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闲云双子
闲云观。
道观的宁静被一声哀鸣打破了。
白鹤道人的房间陈设古朴,散发着一股香木腐烂的味道,此刻房间内油灯微盏,映得纸窗发黄。
一个人影在纸窗上越来越大,接着门口传来几声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师父。”
细腻婉转的声线让正在打瞌睡白鹤道长眉头一展,清醒过来。
他捏了捏鼻梁,将翻到一半的道经合上,有些含糊地问道:“是如一啊,这么晚还不睡?”
“山下有些声响,好像出事情了。”
“是吗,待我看看。”
说罢,白鹤道长披上一件破旧的道袍,端起油灯,起身往外走。
门开了,一个同样身穿道袍,挽着发髻的少女恭敬之中带着局促地候在门边,期期艾艾地补充一句:
“还有,阿弟......已经下去了”
“嗯?”白鹤道长满是皱褶的眼角一提,嘴巴动了动,还是没忍心责骂徒儿,只是语气重了些:
“替我盏灯!”
“是。”
少女舒了口气,轻快地接过油灯,在前边引路。
闲云观不大,从厢房出去,过后殿,再穿过大殿,就到了大门门口。
大门是虚掩的,白鹤道长看了眼,又是一声闷哼,然后推门出去。
门外时一段长长的山路,虽然有经过修整,还是崎岖难走,特别是雨水冲刷之后,青石板底下的泥土会松动甚至侵蚀,导致石板移位或滚落。普通人黑灯瞎火走在这路上,不是摔着就是碰着,百分百要吃亏。
但这种程度的山路对于一如小道士来说,简直是小儿科,他出门后畅通无阻,一路健步如飞。不同于孪生姐姐如一的外柔内刚,温婉柔和。一如小道士像团烈火,从懂事起一直烧到现在。
若不是白鹤道长严格限制他出入道观的机会,他早都想去名为“江湖”的地方闯荡一番了!
此时他背上背了一把桃木剑,飞快地穿梭在山路上,越往下越兴奋。他年纪虽小,本事却不俗,还曾跟随白鹤道长去义庄和汀县捉过,对邪祟并不陌生!
他隔着很远,就已经看到来自山下的黑气:
“不会错的,那绝对不是一般邪物所散发出的气息,看好,我一如来了!”
一如小道士看的出来,白鹤道长看得更清楚,他有些浑浊的眼睛逐渐睁大,语气急切道:“不好,我回去取法器。你快去将你弟弟追回来,快!”
“是!”
如一难得见师父这么急,不敢多问,直接朝山下跑去,速度之快,居然比弟弟一如更甚一筹!
闲云观师徒三人各有动作,心中都很急切。
但还有一个人比他们更急,而且是十万火急!
张宇初一路骑牛到西岩山山脚下时,老牛还是不堪重负地悲鸣一声,牛失前蹄,打了个踉跄,栽倒在地。
张宇初抓着灯笼也滚翻下去,他顾不得疼痛,起身去看老牛。黑暗中他看不清老牛的样子,便抽出火折子再次点亮灯笼。
只见老牛肚皮不断鼓起,口鼻都是大量粘液,一幅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一双硕大的牛眼也无神地望着一个方向,直到眸中印出张宇初的身影,才轻轻哞叫一声,慢慢暗淡下去。
“牛兄,来世我再给你当牛做马!”
张宇初有些自责地摸摸牛头,默哀片刻。起身回望了一眼,黑洞洞的山路上隐隐约约有些影子在晃动,离得还算远,这让他心底稍安。他也不拖曳,拖着一身伤痛朝西岩山跑去。
“呼哧呼哧。”
几十米的距离转眼就过,张宇初成功踏上山道,山道难行,借着灯笼他才能勉强看清楚脚下的路。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在七拐八绕的山路上,他的体力不知不觉,毫无声息地就消耗殆尽。
此时他才爬不到三分之一。
然而他已经失去了再往上爬的机会——一群形态各异的邪物终于追上并且将他包围!
“还是被追上了。”
面对着逐渐靠近的邪物,张宇初心中恐惧,不断退后,可一边是陡峭的斜坡,另一边是占据位置的鬼群,他已退无可退。手里又没家伙,想拼命都没机会!
他一边喘气一边握紧匕首:
“福祸无依,生死难测,只能背水一战了!”
他流露出不甘心的神情,目光不断巡视着,想要找个突破口突围,但幽魂野鬼越来越多,根本无处可逃!
最后他干脆挑了块大青石坐在上面,灯笼放在面前,皮套蒙着光线实在不亮,张宇初想了想,便把皮套抽了下来。
失去皮套的灯笼外表示竹编的框架加浆糊粘贴的薄纸,看起来脆弱许多。但,周围也骤然明亮许多。
那些靠近的邪物被灯光一照,怪叫几声,飘出很远,许久都不敢靠近。
“原来这些邪物怕灯光!”
