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义军内乱（下）
窗外呼号的风猛烈的吹着，屋内红烛燃燃。孟洵瘫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无所谓的摆弄着手指，偶尔撇撇嘴、偶尔从嘴里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一点长辈的样子也没有。
“舅舅，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你还是年轻，急什么。”不悦的撑起身子，孟洵昵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嘟囔了一句，“实质作用嘛，这个要看风能吹多大，雪又能下多大。想要盛世繁华，总归要先让人看到灯火通明吧。”
“舅舅在军里有内应？”
孟同袍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眼看着舅舅这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他能想到除了有内应，就是有好几个内应。可是舅舅明明刚到潮州没多久，若真的有内应，又是什么时候安插的？难道他一直都有举事的想法？
伸了个拦腰，孟洵并没有回答同袍的话，他觉得这件事并不重要，所谓过程，之所以会成为后世分析结果的一部分，因为后人先看到的是结果。
“我饿了，去看你怀山叔。”
谈及怀山，孟洵的脸上总是洋溢着一种温暖，走到同袍身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个做舅舅的虽然至今空房，但总归要提醒外甥一下，毕竟刚刚花木云对千秋一的宠爱，自己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
“舅舅是不想告诉同袍？”
“你这个孩子，该心细的时候比碗口还粗，该粗心的时候反而比针鼻儿还细。本末倒置！”拍了拍他的肩膀，孟洵撇了撇嘴，“千秋一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要是喜欢，就多抽出些时间陪陪人家。你爹当初追求你母亲的时候，可比你殷勤多了！”
推的门夹着一丝清冷的风打在脸上，让人从上到下瞬间像被打了鸡血一样精神。同袍看着在风中摇曳的小树苗，脑海中尽是父母去世那天的场景。那天的自己和同泽，又何尝不是像小树苗一样，面对汹涌的大风，无依无靠，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可是千秋一不同，她从小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独女，她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也没有经历那些的必要。自己对她偶尔的冷落，其实也是给她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自私的说，自己想把她捆在身边，甚至金屋藏娇，可是，若自己真的举事了，还有闲暇去陪她风花雪月、谈情说爱吗？如果自己有朝一日战死了，她该怎么办？千秋一看着大咧咧的，实际是个死心眼，若她追随自己去死了，又怎么办？到时候，谁又能拦得住她？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同袍有些后悔当初太早的表明了心意。如果自己对她还是不冷不热的，是不是就能让她幸福？这样想着，一腔炙热的心，又冷了下来。
“千秋一，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与此同时，营帐内的千秋一正拉着花木云问东问西。她不会承认自己脑子笨的，可书房里的话，除了自己，别人都听懂了！
“木云兄……”千秋一撒娇不悦道，“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孟舅舅说的是什么，只有我不知道，我不开心……”
“傻……傻小子，不知道很正常啊。”
花木云笑着转过头来，将已经剥好皮的鸡蛋又切成几个小块，捏起一块，确认不会噎到她，才塞进她的嘴里。视线中，她情绪不高但嘴巴却上下咀嚼，十分配合，面上的笑容更加温柔。
“你呀，平日里兵书读的少，对魏国的风土人情又不甚了解，自然没有立马就明白。”花木云尽量为她开脱，“但我相信，小一的脑袋是聪明，纵使没有那么多兵法沉淀，也肯定是一点就透。”
“也就是木云兄你总是夸我，不论我把大家的后腿拖成什么样，你都夸我。好像我特别特别的好。”
“你本来就是特别特别特别好呀。”
宠溺的擦拭着她嘴角的蛋黄，花木云笑着扯了扯她下垂的嘴角。其实，举事也好，回国也罢，只要能一直陪在小一的身边就好。哪怕成为魏国的千古罪人，又能如何呢？
“木云兄，你再夸，我可就找不到北了！”
“平时你也找不到。”
“哈！你嘲笑我！”
霸道的叉着腰，但说着说着，千秋一已经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她看着身边的花木云，他的笑容总是那么的温柔明朗，就像今天这样的大风天气，只要他在身边，好像也能感受到阳光明媚。不像敬之，自己明明是让他对别的女人敬而远之，但他显然是把自己也划归到了‘别的女人’的行列。
