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陈人立誓
迎江城小，守军五万，此番一战的战争是众人从未想象过的惨烈，虽说最终以城内魏军全军覆没为结局，但起义军也没有占到什么的甜头，五万人马已经伤亡过了三万，一时间，军营中因疼痛而哀嚎的声音不绝于耳。
五万人马中以陈人为主，蔺桡虽也受了些外伤，但他的五脏却有一种从未感觉过的痛苦和难过。这些士兵都是追随自己的忠臣，自己决定参与起义他们甚至没有问过因由就默默选择了支持，此番首战就惨伤至此，他如何不心疼！
可是，他不能只心疼！
“我陈人，素以狡诈、怕死被世人诟病，你们今天能活着，是英武的，但受伤就等着上药，哼哼唧唧的能缓解疼痛吗？”周身鲜血，衣衫不全的蔺桡站在伤兵之中，双眸猩红，他既心疼又愤怒，“诸位都是好样的，都是我蔺桡的亲兄弟！我理解你们，可是世人不理解！我陈人，要想改变世人对我们的偏见，就从此刻开始。我希望你们，是个汉子的，就给我把牙咬紧了！疼，就忍着！不许哼！不许叫！散漫心性，扰乱军心者，斩！当然，若是做不到的，还想留着命苟延残喘的，日后也别再说是我蔺桡手下的兵，我替你们丢不起这个人！现在就给我打包滚蛋！”
蔺桡的话音刚落，军营之中的哼叫声几乎是瞬间就绝于耳畔，陈兵不是孬种，他们个个都是有血性的，眼下看着自己的将军眼含泪水，隐忍着心里对世人偏见的委屈，紧紧咬着牙关，忍着钻心的疼，坚定的盯着自己追随的将军。
“好！不想被我小瞧！很好！”
“将军！我陈人，不怕死！从不怕！”
“对，我陈人，从不怕死，身为士兵，马革裹尸是荣耀。”蔺桡扯下破碎的袖子，右手狠狠的在左臂的伤口处戳出血来，单膝跪地，朗声而道，“我蔺桡，对天盟誓，此生定要改变世人对我陈人、陈军的偏见，哪怕日后山河一统，也不能有人再抹黑我陈人之热血、之傲骨，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我等对天盟誓，此生定要改变世人对我陈人、陈军之偏见，有违此誓，天地不容！”
众军将跟着蔺桡一起，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地盟誓，重伤难以爬起之人，也微弱着声音，宣誓着内心深处得痛楚。
孟洵远远看着蔺桡和陈人的举动，感动之余，心中说不上是欢喜还是提防。蔺桡年少有为，武能带兵打仗，文能振奋军心，是个难能可贵的帅才。只是，如果有朝一日他反了，就会成为同袍最大的敌人。所以，眼下若非为了局势，此人断断留不得。
“同袍，你看副帅的神色。”张玄觉指了指蔺桡，又用下巴指了指孟洵的方向，轻声道，“这小子太过耀眼，怕是被副帅盯上了。”
“舅舅一向赏罚分明，放心吧。”
“为了你们兄弟二人，我看难。”
孟洵想要帮住自己的外甥一统四海，必然会心有偏颇，就算他能做到不偏不倚，但其他人呢？蔺桡毕竟是陈康的儿子，而陈康和燕驰一起逼死了秦长玉，是直接害将军府家破人亡的凶手，秦长玉的旧部，能放过他吗？张玄觉坚定的告诉自己：不会。因为人之秉性向来都是矛盾又自私的，一个真正大公无私的人是不存在的，也不会存在。
“我相信舅舅。”
“行。你相信副帅，我相信你。”
张玄觉没有与同袍争执，而是无所谓的笑了笑，他不想说些天道轮回之类的大道理，没有用的。此刻，他故意转移了视线，寻遍周身，也没有找到一块干净的布，便对着手掌吐了口水，对着同袍的脸就擦。
“玄觉，你变了。”
“咋？”
“不咋。”同袍虽然没有拒绝，但苦着一张脸，盯着他，沮丧道，“就是……你不如之前爱干净了。”
“男子汉嘛，不拘小节。”张玄觉笑的畅快，将自己满是血迹的手掌凑到他面前，狡辩道，“你看，这还不是脏了我，干净了你？”
“说不过你。”
低眉浅笑，同袍的眸子里闪烁着星星一般的光华，主动拉着他的手朝营帐而去。此刻，营帐内，同泽已经洗完澡，褪下周身血衣，换上了白色的衣衫，头发正湿漉漉的披散着，从后面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俏娘子。
刚进帐内，见弟弟头发还滴着水，同袍笑容消失，黑着脸，便捞起一块干爽的帕子直奔弟弟所在之处。
“同泽，过来，我给你把头发擦干。”
同泽又不傻，听出了兄长的不悦，自然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但转身一看他周身仍旧血淋淋的，便轻哼一声，躲得远远的。
“哥，你累了，帕子扔过来，我自己擦。”
“你的伤如何了？”
“不打紧。”
倒不是嫌弃兄长此刻的狼狈，同泽知道兄长是下了战场、还没来得及洗漱就直奔自己这里，心里非常温暖，可是自己才刚刚洗完白白，不能让他弄脏了。
“哥，你把帕子扔给我。”
同袍见他躲的远，又看了看自己周身的污秽，自己身上实在太脏了，怪不得他会躲得那么远，只好无奈的把帕子扔了过去。
“手臂的伤口有多长，多深？除了手臂的伤，还有旁处吗？”