张宇初发现这一点,立马来了精神,又往鬼多的地方试了几次,效果都差不多,邪物被他驱散出一条路来。
灯光,但也激起了鬼怪的凶性,它们只是恐惧光源,灯笼的光并没有对它们照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张宇初不懂,也没时间去观察,他对着上山的路一通猛照,时不时地往四面八方也照一照,借此机会再次往上跑。
也亏张宇初运气好,刚跑到山路的一半,隐约听见前面有人在说话。
“阿姐你做什么,别拦着我好吗!”
张宇初一听就听少年郎也有的鸭公嗓,言语之中多有不耐烦。
而和少年对话的,则是个少女,她语调舒缓,但十分坚定:
“师父叫我们回去,你难道要违抗师命吗?”
“放手拉!不就是捉几只鬼么,至于那么一惊一乍的!”
“不行,你先跟我回去,等师父同意才能行动!”
“阿姐,我又不是没分寸的孩童,你真是太古板了,我先挑几个弱点的练练手,剩下的交给你们可行?”
“禁声!好像有脏东西靠近!”
“嗬,我不去找鬼,鬼倒是主动来找我了,哈哈,看我怎么炮制它!”
少年郎也发现了不对劲,大笑一声朝张宇初的方向冲去。
“小弟你别冲动,”少女惊呼一声,眼看弟弟已经拦不住了,也跺跺脚跟了上去。
张宇初没有听清姐弟两到底说了什么,但他终于见到活人,也抓紧时间往上跑,他跑得很快,甚至过于快,导致上面的人在判断上产生了失误。
“哪里来的鬼火!”
张宇初一愣,什么鬼火?
便见一个迅捷的身影穿过树叶,一脚踢来!
张宇初只来得及护住要,便飞了出去!
在飞翔的过程中,他清楚的听到踢他的人说话了:
“咦,好像踢到了奇怪的东西......咳,大胆鬼物,居然敢闯我山门,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摔在地上的张宇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一群鬼怪蜂立马拥而至。好在灯笼中火苗晃动时从内部点着蒙布,整个灯笼烧了起来,顿时火光大作,惊险万分地将它们驱散。
灯笼烧了,他看了来人那边的情况,邪物与他这里的比,只多不少。
“算了,先制作一个新的火具。”
左右邪物都不敢靠上来,他抓紧时间掰了根差不多干的树枝,加在包袱里的衣物裹起来,从灯笼上接过火后,火炬算是完成了。
暂时没有性命之虞,张宇初将目光投向来人。
一如和如一两姐弟正十分惊讶地对着邪祟感叹:“阿姐你看,这简直就是百鬼夜行啊,哈哈,且看我大展身手!”
不同于弟弟的热烈,如一眉头紧锁,这一时间心中明悟为何师父喊他追回一如了!
“阿弟不要轻举妄动,这些孤魂野鬼的状态好像有些异常!”
“确实有点不同,不过面前的都是些臭鱼烂虾,看我破敌!喝啊,吃我一剑鹤隐白霜!”
“你别轻敌!”
少女的话没说完,少年已经冲进鬼群之中,桃木剑左刺右突,十分飘逸地将几只野鬼击倒。
“吓——”
那桃木剑似乎不同寻常,那些被击倒的野鬼虽然没有第一时间消亡,却也无力再起,躺在地上发出瘆人的惨叫,被剑所伤的地方开始灼烧,一点一点蔓延到全身,直到整个躯体都被烧成灰烬!
少年十分勇猛,可还是不能以一敌百,往往冲入阵中,勇猛有余,回旋不足。有时专注于击杀这一只鬼怪,却忽略了来自其他鬼怪的攻势,好在每次都有少女出手掩护,倒是有惊无险没有受伤,他也一点不反省,嘿嘿一笑继续进攻:
“嘿,多谢阿姐,不过我一个人也能行!”
少女却不像弟弟那般乐观,细心的她越杀越惊心:怎么会有种规模的鬼群大肆进山,而且看着群鬼无首?
“不要大意,小心露出破绽!”
“是!”
杀得正爽的少年的态度有些敷衍,但他的眼神却极具神采。他杀着杀着,忽然看到山下又来了一群鬼:
“阿姐快看那边,有只厉害的!”
一如没有看错,那的确是一只化形的猛鬼。猛鬼从山下一路朝山腰冲来,速度很快,但看着不像是要攻击他们,反而像是在逃命?
一如小道士两眼放光,直接舍弃周围数只幽魂,朝那只猛鬼对冲而去,口中大喝道:
“来的好!”
他由上往下冲,黑暗中声音还在耳边,人已经离开十几米远,唯有桃木剑泛出的淡淡红光让人能够跟随上他的残影。
“锵——!”
猛鬼与一如的身影擦身而过,如一轻哼一声,骄傲地打个剑花收回桃木剑,无视猛鬼仍旧僵在原地的身躯,小跑回战场。
一如走过没多久,那猛鬼的胸口燃起一团小火焰,随后猛鬼失去所有的力气一样,瘫倒在地,任由火焰从它的胸口扩大到全身,很短时间内便烧成灰烬!
