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中餐厅包间里，孙怡双臂环抱在胸前，一言不发。
安静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服务员上好菜后便一溜烟退了出去，好像多呆一秒钟都会被这冰封的气氛伤及。
贺一凡读过许多剧本，演绎过无数对白，此刻却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万千对白中，他偏偏选了最老土的那句。
气氛一秒重回冰封，他悔得直咬牙。
“我这次来广州有个采访，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你，真巧。”他再接再厉。
“是挺巧。”
面对惜字如金的孙怡，贺一凡感觉到了重重的挫败。
“孙怡，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为什么会生你的气？”孙怡轻笑着反问。
“我”贺一凡一肚子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哎，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老实说，我都差点儿忘记跟你做过同学了，毕竟你一共也没在学校好好呆过几天，就连毕业照上不是也没有你吗？”孙怡打断了他的话，故作轻松地夹了根鸡腿，“来，给你加个鸡腿，烧鸡可是我们这儿的特色菜。多吃点儿啊，大明星。”
“谢谢”贺一凡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不痛不痒地膈应人，但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心不在焉地吃着饭。
饭桌上的另一位此时也不好过。过去的场景和画面不自控地闯入脑海，孙怡在桌子下用大拇指指甲使劲地掐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再去乱想。
成年人的久别重逢就应该云淡风轻，镇定自若，只谈工作，不谈过往。既然大家早已成为两个世界的人，与其在一起回味那些无关痛痒的青春，还不如得体地重逢，然后客气地分开，回归自己的生活和常态。
给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后，孙怡淡淡开口：“对了，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赏脸跟我合个影吧？酒店的工作要交功课呢。”
贺一凡一口答应：“没问题，什么时候拍都行。不过你等我明天退房之后再发布啊，不然我经纪人该训我了。”
“好的，谢谢。”
“你现在工作忙吗？”贺一凡试探着问道。
孙怡不自然地笑笑：“还行，肯定是没你忙了。”
就在贺一凡思索着应该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包间的门响了两下，中餐厅经理mary神色紧张地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打扰两位用餐了。”mary面带歉意，“但外面突然来了好多年轻女孩，我估计有可能是贺先生的粉丝。孙总监，要不您出来看下情况？”
孙怡乐得终于有人能救她于这尴尬境地，连忙放下筷子，说了声“失陪一下”，便跟着mary往包间外走。
“粉丝都在哪儿呢？”孙怡问道。
“现在大多数都在大堂聚着，有部分刚办好入住，估计上房间放行李了。”
孙怡在二楼中餐厅门外向大堂望去，还真是乌泱泱的一堆人，多数是年轻的女孩子。她忍不住皱眉嘀咕：“这贺一凡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小迷妹？弄得跟什么男团偶像似的。”
“stella，我听说你跟贺大明星是同学？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过啊？”mary一脸八卦。
在酒店里，要说什么信息传播速度最快，那就只有八卦了。
“mary，下个季度的餐饮推广写好了吗？”孙怡另辟蹊径。
“哎！写好了写好了，晚市前刚给你们部门发过去。”mary急了，“我说stella小姐姐，这种事情下次你直接来找我就行，怎么还给我们总监发邮件呢？！”
孙怡一脸真挚道：“早会的时候见到peter哥了，他让我把设计稿发他，我总不能不发啊。”
“唉，这事儿反正我们下次尽早写好给你。有什么事儿你记得先跟我通个气儿，我们能配合的肯定尽量配合！”
“行，没问题！大家都是工作嘛！”孙怡爽朗地拍拍mary的肩膀，“对了，麻烦你帮我打下账单，挂我账上吧。”
mary笑着挥挥手：“不用了，你们也没点什么贵价菜，我帮你搞定就行。你呀，赶紧带贺大明星回客房吧，免得一会儿粉丝们来围攻我这餐厅。”
“那就麻烦你了。”孙怡苦笑，“估计今晚我是没好日子过了。”
回到包间后，贺一凡倒是淡定，还悠哉悠哉地啃着烧鸡，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孙怡心底冉起一股烦躁的情绪，就如同杂草贸然滋生着。
十年了，贺一凡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突然冒了出来，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也打破了她内心的平静。
善于给别人制造麻烦而不自知，他向来如此。
“吃好了吗？吃好了我就带你回客房吧，免得一会儿被包围了。”孙怡一心想着如何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自己眼前。她几乎用尽所有理智才能伪装出冷静的样子，而这种伪装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人很多吗？”
“不少。”
“那怎么走？”
“我带你走员工通道吧。”
贺一凡点点头，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旁。
两人近在咫尺，孙怡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似是清淡的木质香气，沉稳柔和，却很陌生，很遥远。
她忽然想起了旧时他校服上残留的洗衣粉味。印象中，那个味道清新得就像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总能让她联想到阳光下奔跑着踢球的白衣少年，带着一些青春的张扬和肆意。可惜当年也没问过他到底用的哪个牌子洗衣粉，多少还是有点遗憾
思绪游走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把她瞬间拉回现实。
“怎么走？”贺一凡双手环抱于胸前，好奇地打量着她发呆的模样。
