪他一起住酒店的林耀赶紧问:“你一个人行吗,要不要我帮忙?”
夏天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不用,记得明天十二点前退房!”
马路边。
何赏和老陈都近不了舒晚风的身,他们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之前舒晚风陪人应酬压根就没醉过,他们还以为他真的千杯不倒呢。
眼看着舒晚风要搂着垃圾桶倒下,老陈吓得汗毛直竖,他尝试着想扶一把,不料舒晚风回手就给了他一下,死活不起来。
何赏也是头大:“也不说醉话,也不乱叫,就抱着个垃圾桶算怎么回事儿啊。”
老陈跺跺脚:“不然把垃圾桶也抬上车吧,总得把人送回去,在路边过夜可不行。”
何赏被他的话恶心着了,看看手表,犹豫地说:“这都半小时了夏先生也没赶到,舒总状态也不对,叫救护车吧。”
“别……别叫救护车!”
隔着几米远,夏天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嗓子。
何赏松了口气,快步迎上去:“真是对不起,这么晚了还麻烦您,您是怎么过来的?”
“打车,又堵车!”夏天喘息不定,声音嘶哑:“跑了一公里!”
何赏没来得及表示更加发自肺腑的感谢,夏天已经走过去拍舒晚风的脸蛋儿了。
一边拍一边问:“晚风哥,认得我吗?”
舒晚风定睛看了几秒,松开垃圾桶,扑到了夏天身上。
他比夏天高出许多,夏天险些站不住,堪堪站稳后,在老陈的帮助下将人拖回了车里。
夏天陪舒晚风坐在后座,看他把头靠过来,便挺起上身,让舒晚风枕在他的肩膀上。
“晚风哥,难受吗?”
“……胃疼。”
“我来的时候买了药,回家吃过就好了。”
“先洗澡,脏。”
“知道,我也得洗,你抱完垃圾桶又抱我,现在我和垃圾桶一个味儿了。”
舒晚风沉沉地笑了声。
何赏和老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这不挺正常的么,也没醉啊。
可到了下车的时候,舒晚风又站不稳了,晃晃荡荡地贴在夏天身上,累得他浑身热汗。
老陈心里打鼓,说:“要不我留下吧,夏先生您一个人能行吗?”
夏天还没回答,舒晚风忽然扭头盯住老陈:“你!送何秘书回家,快!”
老陈拗不过,只好拉着何赏走了。
夏天扶不住舒晚风,为了缓口气,把他丢在浴室前的毛毯上。
舒晚风盘腿坐着,自己解领带,脱衬衫,夏天放完水回头一看,他裤子都脱完了。
“你究竟醉没醉啊……”
夏天蹲到舒晚风跟前,用沾着水珠的手捏他的脸,扯来扯去,促狭地问:“疼吗?”
舒晚风抬起手来,也扯他的脸,反问:“疼吗?”
夏天忍俊不禁,也不纠结他是醉还是清醒了,将人拽起来。
舒晚风坐着时还不显,一站起身,外形可观兼具美感的肌肉便挡不住了,夏天眼睛被烫到似的,赶紧看别处。
但是……真好看啊。
夏天躲了一下又开始打量,甚至上手摸了摸传说中的八块腹肌,心说这手感,简直令人流连忘返……忍不住想多摸几下。
忽然,舒晚风清醒得跟没喝酒一样,一把抓住他的手,严肃至极地说:“我自己洗,你出去。”
“不行,你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的,淹死在浴缸里怎么办!”
夏天不摸了,拉着他按到了浴缸里。
舒晚风的胳膊架在浴缸边沿,眉目因为水汽而显出湿漉漉的无辜,夏天就这样盯着他,毫无非礼勿视的自觉,还催促:“洗啊,你洗完我好洗。”
舒晚风默了默,伸手去/脱/内/裤。
某人这才反应过来,猛地蹿到了门外:“你自己洗吧,有事叫我!”
舒晚风将自己浸入温水中,好久才从水里冒出头来。
洗完出来后,夏天将买来的解酒药和胃药递给他,舒晚风吃了,十几分钟后好像真的没那么醉了,便让夏天去洗澡。
听了片刻浴室里的水声,舒晚风上楼帮他拿睡衣。
屏风上不解人意的窗依然存在,但在舒晚风看来,曾经困扰他的那股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好像因为夏天的靠近,没有那么让人惶恐畏惧了。
他将睡衣送进浴室,隔着水汽看泡在浴缸里的人,心跳砰砰的,比醉酒时还要强烈。
“放那儿吧,谢谢。”夏天毫无所觉地揉头发上的泡沫,“我得多洗一会儿,身上好像还有垃圾桶的味儿。”
舒晚风迟缓地应了声,带上门,出去了。
其实楼上也有浴室,只是不如楼下的宽敞,舒晚风很少用。
夏天穿好睡衣上楼后发现有浴室,不由唏嘘:“早知道就来楼上洗了,我还傻了吧唧等了你半天。”
舒晚风靠在床头,不知为何没有回应,也不看他。
夏天心说喝醉了怎么还装起深沉来了?