“千秋一，出来一下。”
“嗯？”
千秋一笑的正开心，以为自己幻听，但转头一看同袍的脸确实在帘帐处，花木云也笑着催促自己过去，虽然他的笑容里有一丝自己看不懂的惆怅与隐忍。
“那木云兄，你先吃，我去去就回。”
起身的时候刻意整理了一下衣襟，千秋一一边走一边擦了擦嘴角，如此还不忘回头对花木云弯起眉眼笑着摆手。
凌冽的风狂傲的往脖子里钻，就像此刻校场上剑拔弩张的局势，一触即发。千秋一跟在同袍的身后，猫着腰，下意识的打了几个冷颤。
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千秋一没有说话，她想了好几个话题，但却不知道该先说哪一个比较好。
“小千，我……”
“嗯？”
千秋一扬起脸颊，无辜的看着突然停下来的同袍，她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一直看着他的脚后跟，不然肯定出糗撞到他怀里了。
“你……吃饭了吗？”
“吃了啊，吃的鸡蛋，还有一碗疙瘩汤！”千秋一如实道，“今晚没人做饭，是木云兄给我开的小灶。”
“有花木云照顾你，果然不会饿肚子。”
同袍的声音里听不出醋意，也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的神色就像一阵风，忽冷忽热，却又让人捉摸不透，甚至找不到具体的方向。
“对了，你吃了吗？吃的什么？从书房出来，我就没见过宋显和张玄觉，他们俩去哪儿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千秋一故意道，“是执行秘密任务了？你怎么没去？”
“他们执行任务去了。”
同袍很想问，花木云的手艺好吗？疙瘩汤好喝吗？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不该问，甚至不该去打扰他们两个人的感情。
“哦，也不知道是啥任务。不过只要能解燃眉之急，都是好任务！你说是不是啊，敬之？”
“嗯。”
木讷的点了点头，同袍看着眼前的佳人，很想将她推的远远的，远离这纷繁的战乱之中。她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不该跟着自己受这颠沛流离之苦，她该高床软枕、金枝玉叶的富足一生、欢乐一生。可是自己的脚却不听使唤的走到了她的面前，双臂也好像有了灵魂，将她揽进了怀中，紧紧的抱住。
贪婪的呼吸着她的气息，同袍越来越不想放手了。多少个辗转难免的午夜，他都问自己，为何不能自私一点？这样的君子行径，又真的是君子吗？
“敬之，你怎么了？怪怪的？是不是担心军营里的事啊？你别担心，木云兄说了，孟舅舅的办法一定管用的！只要等到明天一早，一切都能云开雾散……”
“小千，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下颚搭在她纤细的脖颈上，轻声的喃呢着，语气中尽是无奈，同袍知道自己应该推开她，甚至狠狠的伤她的心，可是……自己就是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敬之？”
“小千，我很怕，真的很怕……”
“傻瓜，你怕什么？”
“如果……”
拉开两人的距离，同袍看着她眨着人畜无害的大眼睛，那双眸子如天边最璀璨的星星，柔亮又多情。
“如果什么？”
“疆场血腥，尸骨累累，若我不幸战死了……”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这些话！”
紧紧的捏住他的双唇，千秋一的声音中充斥着连她自己都不会相信的颤抖，她当然知道沙场生死乃一瞬剑的事，可敬之是秦元帅的儿子，她是平江战神的儿子，怎么会死呢？又怎么会战死呢？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小千，人总要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你还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毫发无损！”
“眼下战事才起，我说如果……”
“如果你战死了，我就接替你的衣钵，以孟氏，不对，以秦氏遗属的身份，继续打下去！”千秋一突然严肃的盯着他，义正言辞，“敬之，刀剑无眼，我见过舅舅受伤，也知道将军府的事，所以我不会傻傻的以为战场和过家家一样。是！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是咱们不是还没到那一步吗？你不想我守寡，那你就好好或者啊！哪怕你伤了、残了，我是说哪怕，那都不重要！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陪着你。哪怕你最后也不得不走到秦元帅那一步，我陪你就是了！黄泉路上，有你陪着我，也不孤独……”
“小千，我爱你。”
“我也爱你。”
相望之余，红尘之中似乎只省下两个人，同袍的嘴角微微颤抖着，还没给千秋一微笑着去安抚的机会，那如暴风雨一般的亲吻已经落在了额头上、脸颊上，最后转至了红润的唇。
攻城略地的吻带着无与伦比的霸道，湿咸的眼泪流入嘴角，千秋一第一次感受到了同袍的内心，真实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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