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主动出击（上）

张玄觉扰敌之后虽然全身而退，牛阳却气的一夜没睡着。在自家门口被一个无名无姓的少年欺辱成这般样子，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老脸尽丧？在书房整夜踱步的牛阳越想越来气，他的胡子气的一翘一翘的。

        “牛蒙，该死的刘富春传信回来没啊！他吃屎呢吗？这么慢！”

        “将军，回信可能已经在路上了吧。”

        彻夜守在廊下的牛蒙不敢打盹，一听传唤，连忙跑了进来，入目的就是将军气呼呼的样子，想着他应该是要骂人了，果不其然。将军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这张嘴不咋地，动不动的粗俗的连屎带粪的骂，若非如此，君上估计也不会将他发配到这样一个又小又憋屈的地方来。

        “赶紧给我催，那个老小子站着享福不腰疼，老子这边都什么德行了，他还不紧不慢的。我低三下四的给他写信求助，他还端上了吗？呸！狗东西！自己什么个屎尿德行不知道吗？当初还是老子给国君说了不少他的好话才让他有今天的成就，狗娘养的！”

        “将军息怒，您何必动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您莫急，属下这就去催一下。”牛蒙随侍多年，比起旁人更敢言语，他犹豫了一下，慢慢道，“将军，咱们现在是有求于人，若刘富春不肯增援，咱们是否要向潮州求援？”

        “还求个屁，现在的局势，一看就是潮州已经易主，求援，求死还差不多！”

        “或者……咱们可以绕过颍州，求援于霍将军？”

        “都让狗娘养的围个水泄不通了，求个屁啊！”牛阳深吸了一口气，胸口仍旧剧烈起伏，他压抑着脾气，缓缓道，“罢了，估计咱们眼下给哪里传信也是传不出去的，你给刘富春传信的时候再多加一句，告诉他潮州极有可能已经失守，赶紧告知君主，哪怕他不来支援我迎江，也要将潮州之事告知君主知晓，早做对策。一个迎江，弹丸之地，没了就没了，但魏国本土不能有损，否则，我与他都是魏国的罪人，世世代代都对不起魏国百姓的厚望。”

        视线中，将军的面上似乎浮出了一丝视死如归的神色，牛蒙应着声退了出去，心中却有些许难过，将军不怕死，自己自然也不会怕死。再次看向周围景色时，那些不甘不愿竟都消失不见了，此刻的心绪竟比往日还要平静。他想，或许这就是留恋人间后的向死而生吧。

        起义军营中，张玄觉穿着单薄的衣衫，仍旧窝在被子里，他有些不好意思，怕出去会被大家问东问西的难堪，殊不知，同袍早已下令，所有人不得提起昨晚之事，否则杀无赦。这是他第一次为了私事，擅用职权，不过他不在乎，哪怕现在大家都在背后戳脊梁骨，说自己与玄觉断袖，也无所谓，闲言碎语，爱如何飘荡就随风去吧。

        “同袍，同泽怎么没来找你？”

        “因为我告诉他，我要陪你。”淡淡一笑，同袍坐在床上，揉乱了他的发，“等下你帮我梳髻可好？”

        “你揉乱了我的发，不该你给我梳髻吗？”

        见他崭露笑颜，同袍知道他只是将痛苦之事隐藏起来，如往日一样，装出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但只要他这般，自己也会觉得欣慰，毕竟他偶尔片刻，也能得到些许真正的欢喜，不会十二个时辰都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之中。

        “我给你梳，你再给我梳，可好？”

        “拿我练手呢啊！以后好给嫂子梳，再假装自学成才？”

        张玄觉斜了他一眼，但身体却迅速的从被子里爬出来，捞起妆容台上的梳子塞进同袍的手里，生怕他会反悔一般乖乖的坐在圆凳上，调皮的晃着脑袋。

        从小就给同泽梳发，同袍的手自然是很巧的，不消片刻，张玄觉原本披散的乌发就成了一个利落发髻，从宽袖中掏出一根墨绿色的玉簪，插入同色的冠中，板着他俊俏的脸，仔细看着，直到张玄觉脸红的转过身去，才朗声笑了起来。

        “拿我开玩笑是不是？你这个人，学坏了！”

        “我日日与你相处，若是学坏，你说是谁的功劳呢？”

        “哼！我不说！我不说！我不说！”

        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张玄觉坐在铜镜前，盯着里面的自己，面上那拿捏得当的笑容仍旧挂着，只是他知道，这份笑容背后不再是那落寞的心，自己有了朋友，一个愿意舍弃一切陪着自己的生死之交。

        营帐内，空气流动充满了温情，张玄觉转过身来，捞起同袍举在头顶的梳子，按着他坐在自己刚刚坐过的地方。捻起他光亮的发丝，仔细的梳理，这不是他第一次给同袍梳发，但这一次，他有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去欣赏。

