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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家破人亡


说来这“知命丸”的来历似是巧合,当年民间术士张玉能炼丹时困倦,胡乱的在鼎中加了各种矿石及药材,练出六丸命丹,张玉能并不知道这六丸丹药有起死回生之效,直到用它连着救活两个垂死之人后,才知其神效,老术士将命丸取名“知命”,因这六丸命丹是偶然练成,即便后来老术士又试练过上千次原药成分,始终没有练出一样药效的命丹。他在“知命”练成的第二年,生了一场大病,将死之时服用一丸,两三日后就觉得神清气爽体力矫健,遂连夜赶到郢都将余下三丸供奉给楚君。后来张玉能又活了一十五年!

        如今“知命”深藏在毕玉阁,派人轮番看守,比那小国进贡来的奇珍异宝更有一席之地。如今齐王兄弟泰申病重不起,密件中指名要人速速送去“知命”,怎好推却,黄陵侯只得将这重任交由韩郢及张仲负责。一同送往齐国的还有价值不菲的南螺珠、布匹锦帛、四名美姬。

        韩郢、张仲从侯府出来后,立刻前往环列尹处,挑选了几名身强力壮的护卫,整顿车马,欲两日后出发。

        韩郢以为这次差事跟往常一样顺当结束,只不过路途远了一些。他把两个儿子叫到书房,嘱咐他们道:“这段时日,我不在家中,你们读书练武样样不能落下。”他又对韩缜吩咐道:“我不在家中,你便是男子汉,要帮着你母亲照顾家里。”韩缜点头道:“父亲尽管放心,家中大小事,我都能应付过来。”韩维说道:“父亲何时归来?”父亲略估计了一下,道:“等到你祖母寿辰时,我该回到家中了。”韩维道:“等父亲回来,见我射箭是否长进,若是长进了,就给我一把像兄长那样的真剑。”

        韩郢摇着头道:“你尚小,耍不得真剑,再等等吧。”黎明出发之时,他骑上马背回望门前的妻子之时,心中涌出一种隐隐作痛的不好预感。

        韩郢和张仲检查过装着“知命”和南螺珠的锦盒,都小心的隐藏在几袋食用的粟米之中。连同韩郢、张仲在内,共计十人护卫、三辆马车,迎着微微曦光向东方前行。

        那是初秋一天的四更时分,韩维还清楚记得有人在家院私语,微微的灯光把窗外的树照的摇摇晃晃,床底下有只秋虫叫的人心绪不宁!韩维以为父亲半夜回来了,算下日子也不过才走了几日,他从床上爬下来,光着脚丫悄悄走到门前,轻轻拉开一点门缝,院中的桂花树下站这母亲和祖母,她们正同两个护卫悄声说话,其中一名护卫说:“已经通报了姚工正,他们家的侍卫回复说天亮派人去查这件事,夫人也需找个担当的人一同前往才好。”

        这时韩缜从墙角暗处走出来说:“母亲,我现在是家中最年长的男子,此趟非我去不可。”

        母亲心慌地望着走出来的韩缜问:“明睿怎么在此,你都听到了?”

        韩缜道:“我听到屋后的马蹄声,闻声过来!母亲,父亲绝不是那样的人,容我去了好助他一臂之力,抓到陷害他的人。”

        祖母和母亲都掩面而泣,忧虑的问:“可是你这一去,路途遥远,若是真有人谋害我们韩家,你也会身处险境,我实在不放心!”韩缜跪下道:“父亲现在还不知生死,我这做长子的必须去查个明白,否则于心难安!”

        母亲思虑再三,扶起韩缜道:“你也大了,这事确实需你担起责任,万事小心,千万不要让母亲再担忧了!我吩咐下去收拾行李,天亮便和随从出发吧!”

        韩缜道:“不必收拾了,给我准备好马,我即刻出发!”

        韩维见兄长朝着自己的厢房走来,拉开一扇门悄声问:“兄长要哪里去,能否带上我?”韩缜蹲身摸着他的脑袋,还是一头毛茸茸的细发毛,轻声说:“我要出躺远门,父亲出事了,我需去查个明白,你还太小,帮不上我什么忙,安心留在家中听母亲的话,几日后父亲和我定会一同归来!”

