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文身
向丝丝和席修是商业联姻,一年来只在订婚宴上接过一次吻,事后席修还嫌弃她的口红印子,转头送她十支无色透明轻薄保湿的润唇膏。
席修自以为很体贴,特意嘱咐,“下次接吻前用我送的唇膏,口红对身体不好。”
他自己作得一手好死,于是向总再没有给过他“下次接吻”的机会。
想起那时候席修的死样子,向丝丝真是恨不得立刻飞回国外。
没错,她这次出国谈生意之所以谈了三个月,其实就是在躲着未婚夫。
席修不明就里,好不容易逮到人,一板一眼地说:“爸妈都很惦记你,回国了也不说一声,我不来,你是不是没想过回家里去见见长辈?”
向丝丝真的不明白两人多大仇多大怨,值得他一开口就人身攻击。她撇了撇嘴,四脚拉叉地躺倒,故意将脚抵在他的衬衫上,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席修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若放在两人刚认识那会儿,他绝对会把向丝丝从车里扔出去,可这回他忍着没动,甚至还有些体贴地替她揉了揉脚腕,无奈地说:“高跟鞋穿久了会导致盆腔位移,引起子宫位前倾,继而引发月经不调、性/欲低下。”
车里的氛围降至冰点,向丝丝心说我对你压根就没性/欲!好歹忍住没有怼他,收回脚,掏出手机打电话。
“舒总,我见着您的小朋友啦,特别关照了一下,咱们那笔生意什么时候签合同啊?”
“哎呦,我哪儿敢欺负小弟弟,就是多夸了他几句,他喝多了,在皇冠花园,您不派个人去接他吗?”
“好嘞,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向外员工都会感谢您的。”
挂掉电话,向丝丝得意地哼起了歌,席修脸色冷得像冰,“公司缺现钱为什么不找我,舒晚风是我朋友,你就这么好意思联系他?”
“我乐意,我看舒晚风顺眼,至少人家比你绅士。”向丝丝冷笑,“你入戏太深了吧,你和我订婚不是因为爱情,是家族联姻,搞搞清楚好吗?我吃饱了撑的联系你。”
席修气得胸膛起伏,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几分钟后还是缓不过劲儿来,直接叫司机停车。
见他自己下车步行,向丝丝巴不得离他远点儿,叫司机赶紧开车走人。
席修望着车屁股,和路边无家可归的小狗一起发了会儿呆。
几分钟后,小狗也找到可以藏身的桥洞了,席修这才缓过神来,给舒晚风打电话。
“舒总,我让你帮她,没叫你趁火打劫。”
舒晚风正在开车,闻言只觉十分无妄之灾,“我并未对向总提出任何过分要求,不过是要她关照下家里人,你这醋吃得有些没道理。”
席修不肯承认自己吃错,舒晚风默了默说:“喜欢人家麻烦直接告白,煮熟的鸭子也会飞,别说我没提醒你。”
“我叫你转的五千万你给她了吗?”席修顾左右而言他,“她没怀疑吧。”
舒晚风打着方向盘,随他变换话题:“拨过去一部分了,具体文件我让何秘书发给你。”他嗤了声,“不过席总,这是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介入你的家庭矛盾,深兰打开门做生意,但不是婚介所,请你记住欠我的人情。”
在商言商,席修明白这个道理,没有反驳。
舒晚风挂掉电话,在皇冠花园楼下泊车。
接到舒晚风的视频电话时,夏天正捏着手机生闷气,盘算要如何跟席洛算照片的账。
镜头里的舒晚风在过马路,周身被昏黄的灯光包裹,让夏天燥郁的心情安静下来。
“在几楼?”
“三楼……”夏天晃晃头,站起来,对耿砚说:“我哥来接我回家了。”
“行吧,我送你。”
两人互相搀扶着去坐电梯,电梯门一打开,舒晚风从天而降似的,几步跨到夏天跟前。
夏天毫不犹豫地甩开耿砚,扑进舒晚风的怀抱,“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舒晚风拥住他下一秒就要倒下的身体,闻着他身上不算浓的酒气,心说酒量浅成这样还敢瞎喝。
嘴上回道:“你的电话打不通,我问了林耀。”
“打不通?”夏天胡乱地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有四条未接来电,不好意思地抱住舒晚风蹭来蹭去,“哎呀,才看到。”
舒晚风搂着他腰的手一瞬间绷紧,顿了顿,问耿砚:“有朋友接你吗?”