他无奈地躺到床上。舒晚风这才开口:“明天先穿我的衣服吧,你的衣服我叫人送去干洗,有空再来拿。”
夏天说好,好奇地问:“怎么忽然喝那么多酒?”
舒晚风轻描淡写地回:“谈生意,难免的。”
谈起职场,夏天有些困扰:“昨天公司人力给我打电话,让我五一过后去实习……晚风哥,外贸公司是不是也要到处陪人喝酒应酬啊。”
舒晚风说是,帮他拽了拽被角,手按在他心口的位置,“你来深兰,我给你安排不用喝酒和加班的岗位。”
这话不是开玩笑。
夏天先是愣了愣,随即噗嗤一乐:“得了吧,我可不想被人说我走后门,人得靠自己,不能总想着依靠外力。”说完觉得这话不太好听,找补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真的不用。”
舒晚风挪开手,但心里不痛快。
那天去夏家,他看出他们一家生活状况很差,便自作主张派人调查夏家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变故。
他才知道夏天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他后悔,虽然不可理喻,但是也生夏天的气。
夏天的话成了导火索。
“所以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都不联系我,也是因为想靠自己?”舒晚风紧皱着眉,目光触及他锁骨上的疤痕,没能忍住本想藏在心里的质问,“你究竟是想靠自己,还是单纯不愿意与我再有瓜葛……”
夏天呆住了。好好的这又是闹哪一出?
难道这张床有魔咒?一躺上来就得吵架?
“你想多了。”夏天脸也冷了,“我爸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宁肯自己饿死也不会连累别人,就算我想联系你,就能不顾父母的脸面吗?”
舒晚风盯着他锁骨上的疤痕,喉头滚动几番,说了声抱歉。
夏天攥紧拳头。
难道他就没有怨言吗?他是走到这一步的唯一罪魁祸首吗?
突然被划掉两学分,猝不及防重逢,又不经意得知伊兰去世,难道他就不惊慌难过不后悔吗?!
夏天的心跟灌了铅似的,沉沉往下坠。
他不是憋不住心事的人,但凡事涉及到舒晚风,便是一丁点儿的误会都令他提心吊胆。
如果今晚不把话说开,身边的这个人是不是又会不告而别?一个九年过去,他们长大了,再多几个九年,他们是不是就老了?
光是想想,就心悸。
夏天不自觉地捏住睡衣下摆,忽略心底的不自在,努力将自己的诚意捧给舒晚风看,“过去的事,我的确有不对,我认错。对不起,让你受了委屈,和喜欢的人错过,这些都是我的错。”
他吸了一口舒晚风身上的酒气,放松了些,“这九年,我过得不顺,你也过得不好,好不容易见了面,咱们心平气和地相处行不行?晚风哥,如果你需要,我会补偿你的。”
舒晚风歪头看他,眼里有不为人察觉的心虚,“你有没有怪过我……”
“怪你什么?”夏天被问得一愣,怀疑他这会儿确实醉了。
舒晚风耷拉着脑袋,额发盖住他修长的眉毛,发丝下半遮半掩的眼尾也跟着主人一起耷拉着,“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在……”
两人挨得很近,舒晚风身上的酒气把夏天裹挟在温热的氛围里。
一股暖流在他的身体里缓缓流淌。
他甚至忍不住,以小犯大,揉了揉舒晚风的头发。
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也缺席了。夏天不无遗憾地想,他们还真是相似。
“对不起。”舒晚风耷拉着脑袋道歉,惹得夏天又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夏天藏着沉甸甸的熨帖,才张嘴,舒晚风抬起头,瞪着醉眼问:“那你要怎么补偿我啊。”
夏天:“……”
你是真的狗。
他生无可恋地往床头一靠,“说吧,要我怎么补偿?”
舒晚风抿着嘴,摇头,躺到枕头上,翻个身拿背对着他,“以后再告诉你,睡吧,很晚了。”
梅开二度?!
夏天又闹了一肚子气。
他故技重施地卷走大部分被子,几分钟后,又怕冻到身边的醉汉,只能憋憋屈屈地还回去,还得认命地给人家掖被子。
早晨,舒晚风比他先醒,做了早饭,兢兢业业地叫他起床。
夏天吭哧吭哧地咬着油条,气不顺,找茬,“你这个油条炸得老了,发苦。”
舒晚风神色如常,冷冷清清的,仿佛昨夜那个自责得不要不要的人是幻象。
听夏天抱怨,还理智克制地剖析:“油条是我出门买的。”顿了顿,“你是不是上火了?”
夏天揣着一肚子憋屈,回学校狂喝藿香正气水。
没人看到的角落里,舒总搓了搓脸,还在为了昨晚丢的人脸皮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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