        这深夜漫漫,万物寂静,每个人都压低声音,那声音却又格外的清晰,带着凄冷的感觉,韩维知道家中出了事,胆怯地问:“父亲出了什么事,现在可安好?”

        韩缜看到弟弟眼中的惊慌,安慰他道:“只是侍卫带了点消息来,到底发生了何事还要哥哥亲自找到父亲才能明白!”

        韩维:“兄长,你也要保重,和父亲一同回来!”“放心,你哥哥这一身本领在我们樊玑城数一数二,不会有事!”

        韩缜起身走了两步,又折回头,从腰带上解下一把匕首塞到韩维手中说道:“这把匕首给你,等哥哥回来送你一把真剑,快拿去收好。”

        韩维光着脚蹬蹬的跑回床上藏起了匕首,再回到门边时已经不见了兄长,母亲和祖母也不见了,院落里只撒着微微灯光,秋虫还在一声一声的低鸣。韩维躺回床上,从被角下摸出匕首细细的摩挲,四月赛犬前些日子,是兄长的生辰,父亲十分郑重的把这把短刀交到他手中,说他已经成人,可以担负起一定责任,他记得兄长当时十分兴奋地连叫几次:“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韩维听见院外马蹄远去的声音,只有一匹马的马蹄声,兄长他孤身前往了!

        韩夫人意识到似乎有大事将要发生,想到司败已带着人马去抓捕韩郢,儿子这一去不知又有什么凶险,悲伤惶恐不已。在长子走后,韩夫人浑浑噩噩没有了主心骨,全身都抖的厉害,为了宽慰老夫人及安抚幼子,只得强撑着精神静静守候,她多数时候都坐在堂中等候,她知道,丈夫若是回来,最先回的地方就是这里,她盯着门外,抓着衣襟,希望他能像平日里一样突然跨进堂中。

        韩维手里紧紧握着兄长给的匕首,依偎在母亲脚下,一句话不说,他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哪怕打翻了父亲的砚台,摔倒了母亲的瓮。府里沉寂的吓人,阳光冷冷的透过枝杈洒落在地,堪狼静静的卧在树底呜呜的哼唧。很久很久,韩夫人才意识到脚边的幼子每一日都这样默默的陪着自己,他那么小,现在家中出事,他似乎什么都不懂又似乎什么都懂,安静的不像是五岁的孩子。

        谭叔又给韩夫人端来了饭,韩夫人说:“我还没有胃口,你带着柏崖去吧,他还小,好好让他吃饭。”

        谭叔牵着韩维向外走去,韩维开口问:“谭叔,都好几日了,父亲和兄长何时回来?”谭叔半晌才回答道:“你父亲为人宽厚正义,这次一定会逢凶化吉。”

        一连几日,整个韩府上上下下都在阴郁、恐慌之中,没有人随意走动,也没有人交谈说话,都在静静的等待一个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的消息。期间姚礼派人来安抚过府上,粗略告知韩夫人,韩郢可能犯了偷盗之罪,有人揭发他盗窃了南螺珠。

        这几日韩维一直跟在谭叔的身后,和他的儿子灵邵在一处,灵邵还很小,韩维搀着他在后院中玩。那日是韩维永生难忘的傍晚,天边出现了一些晚霞,阳光从晚霞中射出金光,霞光之中似乎要有神仙飞下,清凉的风从过道吹着他的小脸,院中的柳树沙沙作响,在柳叶摩挲的响声中他听见了杂乱的马蹄声和吆喝声。

        谭叔猛的推开木门,他飞跑过来的速度好似他的腿脚并没有残疾,他一把搂住了韩维和灵邵,低声训斥道:“不要出声,千万不要出声。”韩维在谭叔的怀中几乎要喘不过气,却不敢问任何问题,他知道家中要有大事发生。

