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七节一滴眼泪
年底,到大都跟随京剧名家梅先生学艺的小雪回来了,知道蛋蛋醒过来后,她和小姨胜男一起到花莲市来看看蛋蛋,没有回家,直接从台北坐海上的士过来。
知道小雪半途往花莲市去,胜男和布鲁克赶紧跟过去看看。在蛋蛋的问题上,他们一向不放心。
见到女儿在悦华山庄的门口扭扭捏捏,胜男生气地拍了下小雪的肩背,恨恨地说:“你这是干什么?你都25啦,是该成熟啦!还怪我这么晚才跟你说,瞧瞧你自己,你自个儿能办成啥事呀?还要我带你吗?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呢,都怪我,都怪我,把你照顾得太好。走啦,跟我去见蛋蛋。你呀!你呀!”胜男拉着小雪的手,三两步就到了蛋蛋面前。
这是小雪第一次挨妈妈打,但是她没有伤心,反而挺羞愧,跟在妈妈后头,跟个小媳妇似的,依然扭扭捏捏。嗨,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都是因为心理有愧呀!
见到蛋蛋满头白发,还傻乎乎的,像坐禅的样子,胜男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俯下身来深情地拥抱他,说:“我可怜的小蛋蛋呀!你都快成和尚啦,你招谁惹谁啦?为什么命这么苦呢?”
蛋蛋正坐在车库的一张沙发上打瞌睡,那里一向是管家卡尔的地盘,他被吵醒了,晃了晃脑袋,看着卡尔和胜男一家子,很高兴。他满怀深情地说:“小姨好……小雪好,姨父好。你们怎么都来啦?”然后他起身,抱了抱胜男,转头对小雪说:“你是小雪?哦,长这么大啦,嗯,没怎么变,跟小姨长得很像,不,更漂亮啦。”接着,他转过脸去,跟布鲁克友好第握握手,又转过身安慰胜男说:“没事,小姨,您看,我现在身体好着了,没事。”
胜男快退休,有了点老样,鬓角的头发白了些许,人也显得胖些。小雪穿着一身黄色的、有墨菊图案的棉旗袍,肩上披着坎肩,身材显得高挑,凹凸有致。披肩长发和整齐的刘海,跟她的脸很搭。整个人看起来像日本动画片的美少女。她学会了如何打扮自己。只是她的脸有一种淡淡的忧愁,笑得也不自然。这样的忧愁让她显得更成熟些。
当天夜里,胜男向花儿建议,她想带蛋蛋回阿里山过年,也就住几天。胜男的要求,蛋蛋不会拒绝,花儿没办法不同意,再说小雪在大都已经有男朋友了,一切都不像以前的样子了。当然,要把蛋蛋带离她的身边,她还是有条件的,她特意交代胜男他们:不许蛋蛋到香林村去,也不许他跟香林村的任何人私下里有接触。花儿跟菲利普早有协议,要他约束村民,不跟蛋蛋说起香林村血案的事,,也不主动跟蛋蛋建立任何联系,同时她已经帮香林村申请“美丽乡村”的名额,特区政府拨款了七百万元用于村容村貌的改造,也已经并入了玉山国家公园范围,现阶段正在大力推广旅游。
胜男他们理解这个要求,他们答应了,反正蛋蛋已经忘了,他们也不许提起。
花儿让管家卡尔带着四个小虫子随行,同时派两部车过去,其中一部还是花仓子留下来的防弹车。
蛋蛋到来阿里山,一切似乎回到了他读初中的那会儿,两个小孩又手牵手出去到处溜达,到浊溪里钓鱼,到彩虹峡谷游玩,到学校里参加篮球比赛,那样的生活真让人怀念呀。
