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孙怡回到办公室换上了备用高跟鞋，又去前台协助着处理了一些入住和询问。

        大堂里还有些零星的小女生安静地或坐着，或站着。她们三三两两一堆，也不与彼此交流，却都拿着手机似乎在忙着什么。这种感觉既诡异，又神秘，仿佛所有人都被一张看不见的网笼罩着。

        “stella那个”vicky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有话直说。”

        vicky忽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道：“今晚酒店满房了，没有值班经理的房间可以开给你了，连财务总监andrew刚刚都打包把房间腾出来了。”

        “什么？andrew那个不是长住房吗？怎么都要腾出来了？”孙怡吃了一惊。

        “收益部今晚紧急调房价了，现在酒店卖rackrate（rackrate：酒店定价体系中的原价，一般指酒店最贵的房价体系），andrew那间套房能卖6000多一晚呢。”

        孙怡哑然，要知道酒店一年到头也没几天能卖得动rackrate的价格，想不到这贺一凡还能帮酒店增收。她叹了口气，拍拍vicky的肩膀道：“满房是好事，我今晚住倒班宿舍吧，有事打我电话。”她故意用力牵动嘴角，扯出了一个勉强的假笑，逗乐了vicky。

        “对了，刚才房务部打电话过来说，刚卖出去的那几间套房，每个房间都进去了十几个女孩。怎么处理好呢？”vicky眼神飘向不远处的女孩子们，压低声音问道。

        “睁只眼闭只眼吧，别出什么乱子就是了。”孙怡轻轻叹了口气，“她们也不容易。”

        玫瑰精华泡澡环节被取消了，孙怡在酒店各处巡了几圈，又回到办公室工作了一会儿。

        不知是不是因为贺一凡刚才的闪现，粉丝们倒是都很安守本分，没人在酒店里闲逛溜达，也没人四处打听。

        眼见时间来到11点，她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不情不愿地收拾东西下楼。

        倒班宿舍在地下一层的员工更衣室旁，一张张上下铺铁床在黑暗中紧挨着，空气中糅杂着塑料胶鞋和潮湿布草的味道，各种呼吸和呼噜声起伏交错。

        孙怡在黑暗中摸索着，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张没人的下床，轻轻坐下。铁床不可避免地发出嘎吱声响，上铺的人哼唧着翻了个身。待上铺的人不再动弹，孙怡才蹑手蹑脚地脱掉鞋子，缩进被窝。

        被子潮潮霉霉的，还隐约混合着其他人的体味，盖在身上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孙怡心里总忍不住去想，不知人力资源部一般多久会安排洗一次被子，也不知这被子之前还盖在过多少个人的身上越想便越不自在。

        今晚就这样凑合一宿吧，孙怡安慰自己道，反正还有几小时就天亮了。

        突然，手机铃声大作，她吓了一跳，才想起自己忘记把工作手机调成振动了。

        她跳起来接电话，闹得四周一片翻身，还有人大声埋怨“谁呀不关手机！”

        孙怡用最快的速度踮着脚尖溜出了倒班宿舍，关紧身后的门后接通了电话问：“怎么了？”

        “孙总监，总统套房的贺先生想换一个乳胶枕。”总机值班的小姑娘说。

        “那就给他换啊！”孙怡有些恼火。

        “他他指定让您去送。”小姑娘怯怯地说，估计也是个刚来不久的新人。

        孙怡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说：“知道了，我现在去送。”

        她就知道今晚没这么好过，这个贺一凡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半夜12点半，孙怡捧着一个乳胶枕头出现在总统套房门外。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不耐和烦躁吞了下去，又逼着自己扯了几下嘴角，尝试着挤出了一个笑容，这才轻轻按了按门铃。几乎是下一秒，门就打开了。

        孙怡愣了一下，被一把拉进了房间。

        眼前的人穿着浴袍，头发湿漉漉的，整个人身上似乎还笼罩着刚洗完澡的氤氲水汽。两人离得极近，温热的气息瞬间逼近，孙怡全身一僵，忽然就动不了了。客厅里只开着几盏小夜灯，昏昏暗暗，倒映衬着大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犹如星河璀璨。

        这样美好的夜，似乎能容得下所有最晦涩，甚至是最难以启口的心思。

        孙怡背靠着巨大的木门，视线无可避免地从他胸口处松松垮垮的浴袍上滑过，结实的肌肉曲线隐约可见。她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紧，心跳快得不受控制，整个人都局促起来，瞬间将什么职业素养、服务规范忘得一干二净。