        韩维看见母亲满面泪痕也走进了后院,她拉着谭叔的手恳求道:“谭大哥,你要好生护好柏崖,我们夫妻二人在此谢过了。”韩夫人拉过韩维,紧紧的搂在怀中,道:“你和明睿一定要好好长大成人,你要相信你父亲是清白的。”说完她从院门走了出去,那是韩维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樊玑城好久没有发生大事了,日子就像喝了杯温吞的白水,当百姓见到二三十个手握兵器的人将韩家团团围住时,那些围观的人仿佛要炸开了,伸长头看着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怕侍卫厉声驱逐,他们也仅仅退回几步站在几丈开外等着,悄声嘀咕这韩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便事不关己,看着围住韩家的这些面色严肃凌厉的将士时,他们都跟着紧张与害怕。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李旭并不想为难韩夫人,国君下令搜查韩家,他只是奉命而来。

        韩夫人对司败的人和李旭道:“我从未听过南螺珠是何物,夫君也从未跟我提起过,他此趟护送什么去齐国我们全家上上下下也并不知晓,你们也搜过了,凡是觉得可疑的东西尽可以拿去。”她又恐慌的问李旭道:“韩谦温现在何处?”李旭转身并未回答。韩夫人预感夫君可能出事,追问道:“我们一家这几日来都稀里糊涂,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李都尉与谦温毕竟同僚,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吧,谦温在哪里?”

        李旭看向了不远处的司败大人,低声对韩夫人说道:“有人告发谦温监守自盗,偷了南螺珠,因为此事,耽误了护送知命丸,致使齐国的泰申君身故,现在国君大怒,要将此事查个清楚。”韩夫人慌忙道:“谦温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他人现在何处?”

        李旭不敢看向韩夫人,转头道:“他,已死。”韩夫人一下子瘫软在地,失神的问:“怎么死了?事情没弄清楚,怎么就让他死了?”她像猛然想起什么,抓着李旭问:“那韩明睿在哪里?我的孩子怎么样了?”李旭也有一丝疑惑道:“我没听说明睿随韩谦温同行啊?”韩夫人慌了神痛哭道:“几日前刚听到谦温出事的消息,他孤身寻父去了。”

        当听到韩郢已死时,韩夫人已失去了大半活着的欲望,只是想到长子及后院的幼子时,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黄陵侯能查明事情真相。可是,更厉害的一道令又传了下来。

        李旭看着国君的诏书,抬眼看着已经失去半个魂魄的韩郢的老母和妻子,心头也在颤抖滴血,他不顾司败在此的危险,在韩夫人跟前耳语了几句,只见韩夫人惊恐的睁大眼睛,匆忙向后院跑去。

        韩郢的尸首从司败府抬了过来,放在院中。韩夫人摇摇晃晃走到韩郢跟前,跪了下去,她没有流泪,像具行尸走肉,对韩郢说道:“国君冤枉你盗窃南螺珠,你为何不醒来告诉他们与你无关,他们在家中搜不到南螺珠,已下令把我们全部抓起来拷问,谦温,我害怕,我现在该怎么做。”八月的天气,天气还很热,韩夫人摸了摸夫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帮他捋顺了头发,擦去嘴角干掉的血迹。在任何人都来不及阻止的一瞬,她站起身走向一个侍卫拔了那剑,毫无留恋的抹向柔嫩的颈项,鲜血喷洒,在火把的照耀下,那鲜血像一片微微细雨,落在地上,也落在韩郢的脸上,韩夫人伏在韩郢的胸口,滚热的血让二人都如刚死一般。

        即便谭叔不捂上韩维的嘴,他也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他趴在院子的门缝中看见母亲自刎而死,他哆哆嗦嗦如从寒凉的水中刚拎上来,牙齿不住的打颤。谭叔拖着两个孩子,从后院的阴沟里拼命的往外爬,他塞出去了一个孩子,又塞出去了一个,自己边哭边使劲往外钻,他无论如何要护好韩维的性命,爬至一半时他卡在洞口再也钻不出去了,他痛哭着打自己的脸。一只宽厚的手伸向谭叔,他抬眼看向那人,正是李旭。李旭把谭叔从阴沟里拖了出来,只说了句:“跑吧,越远越好。”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在众人要逮捕韩老夫人时,她也是性情刚烈之人,望着躺在地上的儿子,一头撞向了石桌。韩家的十几名下人一哄而散,至此,韩府大门被贴上了封条近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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