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挫骨扬灰
自元和年秦勇昌登上大宝称王,至今已经在位十几年了。作为秦国的君王,他没有老王上的雄心壮志,也没有做守成之君的魄力。四国之中占地面积最广、实力最雄厚的秦国在他的治理下,每况愈下。
若说秦勇昌身上有什么优点,那便是对安宁的强烈向往。他在位十几年,除了挥霍与不断的求和,并无任何功绩,眼下秦国在他的统治下徭役沉重、赋税奇高,百姓民不聊生,就连朝中大臣都得过且过,纷纷暗地里给他国投递降表,希望能背井离乡到别国谋求生路。
秦国云州的守将是孟宛绵当年的副将秦亮,当他听到门童来报又自称孟洵的人来登门拜访,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整个人像被摘了魂一样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踉跄的往外跑。
当他抓着门框,看着那个梦中回荡的熟悉身影时,竟激动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紧紧的从背后将孟洵抱住,将积压了多年的怨恨与思念倾泻,两个大男人,居然在将军府的门口就直接抱头痛哭。
“孟洵,少爷们呢?怀山呢?”
意识到局势的紧张,秦亮连忙差人关上大门,将孟洵拽了进来,他不能让别人知道孟洵还活着、秦家还有人活着!
“副帅!秦亮参见副帅!”秦亮突然跪到地上,拽着他的袍角,哽咽着,“属下无能,属下该死啊!”
“起来,起来说话。”
孟洵拽不动他,只能俯下身来盯着悲痛欲绝的他,而自己的心里似乎早已经明白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
“当年你逃离秦国后,秦王无道,硬是说元帅和夫人没有以死抵抗,反而是自杀、开城投降,是叛臣!他……他下令扒开坟墓,将家主和夫人……挫!挫骨扬灰。是我……是我对不起夫人,副帅,我软弱,我没敢阻止,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副帅,你打我,你打我,求你打我。”
“挫骨……扬灰……”
眼泪滑落,摸着脸上的泪水,孟洵呆滞的盯着秦亮,他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可再一次听到的时候,还是会痛苦的天旋地转,恨不得立马提刀冲进王宫杀了该死的秦勇昌。
“我知道……”喃喃着,孟洵的声音如死灰一般,“我早就知道了。可我……和你一样,什么都不能做,什么也不敢做。”
“你要保护少爷们,不能做!你不能暴露!是佞臣午吉的主意,我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是他怂恿秦王,说家主和夫人是通敌叛国,开城投敌,是叛臣!”秦亮挪动双膝,拽着他的衣角乞求原谅,“当时拦在坟前的百姓死了千余人,血流成河,即便如此都没能拦住一颗冰冷的君王之心,孟洵,我是真的怕了,我不配给夫人做副将。”
说着,秦亮抽出孟洵的佩剑就要对着胸膛刺下,孟洵见状忙夺过长剑,将他拽进怀里,紧紧的抱住。是啊,千余百姓都挡不住的君王之心,他一个被军令如山所限制的副将,又有什么力量能拦得住呢!何况当年的他还独自一人带着个可怜的女儿。再说,就是当初自己在,估计也是无能无力的,毕竟,君王之心难测,他又怎么会在呼旁人之性命。
“秦亮,不怪你,这一切都不是你能左右的。若你并非隐忍至今,也不过是给秦王的刀下多添一个亡魂罢了。我想姐姐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你那般下场,毕竟你是她最得力的副将。”孟洵轻抚他的脊背,暗哑着嗓子,“君王无道,百姓苦之。如今同袍、同泽已经长大,我们……”
“我知道该怎么办!”秦亮哽咽着,顾不得擦掉眼泪,就从怀里掏出令牌单膝跪地的捧在头顶,“秦亮受家主和夫人的知遇之恩,蒙夫人垂爱,秦亮此生都是夫人的副将,如今夫人不在了,少爷就是新家主,秦亮愿意随侍在侧,结草衔环。还求孟副帅,给我一个继续报效家主的机会!求副帅!”
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十年了,秦亮没有一天不活在痛苦之中,他怨恨自己当初的隐忍,怨恨自己不得不给这样一个君王为臣,更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从逃出地牢的那一刻,我就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听到有人叫我副帅。”孟洵将他扶起,感叹道,“十年了,秦亮,十年了!”
“我日日都盼着能与你再见,我打听不到你们的消息,生的、死的,都打听不到,所以我就告诉我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们一定还活着,你们……你们真的还活着!我做梦都想再见你们一面,做梦都想!副帅!”
“皇天后土,情义无价,咱们这不是又见着了!”
