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少年山河志 > 第330章 平川之事(24)

第330章 平川之事(24)


时间缓缓流淌,崎岖的山路并未因为天色渐亮而容易行进,一直没有停下来的雨水似失了往日的温婉,狠厉的冲刷着人间的一切污秽。

        疲惫不堪却不敢停下休整,千秋一躬身拄着双膝,不住的喘着粗气,想到父母、舅舅和兄长的处境,心急如焚,可视线却也越来越模糊。她看着站在不远处安静等着自己的洛枚,衣衫虽淋了雨、沾了泥,整个人却平静的连粗气都不喘,心里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他的武功可能很高,远在自己之上。

        “洛枚!”

        正在回忆家中灭门时的血染之景,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本能的竖起了防备。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条小路只有自己和千秋一的时候,脸上又换回了平和的神色。他缓缓走到千秋一的身边,没有要扶助她的意思,只是安静的站着,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是什么时候投到霍刀门下的?”

        “两年前。”

        并不打算隐瞒自己的事,洛枚微微蹙起眉头,当初投军是真心的,如今叛军也不是假义。或许这就是人的本能,自私自利的同时,却又想给自己找个完美的借口,比如世道不公、人心不古。

        “你可知军中是否还有霍刀的人?”

        “不知。因为霍刀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信。”

        千秋一相信军中一定还有其他的细作,但洛枚的话也并无道理,霍刀人狠心更狠,据说他屠城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如此雷厉风行又阴狠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相信旁人呢!

        “如果昨晚我不和你出来,你会如何?”

        雨水落在脸上,洛枚仰起头来看着雨滴如线般从天空坠落,冰凉的触感,让人分外清醒。一个人,只有在足够清醒的时候,谨小慎微,方能避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错事。

        “你不会拒绝的。”

        “为何如此坚信?”

        洛枚笑了笑,执起她的手腕,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撸起她的袖子,一个做工精良的金镯,露了出来。

        “这是花木云亲手打制的,半指宽,活口,按照你的手腕粗细而制,非常精准,无富裕空处,为的就是你能时刻佩戴,哪怕上战场也无需摘下。”洛枚指了指上面的月季花,淡淡道,“军中谁能挥金如土还钟爱月季花呢?也只要有花家的嫡长子,花木云了。记得有一次叠孺问你,为何不戴镯,是否因为男儿扮相。而你跟叠孺说自己从小到大,从不戴镯子,觉得累赘。但这个金镯你却从不离身,你说,我为何坚信?”

        看着手腕处的金镯,千秋一脑海中闪过兄长温柔又羞涩的模样,他说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见你从未戴过那支玉镯,想来是怕碎又觉得不方便,就亲手做了这个金镯。有些粗糙,你别嫌弃。

        只是,兄长的礼物刚送来没多久,敬之也送了一支自己锻造的金簪。也不知两人是否心有灵犀,竟连送礼都如此一致。

        想起敬之,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对于自己的不辞离别,会不会气恼。

        “千秋一,我有一个问题,不知是否当问。”

        “兄长说,若一个问题你不知是否该问,那便是不该问。”千秋一淡淡的瞥了一眼洛枚,一边走一边道,“不过眼下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当不当问的,你且说,我若能答,自会回答。”

        雷声会在不经意间响起,闪电也会亮彻云霄,湿哒哒的衣服贴紧皮肤,雨水顺着衣角流入泥中,千秋一与洛枚并肩而行,只是洛枚却没有问出那个卡在喉咙中的问题,因为他觉得,或许千秋一自己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人们总觉得最懂自己的那个人一定就是本尊,但很多时候并不是这样。就像给别人算命的人,不论掐算的多么精准无比,一般都算不到自己的结局。这可能就是为什么很多道理都能找出与之相反的老人言来予以否定。

        阴阳两极,天道轮回,一个人不论多么的精明,步步为营,始终无法预料自己的结局。

        天色大亮之后,逼近晌午十分,千秋一和洛枚才翻过荒山,进入平川城的地界。入耳的乡音、入目的乡衣,这一方风土,千秋一是熟悉的,因为荒山之下正是城东,是自己从小戏耍的地方。而再走半个时辰,就是自己的家。

        反复的深吸吐纳,千秋一才稍稍安抚了自己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她从没想过,自做梦都想回来看看的故乡,竟然会有朝一日以这种方式回来。故乡熟悉的味道明明应该清新、悦人的,但此刻,却充斥着莫名的血腥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走吧。”

        点点头,洛枚看着这个主动走在前面的女子,她的腰间挎着蔺桡的佩剑,身上背着强弓,明明是个瘦小的人,此刻却好像有些伟岸。是自己的错觉吗?一个细作,难道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的前路吗?

