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蔺桡重伤

大雨滂沱，冲刷着城内的血水与城外的融合在一起，直至顺流汇入不远处的护城河中。不肖一炷香的时间，原本清澈的河水，已经被染红，好似传说中地狱的血池。

        颍州城外的战场远比城内更为惨烈，原本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已经随着一具具倒下的尸体消散在了雨中。

        已经奋战了三天四夜不眠不休的蔺桡此刻周身伤痕，只是颤抖着双手，连步子都站不稳的他，仍旧选择了坚守，因为他知道，若此番不能力破魏人，非但颍州城难保，就是云州、潮州也会战的更加艰难，更别提被四面夹击的朔州了。

        “呕！”

        用长刀撑着身子的蔺桡大口的吐着血，一双眼睛仍旧死死盯着比自己情况还要糟糕的梁也，他的眼睛已经被自己扎瞎了一只，手指也砍掉了几根，但他就是只字不提投降之词。

        “梁也，我陈俊桡敬你是条汉子！”

        来自对手的肯定使得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的梁也再度露出笑容，他知道自己作为保守派一直被人指指点点甚至戳脊梁骨，但自己从不在乎，因为时至此时，自己还是坚信初衷，魏国没有称霸天下的实力，若能再守城百年，已是上苍最大的恩赐和眷顾。

        “陈将军，我梁也一生纵横沙场，只有与你打的两场杖，最为自豪！”

        瞎了的眼流淌着血，和着雨水落入一张一合的口中，梁也不住的喘着粗气，晃了晃腰间已经空无一口的酒袋子，珍惜的重新塞进怀中，那是他临行时，夫人亲手缝制的，自己还答应她一定会凯旋而归陪她去街市上买胭脂呢。

        “哎哟！”

        撑着长刀挣扎了几次却也无法再站起来，梁也索性盘着双腿坐在地上。大雨模糊了剩下的那只眼睛，他盯着自己少了三根手指的左手，轻轻叹了口气，算是倾吐了遗憾。

        “梁也，还战吗？”

        蔺桡担忧城内的情况，尤其瞥到从城门流出的血雨使得他更加害怕自己珍视的人会有所损伤，更害怕自己刚刚立下的平定四海的梦想只能又一次被扼杀在摇篮中。

        “战啊！我是武将，不战，难道还降了你不成？”梁也爽朗的笑着，“你等我一下，等我站起来，咱们再打。”

        “好。”

        其实蔺桡知道自己也快撑不住了，若非是在年纪上占了优势，肯定是要死在梁也的长刀之下的。所以，他收起了偷袭的龌龊想法，郑重的站在一旁等着他重新站起来。

        大概挣扎了半炷香的时间，梁也终于撑着长刀踉跄的站起身来，他对蔺桡拱了拱手，算是对他守信用的感谢。

        “陈将军，来一决生死吧！”

        “好！”

        话音未落，卯足了所有力气的梁也已将长刀对准了蔺桡的胸口，只是，他实在太累了，竟没有向前再多走一步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机会从手中滑落。他闭上了眼睛，嘴角上扬，心甘情愿的感受着长刀贯胸的痛感。

        “夫人，为夫……为夫不能陪你去买胭脂了。”

        喃喃着遗憾，他笑着看了一眼京师的方向。原本以为他会狼狈的摔在泥泞的土地上，蔺桡不忍见他死后还要受到折辱，只是还未等自己接到他尸体，梁也倒地的那一刻，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硬是用长刀撑住了自己的身体，使得自己虽死仍未倒。

        颍州之战最终以起义军的惨胜而结束，蔺桡蹒跚着步子，转头朝着紧闭的城门而去，这短短的百米之路，他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才在昏迷之前，跌进了赶来支援的蔺山怀里。

        来势汹汹的大雨劈里啪啦的敲击着窗子，阵阵狂风夹杂着的是空气中挥散不去的血腥之气。

        几名军医将蔺桡放在铺了几层棉被的圆桌上，小心翼翼的将那破败不堪的衣衫剪开，围成圈擦拭着他身体上不论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鲜血。

        “小桡，小桡你这是受了多少伤，这密密麻麻的伤口，你是如何忍下的。”蔺山哽咽着，“三天四夜，我真恨自己不会武功不能陪在你身边。”

        “山哥，别自责了，我相信师傅会没事的。”

        看着一盆盆清水成为血水，千秋一虽然安慰着蔺山，自己却紧张的抓着花木云的手，盯着毫无知觉的蔺桡，生怕他会挺不过这一关。

        “小一，蔺将军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花木云心疼的摸着她湿哒哒的头发，“乖，去换身衣服，洗个热水澡，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我要在这陪着师傅！”千秋一干脆的拒绝，“反倒是木云兄你，你的旧伤还没好，又添了心伤，不能再添了风寒！”

        “你这个傻丫头，你是女子，蔺将军是男子，军医要检查他身上的伤，你在这里，自然是不方便的。”花木云温柔的笑着，“我没事的，刚刚不是已经重新包扎了吗？还是你亲手包扎的，你该知道的，我的伤不打紧。乖，你先去洗澡，收拾一下自己，我等你来换我的班，好不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若再耗下去，于你、于我都是无益的。”

        看着花木云坚定的笑容，千秋一滑落双肩，算是妥协。那一刻，她痛恨自己是女人，不然就可以帮军医一起给师傅检查伤口了，不过转念一想，若自己真是男子，应该也不会喜欢同袍，更不会出来参军、与大家相识相遇了。这样想着，她沉痛的心才稍稍暖了几分。

        将千秋一推出去后，花木云面上的笑容尽失，连忙关上了门，生怕风吹进来更伤蔺桡的元气。他咬牙忍着自己身上的疼痛，迈着大步走过去，按着慌乱无措的蔺山坐到一旁，才帮着军医一起处理伤口。

        连续三天四夜的浴血奋战，除了胸口两处险些扎入心脏的伤口外，蔺桡的身上可以说是体无完肤。加上过去征战沙场留下的大大小小的疤痕，他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痛苦。

        几个时辰后，终于将他身上的伤口清理干净，花木云拧着眉头，心疼的触碰着那些伤，心中满是敬佩。

        “军医，可致命？”

        “大大小小两百多处伤口导致了失血过多，奋战三天四夜滴米未进，只是喝了些雨水，过于疲累，眼下胸口的两处伤虽然凶险，却并非真正的致命伤。只是，日后遇到雨雪天气，这周身的伤疤定是奇痒难耐。”军医擦了擦额上的汗，叹道，“精疲力尽也不忘回城继续防守，蔺将军果然是难得的勇武将军。”

        花木云轻轻拉起他血肉模糊的手，小心翼翼的将金疮药洒在上面，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是啊，他是真的英勇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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