就在一如秒杀猛鬼的同时,少女如一被迫接管了战场。少了心有灵犀的弟弟做主攻,她非但没有乏力,反而眉眼一凝,英气十足地舞动手中的乌木剑,砍瓜切菜似的带走好几只鬼怪。
墨色的乌木在黑暗中本无形,然而被她所击杀的鬼尸身上燃起的火焰,像一朵朵莲花在她的剑后绽放,同时映出她明媚的侧脸,美感十足。
张宇初看的吃惊,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如一的身姿一起移动:这女子还没自己大吧,一身修为倒是比自己强多了。这招式如白鹤起舞,丹青作画一样,飘逸灵动,又不失凌厉,好厉害!
如一像只轻盈的蝴蝶在鬼怪群中穿梭着,一身青色道袍丝毫不减她魅力,反而衬托出她的出尘!她每到一处便轻松斩杀幽魂野鬼,并且越杀越远。
如一与邪物厮杀之间,慢慢靠近了张宇初所在的地方,她也注意到了火光,心知弟弟鲁莽,踢到了人。
但她看到张宇初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心底的一丝愧疚霎时烟消云散,转而变得有些冷淡。
她不知道张宇初时什么人,周围又有群鬼环伺,见张宇初一时半会不会有事,也就懒得去搭理他,专心对付邪物。
直到一如小道士从下方反杀上来,她压力大减,才出于礼数朝张宇初走去。
那边如一压抑着厌恶感朝张宇初走来,张宇初回过神来,起身肃穆行礼:
“鄙人张宇初,多谢两位少侠出手相助!”
张宇初强烈反差,让如一更觉他虚伪,冷漠地回道:
“施主有礼了,小道如一。”
如一的声线温柔,语气轻缓,让人心中生好感。
张宇初微笑道:
“原来是如一道长当面!”
如一仍冷着脸:
“施主深夜造访敝观,是有什么要紧事吗?还有,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幽魂野鬼,跟施主又是什么关系呢?”
被问到点子上了,张宇初略微迟疑,缓缓道:
“确实和我有关系,其实我正在被鬼追杀,有人告诉我来闲云观可以找到一条生路......所以不请自来,着实是叨扰了!”
如一柳眉微颦,有些狐疑地打量着张宇初,既没有再开口,也没有走远。
张宇初见她不做声,只好安静地陪站。
很快,一如将大部分幽魂野怪清理干净,剩下的部分虽然没有离去,但也离他们很远,畏惧地不敢靠近。他大跨步跑回姐姐如一身边,好奇地看着张宇初,笑着问道:“阿姐,这位小哥是何人,看着倒是面善?”
张宇初骤然看到一个跟如一长得八九分像的小道士,介绍自己:“在下张宇初,见过道长!”
一如见张宇初态度热情,他本就向往豪侠事迹,也学着十分豪爽地哈哈一笑,抱拳行礼:
“张小哥,你也好。我姓念,名字和法号都是一如!小哥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我们这深山老林子里做什么呢?”
“这......惭愧,愚兄正在逃命!”张宇初叹息一声,苦笑道:“你看,那些邪物就是在追我!”
“果然是你啊。”
一如笑嘻嘻道,他倒是看得明白,只是任侠之道,义字当先,既然看到他人有难,那便问清缘由,帮上一帮。
既然张宇初已经来了,便也不怪罪张宇初,反而将注意力放在鬼怪身上:
“看你半点灵力也无,居然有本事让这些鬼追你,还真是了不得!不过,既然来了,便小心待着吧,我们定会护你周全的!走,先去我们道观里坐坐?”
张宇初对此求之不得,应道:“那可真是多谢!”
“慢着,阿弟,此人身份不明,气息难测,还是等师父来了再做定夺吧!”
如一俏脸带霜,一脸警惕,说话也直接起来。
一如难得有机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正想着怎么把人招待一下,好让自己的义名传到江湖去,没想到直接被胞姐给打断,脸色有些挂不住。但他看到如一严厉的模样,又不敢直接顶撞:
“阿姐,人行一世,不能一帆风顺,我辈当先助他人,而后助己!张小哥如今蒙难,我们不帮,岂不是无义?我既然说要护人周全,却又出尔反尔,又是不信。你忍心让我做个无耻之徒吗?再说,那些杂鱼一样的孤魂野鬼清理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反手便能解决,还是先安置小哥罢,免得他受伤?”
“不行,”如一语气坚决,目光炯炯直视一如,气势明显压看一如一头:“师父命我唤你回山,你莫要自作主张,招惹祸事!”
一如眉头皱出川字,脸色也慢慢变红,明显很生气,可面对如一凌厉的眼神,他只能一拳锤在树上,转身朝剩下的鬼群冲去:
“阿姐好没道理。罢了,我这就去将那些鬼怪清理干净,倒是再与你分说!”
张宇初在旁边看着姐弟对话,他插不上嘴,心知只能等如一口中的师父了。昨夜救了自己的老道说是闲云观白鹤道长的师弟,有他做备案,应该是稳了!
如一注视着离开的一如,神情严肃中带着一丝不忍,抿着嘴不说话。
忽然,下方传来一声巨响!
如一表情一变,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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