“哥，我就手臂受伤了，其他地方都是皮外伤不打紧。”同泽不想兄长担心，撸起袖子，故作得意，“哥你看，军医都给我包好了，一块两指长的棉布包着，你说伤口能长嘛！哥你呢？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都是小伤。”
“真的？”
“真的。”
兄长的身上都是凝固了的血迹，看不出他到底伤在哪里，同泽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余光中是张玄觉看好戏的样子，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尴尬的挠了挠胸口。他忽然想起，舅舅说为将者要顾及颜面，此刻自己不方便当着外人的面扒开他的衣服去查看，只好变着法的将他赶去让军医查看伤势。
“我不……算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对了哥，你别在我这唠叨了，赶紧先给自己洗洗，让军医给你包扎伤口，我这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衣衫还是新的呢，可不能让你再给我弄脏了。”
“人小鬼大，嫌哥不如你爱干净了？”
“不……不是，我知道你爱干净，但你现在真是又脏又臭，我不让你擦。”同泽见兄长步步走来，连忙跳到床上、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还有小玄子，你也是，赶紧去洗洗得了，埋埋汰汰的，等下还吃饭呢！”
“得！咱俩都撤吧，洗洗去。”揽住同袍的肩膀，张玄觉故意轻哼一声，酸溜溜用戏腔道，“洗白白，擦香香，谁还不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笑嘻嘻的撩开帐帘，却与迎面而来的苏吟撞个满怀，刚换好衣衫的他有些惊慌、连忙后退，面上神色与同泽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同袍与张玄觉对视一眼，又回头瞥了一眼弟弟，重重的叹了口气，本想拍拍苏吟的肩膀，低首间看到掌心满是血迹，便只能对他笑了笑。
“苏吟，你来啦！”
见苏吟来，同泽忙从被子钻出来，笑着将他拉到圆凳上按着坐下，询问对方哪里受伤了，有没有包扎。
从不偷听墙角的同袍，此刻躲在帐外，做了一回梁上君子，听着里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同泽，想着他还有如此精神头，应该是伤的不重，并且，刚刚苏吟也查看过他身上确实没有其他伤口，才轻轻叹了口气，摇着头不舍的被张玄觉拖拽着离开。
“担心同泽的伤？”
“是，又不全是。”
“我说你怎么弄的同泽这朵花跟要让猪拱了一样？”
营帐内，张玄觉捏了捏他苦大仇深的脸，笑着脱下铠甲，扔到他怀里，一边扯下身上破烂的衣服，一边打着哈气，连着打个一天一夜的仗，他有些累了，所以，脱下衣衫，直接就滑进了木桶中，温热的水，令他舒服的轻嘤一声。
“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我弟弟好像被别人抢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明明希望他多多交友，可是，当他有了好朋友，我又觉得空落落的。”同袍拎着他的铠甲，不住的叹息，“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你说的，有点儿像吃醋，可同泽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我这般心境这是不是很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就是自己的宝贝，突然不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了，所以就心生嫉妒呗，很正常。说不定，之前同泽也是这种感觉，看你跟我十分要好，也会觉得哥哥不只属于自己了。正常，你别乱想。”张玄觉给自己撩水，继续道，“习惯之所以叫习惯，就是因为它难改、难适应。所以，给自己点时间，慢慢习惯就好了。同泽需要朋友，尤其是战场之上的好朋友，我看苏吟就不错，他这个人豁达刚正，又与同泽志趣相投，难能可贵。”
“或许你说的对，是我平日里将他宝贝的太好了，眼下出现一个人，同泽对他亲切我就难以适应了。”
同袍解开自己的铠甲和衣衫，褪下了靴子，倒出里面的血水，将脚上的血泡尽数挑破后，直接钻进了旁边的木桶，他忍着脚底的疼痛，摸了摸仍旧有些烫的额头，闭上了眼睛，享受短暂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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