那三位摇滚青年还等他回去主持大局,耿砚忙说自己不走。
见他不用帮忙,舒晚风搀扶着夏天进了电梯。
走到车边,舒晚风想让他在后座躺一下,结果才打开车门,夏天不知怎么没站稳,一下将他扑进了车里。
两人重重地摔在后座,叠罗汉似的。
夏天虽然瘦,但也是个一米八的大小伙子,舒晚风被压在下面,还真没办法立刻起来。
他好笑地拍夏天软踏踏的后腰,轻声让他起来,夏天却不仅不动,还紧紧勒住他的脖子,一反常态,瓮声瓮气地抱怨:“你这几天忙什么呢,都没怎么搭理我。”
舒晚风耐心地解释:“我导师的著作出版,我是第二作者,回美国陪他站站台。没看我发的消息吗?”
“看了。”今晚的夏天格外需要和他的肢体接触,两人本就紧贴,他还犹嫌不够似的去蹭舒晚风的下巴,“感觉你离开了好久……”
舒晚风拍在他后腰上的手,缓缓攥成了拳头。
夏天对他的隐忍毫无所觉,继续蹭着说:“我都有点儿想你了。”
舒晚风艰难地控制着身体的反应,哄着问:“是不是有人欺负我们夏天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发现夏天的不对劲儿,舒晚风绝对是唯一一个。小到被同学抢了糖,大到被老师批评上课走神,每每夏天还没开口抱怨,舒晚风就早已从他撇着的嘴角、异常黏糊的情绪里读出了他的遭遇。
从前是他,现在还是他,以后呢?夏天忽然不敢想。
他的醉意消散了些,被舒晚风的体贴熏红了耳朵,晃悠悠地抬起脑袋来,像一只顶着乱毛的小猫儿一样,矢口否认,“没有。”他总算反应过来自己在压着舒晚风,不情不愿地要起来,“我不烦你了。”
结果忘记这是在车里,抬头抬得过□□猛,一颗小脑袋猝不及防撞到车顶,发一声令人心颤的“咚”!
“靠……”夏天疼得重新趴回舒晚风身上,小声地不停吸气。
舒晚风怎么也没料到他会有这样一出表演,一时笑也不是,哄也不是。
两人严丝合缝地紧贴了片刻,舒晚风憋笑憋够了,这才后知后觉地给夏天揉起脑袋,一边揉,一边说:“不会磕傻了吧。”
夏天嘀咕一句你才傻,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大天亮。
温热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毛毯一样铺在床上。睡着的人感觉到热,蹬了下被子,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居然又躺在了舒晚风家里的大床上,还被换了睡衣。
夏天缓了缓神,闻到自己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想到是舒晚风帮他洗的澡,大早上的就红了脸。
他窸窸窣窣地坐了起来。
舒晚风听到响动,绕过屏风走到床前。他眼下有掩盖不住的青黑,像是一晚上没睡。
夏天看看身边的位置,确实不像有人躺过的样子。
舒晚风站在床边,弯腰摸一把他的额头,声音沙哑地问:“头疼吗?”
“不疼。”夏天感觉他好像郁郁寡欢,不由小心翼翼的,“晚风哥,你该不会为了照顾我,一整晚没睡吧。”
见他没事,舒晚风直起身子,“怕你吐了呛到。”
所以一直没睡是吗?
夏天后悔地想,早知道就不喝酒了。
舒晚风本来要转身出去,走出两步,又折回来,带着压迫性的眼神落在夏天的下半身,准确来说,是盯着他的胯骨。
“什么时候学会文身了?”
“啊?”夏天还在发懵,随口回道:“初二那年纹的,挺久了。”
原来是他走后的事,怪不得。
舒晚风扯扯嘴角,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在胯骨上纹“mylove”这样的脑残字眼,转身去楼下端早餐。
“不用,我下去吃。”夏天仓促地从床上下来,蹬上拖鞋。
为了给他解酒,舒晚风特意煲了汤。
夏天坐到餐桌旁,乖乖地等着被投喂,结果舒晚风先开口说:“这两天我都有工作,等下送你回学校。”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舒晚风居然在对他下逐客令。
之前哪怕夏天坚持要回学校,他也会拼命挽留,甚至为此说一些并不擅长的借口。
夏天迟钝地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
他不敢有多余的举动,小学生一样端坐着,不确定地问:“晚风哥,你在生气吗?”
“我没有。”舒晚风垂着眼,嘴上说不气,端着汤碗的手却停在空中好几秒没动。
明明就是气得要死却死活不承认。
夏天小心翼翼但执着地看着他。
与他僵持片刻,舒晚风毫无征兆地问:“你和江郁郁谈过对吗?文身,也是因为她才纹的?”