对于秦亮,孟洵从不怀疑他会倒戈,不论过去多少年,他都不会变。所以,他决定按照张恒的建议举兵起议的第一站就是来找他,因为他一定会站在自己的身边,站在同袍、同泽的身后,他一定会的!
云州是秦国与魏国交界的偏远地区,秦亮因为是秦长玉旧部,虽然没有被处死,但朝堂之上必然是容不得的。碍于边疆尚需有作战经验的老将,才会被排挤到这里仍旧为官。比起富庶的京师重地,这里虽然经商甚少,但百姓的土地良多,每年产出的粮食在交足赋税的基础上还能够自给自足。所以,此番兵不血刃的夺下云州,是为日后攻城掠地储备粮草的关键之地。
“副帅,我妻子无福,在生产的时候难产而死,我这一辈子最宝贝的就是我的独女秦念君,为了表示我对少爷的忠心,你将她带走吧。”秦亮忍着痛,继续道,“十年太久了,就是你相信我,我也需要让少爷相信我!女儿押给你,我秦亮,此生绝不负君!”
“爹!”
“秦亮,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几时说过不信你!若是不信你,我还能单枪匹马的来找你吗?”孟洵摇摇头,眼中闪着泪光,“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我不曾怀疑过你,因为你是姐姐最信任的副将,她能将自己的命都交给你,我又为何不能呢!”
“我知道你相信我,但少爷……”秦亮欲言又止,狠了狠心将女儿推给他,“带走,就像各国交换质子一般,我的女儿,就是我的宝贝,如今我将宝贝押给你们,这样我就绝不会背叛少爷!”
“秦亮!”
“带走!”
孟洵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一步三回头的秦念君坐上马车,直奔潮州方向。而他们刚刚离开,秦亮就按照商定的计划暗中联系秦长玉旧部。
马车里,孟洵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安静的少女,她面色白里透红,丹凤的眉眼透着些许精明却又不凌厉,高鼻梁,嘴唇红润却不似同裳的樱桃小口,五官都不出众,但组合起来却看着很舒服,给人一种温婉之感。她长的很像她的母亲,那个温柔的女人,每每一笑眼睛都会眯成一条缝。
“念君,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十六了,当年离开之时,你还是个小娃娃。对了,我记得你之前不叫这个名字,为何改叫念君?”
“孟叔叔,我本叫念吟,自从秦将军故世,我们举家搬到这里,爹爹就给我改名叫念君,表面说是念及君恩,但我知道,他是思念旧主。”
“好孩子。别怕,你爹不是舍了你,孟叔叔会代替你爹好好照顾你。”
“我不怕。我爹说,做女子的,就算不能如夫人般傲立战场,也要有她英勇、不服输的心性。”
眼眶微红,孟洵拍拍她的肩膀,淡淡的笑着。记忆里,姐姐确实是个英勇之人,而且她似乎从来不知道输字怎么写,就算是败了,她也不会惆怅,反而会以最快的速度鼓舞将士,重整军队,反败为胜。
潮州府中,秦怀山终于在一阵呓语中醒了过来,他虚弱的靠着软垫,视线空洞的盯着木灵的行囊,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不论谁劝都没用。木婶为此还抽了他几个巴掌,但他就好像个死人一般,仍旧无动于衷,苍白的脸上,连眼珠都不肯转动一下。
“怀山叔,我知道你难过,但逝者已矣,你这般折磨自己,木灵姨泉下有知,不会心安的,她是那么爱你。”同泽端着汤碗,劝慰道,“怀山叔,你说的,没有过不去的坎,木灵姨她……”抹着眼泪,同泽强忍着哭泣,扯着笑容,“木灵姨是为你而死,难道你不该替她好好的活着吗?”
秦怀山木讷的转着眼珠,盯着同泽,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他的双唇干裂,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就像被哽住了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就在这时,孟洵拉着秦念君走了进来,他听说了木灵的事,深知木灵对怀山的重要,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淡淡道:
“怀山,我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拉回了思绪,机械的转过头来,视线中是风尘仆仆的孟洵,他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几乎是哭嚎着爬进孟洵的怀里,秦怀山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
“孟洵!她死了!木灵为了救我死了!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死了,她怎么能不和我说一声就死了!我还没娶她,我说过会娶她的,她还没等到我娶她,孟洵!”
秦怀山悲痛欲绝,这是在将军和夫人去世后他又一次感觉到有心无力的痛苦、失去至亲的悲伤,他的哀嚎所闻之人无不感到痛心。秦念君偷偷的拭着泪,心疼着记忆中那个几乎总是挂着笑脸的秦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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