        不知道,每个人的命数都由天定。千秋一此行,或许会全身而退,或许会一无所有,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她的命。

        若是自己不能闯出点作为,就此死去,父亲和母亲应该也不会怪罪自己。但兄长……摇摇头,罢了,兄长既然已经认定了自己当年把他卖进了那种地方,就这样让他恨着吧。若自己死了,至少恨意能冲淡他的悲痛。或许,他根本就不会悲痛。

        渐渐远离荒山,越靠近街市越能感受到城内的祥和与繁盛,千秋一的脑海中闪现着自己与父亲、舅舅在街市的回忆。而一般在这种时候母亲多半是气呼呼的出门抓人,抓到了自然免不了一顿打,不过最多的还是去小祠堂跪着。

        嘴角微微上扬,她想着那个与自己一起挨打却毫无骨气的君灵,第一个告密的是她、第一个求饶的也肯定是她。而爹爹,为了保护自己,每次也会逃不掉被母亲怒冲冲的数落。

        “你就宠着吧,上房揭瓦都不足以形容她的顽劣,千秋傲,你这个宝贝女儿都要上天了!”

        “既然夫人担心,登天梯咱们给她造的短点儿不就得了?”

        “好,好你个千秋傲,你个老东西,你把手伸出来,看我不打红你的掌心!”

        母亲明明是个人人喜欢的温婉女人,可父亲却说她是个十足的母老虎,不发威则已,一旦发威,整个千秋府谁也不敢言语。可每每父亲吐槽母亲不给他银子、管控他游山玩水、做木匠活的时候,眉眼间满满的都是对母亲的爱意,千秋一知道,父亲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娶了一个叫张月鹿的女人为妻。

        “若是家中变故,父亲和母亲尚有舅舅护佑,第一个被下黑手的,一定是家中的下人。君灵,你可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喃喃自语,千秋一按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线走着,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越是离家近,越是恨不得立刻飞奔进去。

        洛枚跟在她的身后,虽能看出她的急切,却无法感同身受。此刻的他很矛盾,明明是卖主求荣,却又想不通,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

        当黑色的靴子终于来到千秋府的门前,千秋一却突然收了脚,因为走的太快、停的太急,若非洛枚及时搀扶,她险些跌在台阶上。她看着自家的匾额,曾经的牌匾太旧了,父亲便亲自上山砍树做了一块新的,上面的字是舅舅亲笔书写的,旁边装饰处的金黄色漆则是母亲亲自粉刷的,上面有个不深不浅的小脚印,则是自己顽皮踩的。

        “如此,咱们一家就算齐了!”

        虽然母亲因为君灵没有看住自己而毁了匾额心疼不已,但父亲觉得自己的脚印才是整个匾额最绝妙的神来之笔,这样的匾额,辨识度极高,放眼整个魏国也是找不出第二块的。当年那个和乐之家的欢声笑语犹在耳畔,如今却前途未卜,这一切到底是霍刀的错,还是自己的罪孽,她不知道。

        “哟,手下的人来报,说千秋将军来了,我还不信,特意亲自来看,果然不假。千秋将军,一路劳顿,辛苦辛苦!”

        千秋一思索之际,一身淡蓝色衣衫的霍刀正踩在门槛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自投罗网的蠢女人。

        “霍刀?”

        “千秋将军好记性,正是在下。”

        霍刀笑了笑,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千秋一见她踩着自家的门槛示威,心里虽憋了一股火,却也只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从她身旁,跨过门槛,走进自己梦中回来过无数次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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