正月初三一大早,在小雪陪蛋蛋到阿里山中学观看春节的村村篮球比赛时,在家里胡思乱想的胜男又想到了香林村血案那个血腥的场面。突然她想起一直在寻找了一件东西,她已经找了它好几个月,一直忘了它在那里,现在终于想起来它在哪儿了。她赶紧走进公公婆婆那屋,搬了块椅子放在衣柜前,爬到上面去,把衣柜顶上的一个纸鞋盒拿下来,从一本旧碟片册里找出一张vcd。那是蛋蛋和小春的结婚前后的vcd。紧接着,她从柜子底下拉出一个工具箱,取出一根锤子,把碟片放在椅子上,哆哆嗦嗦敲碎,然后像烫手的山芋那样扔进垃圾桶里。再接下来,她在屋里无头苍蝇般地转了几圈,终于想起来要给花儿打电话。花儿告诉她说摄影师那边的事好多年前就处理好了,一切能让蛋蛋胡思乱想的东西都已经清除干净。花儿做的事,胜男很放心,但也不是完全的放心。
她坐在茶桌旁的沙发上,抱着一保温杯茶水发呆,头脑里播放是她砸坏的那张vcd。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记得,婚礼当天的晚上凌晨,当时蛋蛋爬着想去抱起小春,小春的眼里满是恐惧、疑虑、孤独和不甘心。蛋蛋抱着小春,左手臂弯不停地晃着她已经绵软的脑袋,泪流满面地说:“对不起呀,老婆,是我害了你......”他站都站不起来,跪在小春身前,喘着粗气,鲜血冒着粗气似的往外冒,他自己也受伤不轻。
屋里的场景很血腥,很安静,安静得掉一根针都听得见;屋外声音很是嘈杂,大家像被踩着尾巴的狗,叫唤得厉害,乔丹村长的声音最是凄厉,“快来人呀,救命呀!蛋蛋受伤啦,小春......小春被......快......”
蛋蛋被抱走,小春已经没得救啦,不甘心死去的她,两只手笔直伸向蛋蛋,绷直的眼神死死盯着蛋蛋,嘴里冒着血沫儿,说:“蛋蛋,你听好我有重要事要告诉你”
后面的话,胜男也没听清楚,蛋蛋更是顾不上,当时他一心只想救人,可他自己也有十几处刀伤。
临死前,小春的眼角掉下一滴泪来,还有不甘心的、瞪大的眼珠子,鼓鼓的,跟金鱼眼似的。
这滴眼泪就是蛋蛋心里的那滴,他一直在寻找,也最害怕遇见它。
乔丹村长又是一阵大喊:“来人呀,快来人呀,蛋蛋受伤了,小春受伤啦......”
黑夜被尖锐的嘶叫声撕裂,一道一道,裂了又弥合,弥合了又裂,疼得似乎都在摇晃。渐渐很多人往嘶吼声的方向赶过去,同时曙光也从阿里山寺后边慢慢长出来,黑夜正慢慢褪去,褪去的同时也带走了一个人的灵魂,一个昂头嘶吼的、眼睛发红的很不甘心的灵魂。
老鬼头呢?他在哆嗦,一直在哆嗦,死瞪着眼珠子,瞧这一幕哆嗦,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自责,以及别的什么。他防着刘国川,但没防着郑树德,这个孤独的野鬼。
胜男没替小春难过。郑树德不依不饶地找到香林村来复仇是有原因的,小春诓了他,还霸占了他的儿子,他来要回自己的儿子,要回小春承诺的一切,这还是可以的。不是蛋蛋的过错,都是小春的错,她要是放过蛋蛋,就此失踪,蛋蛋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她太贪婪了,得陇望蜀,不知节制,死了都没人伤心。
倒是蛋蛋,让人伤心呀,那个少年头,竟然白了,接着还成了植物人,小春是罪魁祸首。心疼呀,还有一种自己的宝贝被人糟蹋得不成样子的恨。可是恨谁呢?都是自家人,有人冷眼旁观,有人糟践,有人暗中使坏。她愤懑,可是有气没处发,想哭都找不到脸,这一切都是自家人造成的呀!回想这些年发生在蛋蛋身上的事,没这么折腾人的,都是因为无父无母呀,要是有了亲爹亲娘,能让人这么糟践吗?
“一个多好的孩子呀!”此后,她经常这么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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