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平川之事（34）
轻柔的风吹开了窗，丝丝微凉，挑动着千秋一的鬓发，她一扫烦闷痛苦，笑盈盈的看着花木云。
这个为了她抛弃所有的男人，曾经的兄妹情谊，如今的夫妇之和，就算不是为了让敬之更好的前行，也是值得被爱的。
只是，自己这样，虽说是救了他，却又何尝不是害了他。
“相公，日后见了敬之，不必惭愧。我与他，终究是没有缘分的。”
“小一，不可乱叫！”
花木云紧蹙着眉宇，眉间的红痣夹在竖纹之中，眼中蓄着的泪水，不知是欢喜、震惊还是痛苦。
当日思夜想的东西，突然从天而降的时候，不知道你会难过，还是欢喜？若是欢喜，怕也只是喜欢而已。因为你真正珍视的东西，是万万舍不得见它从仙界坠入红尘的。
“现在叫是早了点，但也不早。”
千秋一笑着抚上他的脸颊，视线中那苍白的面颊带着丝丝红晕。其实，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就算他刻意闪躲，眼神中的爱意也是不受控制的。
“小一！”
“木云兄，我想嫁给你。霍刀成全了我，你能成全我吗？”
本能的想要摇头，花木云知道她说的都是违心的话，目的是让自己不要抗拒婚仪，她怕自己会因此丧命。可是，若不能看着小一在心爱之人身旁幸福，自己的命，又有什么用呢。
“我……”
“你先别急着回答，我给你十二个时辰考虑。”
“小一你的手！”
视线下移，花木云紧张的执起她的手，撕下袍角，心疼的擦拭着上面的血迹，一边擦，一边轻柔的吹嘘，还不住的看她的神色，以调整擦拭的力度。可千秋一只是笑着，笑容越来越温柔。
那是花木云从未见过的温柔，像一个无底的漩涡，充满了绚烂的美好，只一眼，就将自己吸了进去。
“木云兄，不疼的。”
“胡说，受伤哪有不疼的！”
眼看着他从怀中掏出熟悉的白色瓷瓶，那里面装的是金疮药。为了能随时为自己包扎，他特意日日不离身。冰凉刺骨的内心，缓缓有了温度，千秋一看着他熟练的为自己包扎伤口，全然不顾卸下琵琶锁的伤处已经渗出血来。
“木云兄，你疼吗？”
“我不疼！”
“胡说，受伤了哪有不疼的！”
用他的话去堵他的嘴，看着他吃瘪的样子，千秋一痴痴的笑了起来，花木云见她笑着，系好活结，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我能看看你的伤吗？”
“等我换衣服的时候，好吗？”
花木云的笑容如春风一般，和煦温暖，丝丝入心。千秋一虽担心他的伤，但也不想让他为难。若是眼下看了，等下换喜服的时候，怕是又要疼一次。这样想着，便忍住了扒开他衣衫的冲动。
其实，人与人的相遇、相知、相守，甚至是分离，都离不开一个缘字，若天命注定有缘，兜兜转转还是会在一起。若注定了缘尽，就算与天争、与地斗，也是无济于事。有时候，无能为力，便是这样。
“小一，咱们给舅舅换衣服吧。”
“等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按住他的手，千秋一尴尬的执起袖子，擦拭着他额上的细汗。花木云知道她是在掩饰自己的紧张，别说她，就是自己也害怕看到张恒浑身伤痕累累的样子。
虽然早已心知肚明接下来会看到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本能的恐惧。而此时的恐惧，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只要钩住你的脚，就会将你使劲的拖向深渊，不死不休。
“你去旁边坐着，我来。”
“不。”
拽住他的手腕，千秋一不语却也不松口，脑海中千百遍的闪过舅舅慈爱的笑靥，她咬紧嘴唇，犹豫半晌，终是走到圆桌前，端起了衣衫的托盘，这托盘如千金重，坠的手腕生疼，疼的忍不住颤抖。
“一一，你说等你出嫁那天，你爹会不会把家里最好的锦缎给我做礼服？我看不会，你爹那个老顽固因为魏国这个舅舅送外甥女出阁的习俗，动不动就要骂上几句，他呀，一想到以后是我牵着你的手交到媒婆手上，就气的不行。”
花木云食不下咽，有受了很重的伤，琵琶锁虽卸，却没什么力气。但他不想让千秋一看出自己的不适，从始至终都隐忍着。他咬紧牙关，卯足了力气才将张恒扶起，视线里的小千将托盘放在一旁，这不足十步的距离，她的双腿如灌了铅一般走了很久。
“小一，准备好了吗？”
“嗯。”
颤抖着双手，千秋一颤巍巍的想要解开褂子的盘扣，却几次都没有成功。满头大汗，如黄豆一般滚落，花木云没有选择帮忙，而是安静的看着她。
有些伤，有些坎，必须一个人走，旁人若是扶了，于其而言不是帮助，而是拔苗助长。
过了很久，千秋一的眼泪和着汗水不知滴落了多少，才终于解开了褂子的两颗扣子。当外褂褪去，掀开里衣的那一刻，她的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双腿像被抽了所有的力气，直接栽在地上。
“小一！”
“没事，我没事，扶好我舅舅，别动。”
胡乱的擦着眼泪，踉跄而起、跌倒、再起、再跌、再起……反复数次，千秋一才东倒西歪的扒着珠帘的中门框站起身来。她的脸因为憋闷而紫红，眼泪一串串的落下，蹒跚着步子，几乎是爬回床边。
玄色里衣之下，体无完肤已经无法形容这副残败的躯体，因为仅仅是露出的胸口就布满了烙印。烙印之上又生鞭伤、鞭伤之间夹着刀疤、一层层、一片片。小腹之处，被挖掉了巴掌大的一块皮。新的皮肉因为反复的新伤，一只直没有长出，血淋淋的肉，向外翻着，一只只白色小虫在腐肉上游走。
“呕！”
“小一，你怎么样？”
“呕！”
摇摇头，千秋一勉强站直，她不是觉得舅舅的伤恶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要把所有的五脏六腑都吐干净才好受一些。只是，肚子里早已没有任何食物，如今是连水也吐不出来的。
干呕了一会儿，千秋一娴熟的在房间里摸出一把纯金打造的小巧匕首，那是舅舅东征蛮夷时候缴获的战利品，据说是那个部落大妃的宝物。
“我来？”
“不，我可以的。”
本想强颜欢笑，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千秋一握着匕首，她以为自己的手会颤抖如捣蒜，可她没有。此刻，她出奇的沉静，握着匕首的手，冰凉而平稳。
“舅舅，小一要下刀了，若是疼，你就喊出来。”
从始至终，舅舅都没有任何反应，千秋一不知道若自己为他刮下腐肉，这种刺骨的疼痛能否刺激他给自己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回应。可他伤的这么重，似乎活着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还能感觉到疼？只是，若他连匕首划破血肉的痛感也无法感知，这般活着，岂不是比死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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