孙怡连忙收敛心神，推开包间房门：“这边请。”
出了包间，贺一凡向通道两边张望，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拽了一下。他转头看过去，孙怡微微猫着腰，右手向一边指了指，用嘴型说出无声的“这边”。
他不禁莞尔，眼前的人在此刻终于生动起来，跟过去有了那么一丝重叠。
明明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却非要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
不过，她向来如此。
孙怡带着贺一凡七拐八绕地从后门出了中餐厅，员工通道的门就在这条通道的尽头。尽管知道这条通道的人极少，可如果从大堂仔细抬头看还是能将通道上的情况尽收眼底。孙怡有些犹豫，担心会不会被楼下的粉丝看到。
“我数一二三，咱们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快步走过去，楼下的人应该不会留意的。”孙怡说。
贺一凡手一挥说：“用不着这么麻烦。”
在孙怡反应过来，他已经大步走到通道左边的栏杆边，冲着楼下大堂喊道：“hey，薏米们，晚上好！请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天采访结束后我会安排时间跟大家见面合影的。祝你们好梦！”
孙怡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紧接着就听到各种尖叫骚动从大堂传上来。
“还愣着干嘛？快跑啊！”贺一凡冲过来拉起她就跑。
孙怡穿着8厘米的高跟鞋，气喘吁吁地站在员工电梯前，强抑着怒火道：“大哥，你玩儿我呢？！”
“这些人跋山涉水地都是为了见我一面。与其偷偷摸摸，让她们遗憾而归，还不如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啊！”贺一凡振振有词。
“我真是！”正当她想发作，工作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对，他现在跟我在一起，我们这就上38楼。”
“外面的情况就辛苦你们了，不行的话可能要让保安队多调几个人过来大堂。”
“好，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辛苦了。”
刚挂掉电话，电梯就来了。
她瞪了贺一凡一眼，准备拉他进电梯，结果越着急越容易出岔子，她光顾着招呼贺一凡，自己的高跟鞋尖跟却正好卡在了电梯的缝隙里，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哎，没事吧？”贺一凡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孙怡红着脸没说话，咬着牙暗暗使劲，终于把鞋跟从缝隙中抽了出来，但这强大的力度也让鞋跟和鞋子彻底分了家。
这可是她花重金买的名牌鞋，专门在需要撑场面的时候才舍得穿。她只觉得太阳穴一阵发麻，内心狂风骤雨，只想把贺一凡抓过来痛扁一顿！可她是专业人士，不能随便失态，于是只能绷着嘴角，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孙怡强作淡定地把鞋跟捡起来，用脚尖的力量支撑着身体，依旧站得笔直。
“你”贺一凡欲言又止。
“叮咚”，电梯门打开，38楼到了。
她优雅地伸手指引道：“这边请。”
贺一凡皱着眉，脸色也不太好看，但还是走出了电梯间。
孙怡瘸着脚，努力地寻找着身体的平衡，但相差了8公分的两只脚无论怎么走，似乎都很难保持优雅。
贺一凡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说：“这是地毯，你不如把鞋脱了走吧。”
孙怡本想在重逢的故人面前保持优雅冷静，现在看来是彻底不可能了。与其绷着让他看笑话，还不如潇洒一些。她内心最后挣扎了那么一秒钟，便脱下了两只高跟鞋。
看着她瞬间矮下去一截，贺一凡心头一软，感觉就像有一根羽毛轻轻飘落在心尖，痒痒的，让人蠢蠢欲动。
孙怡是典型的南方女孩，身材娇小，五官和脸型都圆圆肉肉的。此时她穿着灰色套装在地毯上轻盈地走着，看上去就像一只灵巧的英国短毛猫。
贺一凡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想要上扬。
他慢慢地跟在她身后走着，心里倒有点期盼这条走廊不妨再长一些。
总统套房占据了整整一层38楼，如果房卡没有得到授权，从电梯和楼梯都无法到达，私密性极强。孙怡站在门前轻轻敲了三次，喊了声“housekeeping”，见无人回应，这才掏出门卡打开了门。
“好了，总算把你安全送回房间了。我借你双拖鞋再走，不介意吧？”孙怡将高跟鞋放在门边问道。
“啊，当然不介意。”贺一凡随手将门关上，“这么大的房间，你不给我介绍介绍？”
孙怡熟稔地从进门处的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拆开包装，迅速换上。
她的一身职业套装和纯白棉拖鞋看着不甚搭配，却让贺一凡心里有种莫名的暖意。
“介绍？你应该都习惯以酒店为家了吧？还想让我介绍什么？”
贺一凡转身，随手指着厨房后侧的一个小门问道：“例如，那个是什么门？通往哪里？”
孙怡扑哧笑出声来：“那个是‘小三门’啊，怎么，你有需要啊？”
“小三门？！”
“你别告诉我不知道啊！”孙怡有些不相信，“真不知道？其实它就是个紧急出口。不过我们总是开玩笑说，住总统套房的人非富则贵，而富贵的人呢，总是有很多秘密的。如果大太太突来来访，房间里情人就可以从那个门偷溜出去。两人一进一出，神不知鬼不觉。”
“嗨，原来是我从来没这个需要，怪不得不知道！”
孙怡暧昧地笑笑，不置可否，“没什么事儿了吧？我走了。”
“哎，那我的房间在哪里？”贺一凡想拉住她，手刚伸出去，又心虚地缩了回来。
幸好孙怡似乎并未察觉，她走到客厅里向两边一指说：“左边是主人房，右边是客房，都有独立的洗手间。你想住哪个房间都可以，不过主人房的衣帽间会更大一些。”
贺一凡还想说什么，孙怡摆摆手打断了他道：“好啦，你有什么需要的就打总机电话吧，我们竭诚为您服务。”
“今晚值班经理是谁？你总得告诉我，有事我可以找谁吧？”
孙怡一愣道：“值班经理就是我啊。”
“你今晚值班？”
“是啊。”
“那你住酒店里？”
“是啊。”
“再见，慢走，不送！”贺一凡侧身倚在门框上，笑得灿烂。
孙怡被他笑得心里发毛，猜不透他心里又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此时也没时间跟他再耗下去了，想到楼下那一堆烂摊子，她就觉得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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