        她一把将枕头塞到贺一凡怀里，转身想逃。

        眼见心心念念的人要走，贺一凡下意识地就想拦住她，又不敢直接触碰她的手臂，鬼使神差地便伸出手按住了木门。就这样，孙怡莫名其妙地被圈入了他温热的怀抱：往左，是柔软的枕头；往右，是他阻拦的手臂；向前，又是他半敞的胸膛。

        孙怡白皙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怒，使劲推了他一把怒道：“你到底想干嘛！”她虽身材娇小，此时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出手的力道倒也不小。贺一凡被推得向后踉跄了几部，缓过神来，意识到大事不妙，既懊恼又着急，连忙手足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孙怡气极了，胸口因情绪的波动而剧烈起伏着。

        现实中的剧情与自己幻想中的浪漫场景截然不同。贺一凡只觉得心中千言万语绞在一起，反而成了一团堵在胸口的破棉花，让人发胀发涩，就是发不出声音。

        他竭力按捺住万般思绪，定了定神，笑容尴尬：“那个谢谢你啊！”他举起枕头，“谢谢这个，然后还有谢谢你照顾我的团队，和粉丝。”

        孙怡整理了一下衣服，冷冷说道：“贺先生，不客气，这都是我的本职工作。我也谢谢你让酒店今晚满房了。”

        “是吗？”贺一凡双眸一亮，“孙总监对我这号召能力还满意吗？”

        “满意，太满意了。”孙怡脸上笑着，心里却早已把他骂了好几个来回。自己今晚连睡觉的地方都没了，这人到底竟然还好意思在她面前这样得意。

        “贺先生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哎，等一下！”

        “又怎么了？”

        “明天拍合照，怎么联系你啊？咱俩加个微信吧？”贺一凡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鼓掌了。

        “不用了，你到时候打电话到总机，会有人通知我的。”孙怡语气冷淡。

        贺一凡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有些尴尬，仍不放弃道：“那你今晚住哪个客房？我明早直接给你房间打电话不是更好吗？”

        “我今晚不住客房。”

        “为什么？你自己说会住酒店里的啊。”

        “不是跟你说满房了吗？”

        “那你住哪儿？”

        “这你就别管了，这么大个酒店我还能找不到地方住么？”她说着就要走。这个点儿早就过了她的睡眠生物钟，一天的疲惫袭来，再加上今晚的种种，都让她整个人忍不住烦躁起来。

        贺一凡脱口而出：“要不你就在我这儿凑合一宿吧？”

        孙怡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道：“你疯了吧？”这人难不成是在娱乐圈混迹久了，沾染了私生活混乱的问题？他该不会去每个城市都这样想办法找女孩子过夜吧？孙怡想到了在网上花边新闻里看到过的某些男明星做派，忍不住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你千万别误会啊，我可没别的想法！”贺一凡慌忙解释，“我这儿不是有两个独立房间吗？你住一间的话也是可以的，明早记者来采访前走不就行了吗？”

        孙怡盯着他，试图从这张脸上读出说话人的真正意图。

        偏偏这人一脸真诚，刚洗完的头发自然微微卷着，看着就像一只人畜无害的金毛犬。

        孙怡竟然心动了。

        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总统套房里的两间客房一个在东一个西，中间隔着200多平米的公共空间，在别的楼层简直就是隔了几个房间了。而且，两个房间都有单独卫生间，门都可以在里面反锁，似乎也很安全。现在回倒班宿舍也不一定有床位了，而且自己值班说不定后半夜还有事儿，万一再来电话也很影响别人休息。与其回办公室睡沙发

        “好，今晚我就住这儿了！”疲倦的身躯战胜了薄弱的意志。

        在贺一凡反应过来前，孙怡已经脱掉高跟鞋伸着懒腰向客房走去，“我提前声明啊，我今晚睡觉会从里面把门锁上。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一个女生在外必须时刻保护好自己。”

        “啊好的。”他抬起眼眸，笑意慢慢泛开，“哎，咱们这么久没见，你不想叙叙旧吗？”

        “没必要。”孙怡摆了摆手，“啪嗒”一声将门锁上了。

        贺一凡怔了怔，回过神后又忍不住轻笑出声。

        缓慢踱步至落地窗前，他收敛起笑容，定定地望着落窗外的夜色出神。大城市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却有无数灯光跳动着宛如星河，忽明忽暗，就像人的心思般难以捉摸。卸下了白日的光环，贺一凡高挺的鼻梁在玻璃前投下了略显冷峻的倒影，眸光却深邃坚定。

        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该道的歉也开不了口。

        幸好来日方长，相信终有一日可心结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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