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荒山疑冢

夏日的闷热气息中充斥的湿润使得人更加烦躁，乔飞天看着柏云，将他的容貌与记忆中那个只会哭嚎的小崽子重合，脑海中浮现出当初为了争夺寨主之位而亲手杀了自己兄长的画面。时至今日，他仍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成王败寇，哪怕是亲兄弟之间，也翻不出天。

        “大侄子，老一辈的事儿，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怎么会懂你这个老奸巨猾的死胖子杀人如麻的想法！”柏云走上前去，拽着他肥胖的身子，边走边恨道，“我只恨自己心慈手软没有早早杀了你这个王八蛋！”

        “你真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

        没想到事到如今乔飞天还如此底气十足，柏云怒火中烧，回手给了他一巴掌，眼神迸着更为愤怒的嗜杀。

        “乔老二，别逼我现在就杀了你！”

        乔飞天扭动肥胖的身子，挣开了他的桎梏，正了正衣襟，虽然现在已经是板上的鱼肉，但在他看来，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柏云这小子比起他爹是狠辣了不少，但经历的人情世故还是太少。

        “云儿。”

        “别叫我云儿！恶心！”

        “好，那我还是叫你柏云。”乔飞天狡猾的笑了笑，“你是想带我去哪儿？看那座没有名的坟冢，还是到后山深处去看狼？想当初，你被狼拖进了深山，我还以为你会被撕咬而死，没想到你竟然活着。”

        “世间之人诡计多端、心胸狭隘，远不如独居的狼更有人情味。”柏云瞪着他，“当初那头狼将我带回去，是救我，因为我也曾救过它。”

        “哦哦，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是你三四岁抱回来的那头小狼崽子吧？真是世事无常啊，那头该死的畜生，居然活了那么久，早知道当初就该扒了它的皮做围脖，用它的肉炖汤喝！”

        玉扇开合，瞬间离手，只见白玉扇在乔飞天脸上划了一道一指长的口子后，围着他的头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柏云的手中。

        “敢动我的狼，我杀了你！”

        没有理会脸上的伤口，乔飞天甚至没有哼一声，此刻，他想着的不是一时得失，而是最后的破釜沉舟。自己从小就在玄妙山玩耍，就算此刻一个手下也没有，单凭对山中暗穴的熟悉，也能将这个小子玩儿死！

        乔飞天束手就擒的被柏云连拖带拽弄到那座自己从不在外人面前提及的荒冢前，他蹲下身来，装模做样的抚摸着无字碑，嘴角浮起的是势在必得笑容。

        “跪下，给我爹磕头！”

        乔飞天回头昵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便不徐不急的跪了下去，双手撑地，额头轻轻抵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无字碑突然陷落，柏云的脚下悬空，他惊愕之余忙拉着闪躲中的乔飞天，一同跌了下去。

        无字碑下埋的确是乔飞天的同胞兄弟乔飞玉，也是绿林中少见的正人君子，人称玉狐狸。玉狐狸广交天下仁人志士，从不做祸害百姓、涂炭生灵的勾当，在他的治理下，乔寨备受尊重，往来宾客不绝。但乔飞天与兄长的性格截然相反，他主张只要能有钱又势，什么勾当都能干。正因为长期的意见不合，乔飞天见自己上位无望，才精心设计了杀害自己的兄长。

        当初乔飞天设计杀了兄长之后，一向多疑的他，害怕兄长的独子乔云不死或者有朝一日自己不慎陷入险境，便暗中在这坟冢的石碑上做了手脚，埋下了一个机关，以备不时之需。如今看来，正是这样的多疑，才给了自己生的机会。

        在这座石碑下面，是一个通往山寨外的地洞，乔飞天按照记忆中的摆放位置摸到了一个火把，火把燃起后，他扭着肥胖的身子在地洞中快速的穿梭。柏云机敏，也捞起了火把，紧追其后。

        “柏云，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劝你还是赶紧收手吧!”

        边跑边说着违心的话分散柏云的注意力，乔飞天诡计多端，突然用火把敲在山洞的岩石壁上，只见从他身后的山壁上射出无数的长箭，柏云无暇追击，只能用火把挥舞着抵挡。

        柏云不是一个只会说大话的人，他的武功造诣深厚，这种万箭齐发虽然看似凶险，但他还是巧妙的躲了过去，只是他想不到，乔飞天在这些箭头上抹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不论对手功力多么深厚，只要吸入体内，都会中招。柏云虽然意识到了有问题，但还是吸入了一点，忽然，他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柏云在晕倒之际忙扶住了一旁的山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哪怕豁出这条命，也要报了家中世仇。晃了晃脑袋，又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拧了一下才勉强保持清醒。

        “乔飞天，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报仇！”