        同袍的发是有些柔软的，不似自己的有些硬，加之顺滑，手感很好，有些像女人的发丝。想到这里，他连忙将又要燃起的悲伤压了回去，露出笑容。

        “在想什么？”

        “想你什么时候买的簪子，还挺好看。”

        “在临沂的时候，看你在摊贩面前拿着它看了很久，就买了。”

        “那岂不是去灭乔寨的时候就买了？”拽了一下他的发，同袍顺势后仰，头抵在他的胸口，张玄觉拍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哼一声，“你可是够能藏啊，好几个月了，才想起来给我！”

        “你说的，惊喜。”

        “呸！好的不学，学这倒快……”

        “哥，小玄子，牛阳出兵了！”

        同泽突然撩起帘帐闯了进来，一眼盯住兄长的身影，见张玄觉正暧昧的与他梳着发髻，又见他头上的发簪是自己跟兄长软磨硬泡也没有的手的那个，正想生气，转念一想，如今局势不是任由自己胡闹的档口，便忍了下来。

        “玄觉，你猜测的很准，他果然上钩了！”同袍转过身，对他笑道，“我看你比当年的诸葛孔明，还要精明几分！”

        “我可不当孔明，不想你是刘备，含恨而终！”

        “就是个比喻，你看你还当真了。”

        同泽见二人配合默契，虽然心里酸溜溜的，感觉兄长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了，但想着小玄子也是自己的好友，又在战场上多次与兄长配合无间，醋意便成了羡慕，他想，日后自己也一定要有一个这般的战友。

        张玄觉手上的速度加快，片刻间，发髻梳成，白色玉簪入发。起身头有些晕，但同袍无暇顾及，误以为是站起的太猛所致，笑意更深的掩饰着身体的不适，他潇洒的转身，拍拍张玄觉的肩膀，对弟弟笑了笑，捞起头盔便跨了出去。

        牛阳的军队已经在外列好阵势叫嚣，孟洵站在高台上看着他那不屑一顾的样子，想起多年前仍旧年轻的他也是这般，嘴角不免上扬，果然，只有与这等真诚豁达之人，才能有如此公正的对决。

        “传我军令，全军整装，跟我迎敌！”

        孟洵的军令一下，起义军快速整军列队，蔺桡配合着孟洵下达命令，正在休整的陈人没有抱怨，反而比跟着陈康时更为英勇，一个时辰后，军营之门大开，双方对阵于旷野。

        牛阳虽然多年没有上战场，但迎江城的安逸生活并没有使得他骄奢淫逸，反而日夜苦读兵法，只待有朝一日能在战场上再报效家国。最初听闻此次敌军的将领是孟洵的时候，他的心是激动的，毕竟二人虽然一直是敌对阵营，但也算是在精神上惺惺相惜的好友，交手多次，均有胜负，却都是没有诡诈的。

        “孟阎王，十年没有你的消息了，老夫还以为你真的去地府当阎王了！想当初，你们十个人在秦长玉麾下，号称十殿阎罗，以你为首，如今，也不过是此般下场！老夫，着实为你痛心！对了，还有你的姐姐孟宛绵，她可真是少见的女中豪杰，史书中的妇好估计也就这般模样吧！”

        “牛将军，多年未见，你还是如当年一样，牛鼻子、牛眼睛再加牛脾气！我且问一句，你今天就是不降？”

        孟洵不愿意在此刻提起姐姐，同袍同泽都在侧，经历的少，不能深刻体会攻敌先攻心的道理，万一他们俩为此分了心，受了伤，岂不得不偿失。

        “我牛阳这辈子，从来没想过投降于谁。我生于魏、长于魏，是魏人，不是你们秦人。也自然不会如陈人一般没骨头的降了你！”

        牛阳是认得蔺桡的，还曾经称赞他年少英姿，是陈国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只是没想到，父亲故去、尸骨未寒，他就带着陈人投身到了秦人的麾下，还对外宣称已经阵亡，真是自甘堕落，烂泥扶不上墙。

        “牛将军，此言可是在说我啊！”蔺桡轻夹马腹，微笑而出，“我陈俊桡是没有骨头，因为我相信天下必将一统。天下之势，分久必合，与其看着百姓为了各国之间的征战流离失所，何不共创太平盛世！”

        “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不与你争辩，个人有个人的志向，但老夫我！誓死也要守住魏国的领土。”

        牛阳看不惯投敌的人，何况陈俊桡这种天资卓越的人，他越想越气，恨不得替死去的陈康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叛臣逆子。

        “牛将军可别忘了，迎江城原称淮元村，本是我秦国故土。”孟洵勒紧缰绳，邪魅一笑，“我秦人要回自己的东西，是顺应天命，理所应当的事！”

        “割让给我魏国，自然就是我魏国的！”牛阳哼道，“送出去的礼，可没有拿回去的先例，是不是啊，孟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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