江郁郁,这个名字太过遥远,以致于夏天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
想起来后,便是心虚和密密扎扎的疼痛。当年他和舒晚风之所以闹得不欢而散,多少和这位江同学有些关系。
舒晚风的话让夏天始料未及,导致他宿醉过后的大脑一时陷入死机。
来不及思索对方有何立场质问他,又出于何种心理才会质问他,夏天恍惚地回了个“是”。
两秒后,舒晚风将汤碗轻轻放下,背过身去。
“我让老陈送你,公司有份文件急着签,先走了。”
不能让他走,走了就不会回来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夏天慌不择路,起身的时候撞到了脚踝,他忍着钻心的疼,一把拽住舒晚风。
“晚风哥,你究竟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抱歉……”舒晚风重重地抹了把脸,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我不喜欢文身,你明白吗?任何破坏身体的行为,我都不喜欢。”
夏天意识到他的情绪真的很不对劲儿。
他想拥抱他,安抚一下,又怕这个带着文身的自己令他更为厌烦,只好揪着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保证:“我以后不纹了,这个也会找机会洗掉,你别这样。”
许是吓到了,脚踝又疼,从来有泪不轻弹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眼眶红红的。
舒晚风只觉一闷锤打在头上。
他在做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夏天被他抱住的时候,几乎立刻回抱了回去,像是怕一个迟疑,舒晚风就又走了。
“先吃饭。”舒晚风安抚地拍拍他的背脊,“我昨晚没睡好,情绪不对,抱歉吓到你了。”又非常突兀地笑了声,企图缓解尴尬,“我补个觉再送你回学校好吗?”
夏天感觉出他的故意讨好,觉得两人再相处下去还会闹别扭,委婉地说:“没事,我自己回学校也一样。”
两人勉强和谐地吃过早饭,中途谁都没敢多说一句话。
夏天趁舒晚风补觉的间隙,给他留了张字条,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一路上,吵架那天夏一般说过的话在他脑中不断重复播放。
夏天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与他重逢后的舒晚风确实很容易情绪大起大落。
表面上看,舒晚风一如既往的温和,但他的平静很容易被打破,而夏天又无法猜透他情绪失控的因由。
走着走着,他在一家纹身店前停下。
舒晚风应该是真的不喜欢他的文身。
那就洗掉吧,洗掉的话,他应该会高兴点儿。
夏天走进店里。
纹身师热情地招待他,验过货后,十分不理解地问:“你这文身就拇指大小,有必要洗吗?”
“你先说多少钱。”夏天不掩饰自己是个穷人,以免对方狮子大开口。
纹身师听出了弦外之音,勉为其难地打了个折:“一般都得三五千,你这个小,收你两千五,洗吗?”
夏天暗自盘算。
两千五应该和他实习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可没到月底,一分钱还没领到。
而且就算月底发工资,他也只打算留五百生活费,其余全给家里。没办法,夏家每个月还高利贷就要小九千,夏一般在工程队做监理,每个月的工资只有五千不到,剩下的部分多数靠夏天来填补。
他倒是还有一张存了三年的三万定期储蓄单,是大一那年疯狂打工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夏天手头就这点儿储备资金,是给夏月那小傻子攒的大学学费,死活都不能动。
而且,下个月搬出宿舍,租房还要押一付三,他和任宣元至少每人平摊五千,还得菩萨保佑那位名叫赵兮的中介小姐姐千万别反悔,不然他们的租金支出只会有多无少。
好在那三万定期的利息下个月能领出来,统共两千五出头,学校在毕业前会给贫困生发一笔大约三千的就业补助,房租倒是问题不大,但这么一算……他也实在是拿不出一分钱来洗文身。
两千五对于他而言,竟然是天文数字。
而对于别人,比如席洛来说,不过是请人吃顿饭的小意思。
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在一个小小的洗文身的抉择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夏天自己都觉得无奈且尴尬。
“我怕疼,再想想。”
纹身师哦了声,没戳穿他,送客。
走出纹身店,夏天提溜着舒晚风送的那只手提包,步伐愈发沉重。
他一会儿想到席洛对他的冒犯和轻视,一会儿想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还清的百万巨债,顿觉呼吸困难。
世界这么大,这么多有名或无名的地方,能让他放心喘口气的,也只有刚刚才离开的舒晚风的家里。
但今天舒晚风也让他很为难。
诸事不顺。
夏天坐在长椅上,宿醉过后的心情一落千丈。
人在失意时总会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比如给席洛发信息。
“出来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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