        秉承着这样的意念，柏云瞥了一眼身后的山洞，他知道能够这么迅速追上来的一定是孟同袍等人，他真想让孟同袍给恩公带句话，可是自己的身份如此尴尬，怎么能抹黑了恩公的一世英名呢！这样想着，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

        “同袍，你说是不是时运不济啊，以后出门得看看黄历，咱们俩最近怎么就跟山洞这么有缘。”

        奉命下洞查探情况，同袍和张玄觉走在前面探路，在路过一堆毒箭的时候，他们对视一眼，只听身后的战友已经尽数倒下。

        “幸亏咱们提前吃了琉璃花，不然也得那样！”确认众人还活着，努努嘴，张玄觉得意道，“你别说，这乔寨还真是个谜一样的存在，如果时间允许，我真想好好探探，看这乔飞天还有什么机关宝贝，说不定能拿到江湖上卖个大价钱，到时候咱们可就发大财啦！”

        关于发财这件事，张玄觉只要想想就觉得开心，他呲着牙，一边说一边痴痴的笑个不停，好像此刻已经坐拥了金山银山一样。

        张玄觉贪财这件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他这副模样同袍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关于乔寨的秘密和金银财宝他并不感兴趣。眼下他只想找到柏云问清楚他是否真的与黄玄翁有什么交集。还有，他的白玉扇和自己的黑玉扇到底什么关系，他提及千秋府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紧张？这个柏云，除了可能是乔寨上一代大当家的儿子外，还有什么身份！

        山洞中因为火把的燃烧，与白昼无异，减少了行进的难度，加之此刻没有了战友在身后跟着，二人心有灵犀的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中毒已深的柏云吃力的撑着身子，面上尽是豆大的汗水颗颗低落，他紧蹙着眉头，重重的喘着粗气，踉跄的跟在乔飞天的身后，想着不能就此失了杀掉仇人的机会，他卯足了力气腾空而起，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乔老二，受死吧！”

        将全部的力气都集中在玉扇之上，他阴狠的眼神中满是杀戮，玉扇离手，乔飞天猛的仰在地上，躲过了扇子的袭击，从袖中射出带毒的袖箭。柏云身子一偏，很容易就躲过了偷袭，只是他没想到，乔飞天算准了他的动作，猛地起身在石壁上按下一个圆球的机关，一柄长剑腾空而出，刺穿了他的腰。

        “咳咳。”

        吐了几口血，柏云诧异的看着那柄剑，剑柄上是他从记事起就熟悉的祥云花纹，那是他父亲从不离身的佩剑。

        “狗贼，你居然把我父亲的剑藏在这里！”

        “怎么样？见剑如见爹，被自己亲爹杀死的感觉好不好啊？”乔飞天得意的站到他面前，捏着他消瘦的下颚，再次打量，“你一定好奇，自己明明短短几年就威慑江湖，我却不肯将大权交给你吧？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的很像你的母亲吗？你不知道吧，从你小子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认出了你，刚刚在山上我假装诧异不过是为了分你的心。所以，你能活到今天，是因为我大肚能容。你也不用感谢我，这是做叔叔的……你……你……”

        喘着粗气，柏云忍着剧痛将腰间的长剑拔出，狠狠的刺入乔飞天的胸膛，怕他不死，又狠狠的扭动了剑柄，直至他连话也不说的跪在自己面前。

        “狗贼，你不配做我叔叔……更不配提我娘。”

        嘴角的鲜血顺着下颚落在洁白的衣衫上，伤口的血已经染红了大片白袍，柏云忍着咳嗽的冲动，将喉咙中的血硬是咽了下去。他看着已经死透了的乔飞天，嘴角弯起一个笑容。

        “你不配和我爹的剑在一起，你不配！”

        身上的力气一点点的流逝，柏云试了几次都拔不出长剑。他靠着石壁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腿，蹬着乔飞天的肩头，咬紧牙关、卯足了力气将长剑拔出。锋利的剑刃滴落着鲜血，他将长剑在自己的袍子上擦了擦，紧紧的握在手里，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父亲慈爱的笑容。

        身上的伤有多重他很清楚，外面围了多少军队他也知道，此刻他就像个瓮中之鳖，就连这一隅方寸都是偷得而来，随时都会被赶尽杀绝，可是他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不，还有遗憾，自己还没有跟恩公叩头，还有跟他说谢谢。算了，各人自有各人福，恩公广结善缘、乐善好施，上天一定会善待他的。

        想起千秋傲，柏云的笑意又深了几许，他连着喘了几口粗气，伤口牵动的每一次呼吸都疼的头皮发麻，他知道自己大限已至，若是能就此让恩公的女婿立个大功，也不失为一件乐事，这样想着，他便靠着山壁，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等着追兵的到来。

        “果然是你们两个。”撑着剑重新挣扎站起身，柏云依旧扯出了笑容，“来吧，咱们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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