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重回平江(9)
徐星和甚至还没来得及披麻戴孝,徐国忠遇害的消息便在城中不胫而走。秦国百姓虽痛恨燕人,但对徐国忠还是恨不起来,毕竟他是城中灰暗日子里唯一肯为秦人出头的燕官,他的儿女也都是偏袒秦人的好人。
秦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原本换岗准备带徐星煦回家的他,兴奋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下意识的向后退着步子,不敢再向小院而去,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抬不起来。
燕人该死,可城中唯一值得活下来的燕人只有徐国忠一家,如今他却死了,是被暗杀还是真的如传言般自尽呢?秦恩不住的摇头,他不信,徐国忠是那么开明的一个人,徐星煦大咧咧的性子便随了他,十年的相处,自己从未见他失落过,而且他视功名、荣华如粪土,是个少见的好官……
这样想着,秦恩的双脚下意识的调转了方向,快步的朝着县衙奔去。一路上,不知道撞了多少人,他不住的说着‘抱歉’的话,为的只是确认乡亲们的传言是假的,是错的!
扑进县衙的时候,秦恩失态的被门槛绊了个跟头,喘着粗气,顾不得被擦破的手掌和脸颊,他踉跄的沿着熟悉的青石板路,一路狂奔,直到撞进了周身白色麻衣的徐星和怀里。
“星和,你……你给谁穿孝衣?”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秦恩瞪大了眼睛,摇头道,“不是徐伯伯,不是徐伯伯,不是徐伯伯对不对?不是他!徐伯伯呢?我要见他,我要见徐伯伯!”
徐星和木讷的被秦恩抓着,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那如星般璀璨的双眸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呆楞的歪着头,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神色焦急的少年,一时间竟没有认出他是谁。
“星和!”
“秦恩?秦恩,阿爹……死了。”
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徐星和毫无生气的昵着秦恩,干裂的双唇一边蠕动一边渗出血来,他心死如灰,随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狠狠的将桎梏着自己的双手打掉。
“阿爹死了,你该很高兴吧!这下平江城就没有人能阻止你们姓秦了。”
“星和,你胡说些什么!”
“胡说?秦恩,你少在这假仁假义的,猫哭耗子!”徐星和双目如箭,死死的瞪着他,“你们秦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燕贺将军说的对,当初燕驰将军就不该念着秦长玉的自尽一事自责不已,而应速战速决的将你们灭门、屠城!这么多年,是我爹仁慈,非但不虐杀你们,还处处护着你们……”哂笑着,他突然怒吼道,“这才葬送了自己!”
徐星和是燕人中少见的如江南少年般的翩翩风姿、温润如玉,秦恩从五岁认识他便没见他发过脾气,更别提愤怒。可如今,他双眸中盛满了熊熊的烈火,那是仇恨、是悲愤,是想要毁天灭地的绝望。
“星……星和……你别这样,徐伯伯的事咱们一起查,一定能查清楚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不……”
“不是什么?”徐星和怒目圆瞪,步步紧逼,“我又想的哪样?秦恩,你就是这样一个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明着一套、背里又一套!你当我和我爹不知道你暗中组织秦人起义吗!”
徐星和的话音未落,秦恩的头便嗡的一声炸开了锅。脑海中闪过一个个片段,最终拼成了一副名叫“东郭先生”的图。原来,自己能顺利出城,并不是头脑极致,而是徐国忠故意在帮自己。难怪从不愿意将自己的坐骑交给别人的徐国忠会特意将马交给自己去城外刷,竟是这般!
“想起来了?想起来我爹如何掩护你出城了?秦恩,我爹为了保护秦国的百姓,连自己的国家都背叛了,可你们又给了他什么!他可是燕太后唯一的兄长啊,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啊!”
徐星和发疯一般的揪着他的衣领,隐忍的眼泪夺眶滑落,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现实版的引狼入室、忘恩负义,竟然会发生在自己最好的兄弟身上!自己是那么的信任他,甚至还想着将唯一的阿妹交给他……想到妹妹,徐星和狠狠抽了秦恩一巴掌。
“我妹呢?”
“星煦她,她在将军府,很好。”
秦恩不知该如何与徐星煦说她父亲的事,一时间有些狼狈。他低着头不敢去看徐星和那充满质问的眼神,双脚不住的向后挪动,直到身子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再无处可躲。
“很好?什么叫很好?星煦若知道父亲死于秦人之手,会很好?秦恩,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星煦的不会,星煦会恨你,恨你们所有人!”
“星和,你是查出什么了吗?秦人不会这样做的……”
“不会?从前我是觉得不会!那是因为你们的獠牙没有尖锐,如今给你们撑腰的来了,你们还有什么不会的!”
徐星和的拳头紧紧攥着,终是没有落在秦恩的脸上,而是径直打在了墙壁。他愤怒的盯着秦恩,可是当他想到阿妹那张如花的笑靥将变得如自己一般灰暗时,心如刀绞比失了父亲还要疼上百倍、千倍。他的阿妹,出生后就没有见过阿娘,是自己一手将她带大的,如今,家破人亡的悲剧自己来承受就够了,哪怕要让她认贼作父,能欢乐一日,是一日吧。
“星和……”
“秦恩,我不会原谅你们秦人的,永远都不会。但我的妹妹不该在豆蔻年华与我一般生不如死。我要你发誓,今生都不得告诉她父亲的死讯,就算她知道了,也不许告诉她是秦人动的手。”
秦恩不明白他于意何为,徐国忠的死讯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徐星煦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而且,他要自己瞒着星煦,是为何?他要走?而且不带着星煦?
“答应我!就当为你们秦人赎罪!”
“星和,你为何一口咬定就是秦人干的!”
“我的书童,亲眼看到秦人杀了我爹,还不够吗!”徐星和将身后已经吓傻的书童揪出来,指着他怒道,“他亲眼看到你们给我爹灌了毒酒,还将他伪装成自杀的样子,你还想要什么罪证?我阿爹嘴唇乌黑,典型的中毒迹象,还不够吗!”
“星和……”
“少假仁假义。”
再次打开秦恩友好的手,徐星和双目猩红,他很想杀了这个人,但为了不让阿妹的后半生与自己一般煎熬,又只能放他离开。
“走,告诉阿妹,平江城破,我随阿爹回京师履职了。阿妹喜欢你,不论是舍了你、还是舍了我,对她来说都是剜心之痛,与其看着她难过,我宁可什么她都不知道。我不论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瞒住阿妹!否则我不论走到哪里,都会回来将你千刀万剐!”抽出自己从不离身的玉佩,徐星和狠了狠心将它塞进秦恩的手中,“这是我给阿妹的嫁妆,你转交给她。”
秦恩看着手中那块通体翠绿的玉佩,他知道这曾是徐夫人的贴身之物,仅此一块,星煦一直想要,但星和舍不得,如今……应该是真的诀别了吧。自己没有理由将星和留下,也没有十足的自信推翻‘秦人杀了徐国忠的言论’,唯一能做到,只有按照他说的去作,让徐星煦成为徐家最后一个能像正常人一样活着的人。
当晚,秦恩故意调换了守卫,亲自放徐星和带着徐国忠的遗体离开,只是当他站在城门下看着那辆远远离去的马车时,护城河边一棵枯树下,一个纤弱的白色身影嘴角弯起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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