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乘焰完全不记得晚饭吃了什么,吃的时候好像连味道也没有感知到。饭桌上有过什么对话,他也没有印象。
等他再有强烈的感知时——那是心脏剧烈的跳动——他的车已经停在了林幽泽家楼下。
他懒得来来回回发短信,直接打了电话。
「红督察,怎么了?」林幽泽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澈,从电话另一边不急不慢地传来。
「你都好起来了?」
「昨天已经好了。」
「你现在有空吗?」
林幽泽顿了一下,问:「看是哪方面的事。」
「下来陪陪我的事。」
对面又是半秒的停顿。「你在楼下?怎么了?」林幽泽问。
「找你聊天。」
「在电话不行?有必要把车开到楼下?」
「我发现你总是避着我。」
「没有。」林幽泽回答迅速。
「那你下来吧,我等着。」乘焰不等对方说好或是不好,就挂了电话。反正林幽泽现在下来不下来无所谓,他决定在这里堵到把人堵到为止。
大概十分钟后,林幽泽从正门走出来了。现在已经步入十二月,他却只有里面一件薄衣和外面一件不太厚的针织毛衣,没有裹件大衣。他走出来时,一只手下意识地抱了一下另一只手臂,应该是觉得有点凉了。
乘焰在车里看到了林幽泽,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林幽泽敲了他的车窗,乘焰示意他绕到另一边车门坐进来。
林幽泽上了副驾,问:「怎么回事?」
乘焰说:「你才刚病好,穿那么单薄。」
「忘了。」
「要开暖气吗?」
「要说很久?」
乘焰想了想,说:「看情况。还是开暖气吧,要不你又病一场。」
但是乘焰没有动。林幽泽望了望他,是询问的表情。
乘焰用下巴朝暖气的调节表盘点了点,说:「你自便。会调吧?」
林幽泽又瞥了乘焰一眼,然后说:「算了,不开也行。」
最终乘焰还是俯身向前调开了暖气。
「我看你是要谈好久的意思,」林幽泽说,「你把车开到前面左拐进去的小巷好了。那边可以停得比较久。」
暖气开了,车停好了,但乘焰还没好。他本来有一大堆话,凶的、狠的、刺人的,但现在林幽泽在他面前了,他又说不出口。他到底要怎样开始这场对话。
车内已经被烘暖了点。
「暖和点了吗?」乘焰问,他望着前方,双手交叉在方向盘上。
「暖。」林幽泽言简意赅。
这个简单的字却触动了乘焰的神经。他抓着这个字,像这个字是他掉进深渊后唯一垂下来的救命绳索。
乘焰开始了:「你那晚也说了,好暖。」他不知他能不能摸索着爬到顶。
「哪晚?」
「你昏迷了我陪你的那晚。」
「我不是昏迷了吗?我有和你说话?」林幽泽的语气夹带了点困惑。
「有,你有醒过来一点,但有点迷糊。」
乘焰依然望着前面,但他感觉到林幽泽望着他。林幽泽问:「那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你有点虚脱,我替你换衣服后,你伏在我肩上,说了句好暖。但是,那不是对我说的。」
「什么意思?」
「你在期待着谁吧。你把我认作那个人了。」
乘焰感觉到林幽泽的目光紧紧锁定了他。
林幽泽淡然地说:「没有这样一个人。我还说了什么?」
「你确认要我帮你回想起?」乘焰要把一个一个疑点问清楚,才能爬出这个让他透不过气的黑洞。但如果这时让他重覆林幽泽那晚想对他父亲说的话,他可能在重覆的途中就又会掉下去。
「细节就算了吧。」乘焰只能这样说。
「那就没有你说的人。」
「有,」乘焰转头看着林幽泽,「我猜和送你手表的是同一人。」
乘焰审视林幽泽的脸,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的警觉,于是乘胜追击:「你戴手表了吗?」
「没戴。」
「锦铃姐说你很疼惜那只表,以为你每天戴着呢。还想欣赏一下你的珍藏。」
「好久没戴了。」
「没关系,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样子,」乘焰慢条斯理地卷起自己左边衣袖,把手腕伸到林幽泽前,「和这个同款。」
他卷过衣袖的手指还在微抖。
林幽泽不直接回应,问:「款式和你有关系吗?」
「有,」乘焰肯定地说,「如果和我同款,那我知道是谁送你的表。」
这次乘焰明显看到林幽泽凝住了。
乘焰不让他松懈,继续说:「我还能告诉你,你的比亚翠丝木盒里有张证明书,手表的原拥有人是拉格奥第先生夫人,手表背面的序号刻在右边,序号是——」
乘焰动手解下手表,翻过背面给林幽泽,「看仔细了吗?还是我上去核对你的?」
林幽泽垂眼看着手表,没有说话。
乘焰又问:「你是不是还收着一幅我的画?」
「还要搜屋了?有搜查令没有?」林幽泽把弄了手表一会,把它还给乘焰,「你想说什么?」
没有半点否认——乘焰的心揪成紧紧一团,紧得发痛。他拼命忍痛,终于到了这一问:「你和我爸是什么关系?」
林幽泽把头靠在车窗,望出窗外,很平静地回答:「同事。」
乘焰尽力让自己沉住气,「同事。我爸会把和他儿子同款的对表就这样送给一位同事。」
「我在一个案子上帮了他的忙。」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警校第一名毕业,有这样侮辱警队智慧的吗?」乘焰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如果是那么单纯的关系,你用得着瞒着我、避着我?」
林幽泽转过头来用眼尾扫了乘焰一眼,又再度望出窗外,冰冷地说:「不然还能是什么关系?」
乘焰的胸口要炸开了,他拽着那根绳子,差那么一点攀到了悬崖的边上,但林幽泽就是拦在那里,不让他出去,不让他结束这场煎熬。他只是要个确实的答案,就只是这样而已。那些他都羞于启齿的事,为什么要逼着他搬到台面上去?他想顾全大家颜面,但对方毫不领情。
乘焰双臂交叠在方向盘上,头埋进去。那些事,他自己都无法当着对方的脸问出口——
「有哪种关系,会让你盼着对方晚上出现在你房里。」
「有哪种关系,会让对方常常帮你脱衣服。」
「有哪种关系,会让你希望对方晚上来了就不要走。」
「有哪种关系,会让你抵在对方身上说好暖。」
说这四句话像花了他整个人生。每说一句,乘焰都觉得更缺氧了一点。
到最后,他头还埋在臂弯里,快窒息了,还是要问:「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乘焰还记得上一次的安静。第二次在天幕遇上的清晨,林幽泽昏迷过后在旁边睡着,车内开了暖气,只有微弱的暖风吹送声。乘焰就在旁等着,看着晨光,静谧惬意。
现在乘焰也是在旁等着。现在车内也是一样静。但这次不再惬意,只有堵心的疼痛和烧心的焦躁,每一下呼吸都艰难。如果刚才的提问花了他走过的人生的全部信仰,那现在的等待答案耗的是他未来的日子的信念。每多等一分,希望就少一分。
乘焰不需抬头,就感受到旁边的人动了动。他紧闭上眼,答案是要来还是不来的好,来还是不来,来还是——
答案没有到来。
林幽泽说的是:「你前晚说需要点时间的事,现在呢?」
乘焰不情愿地抬头,重重叹了口气,说:「那件事跟现在我们说的事没有关系。」
「如果你不相信第一件事,那我不能解答第二件事。」
「你这是——强迫吗?」乘焰震惊道,刚才堵在心口的情绪顿时被扫空。他瞪着林幽泽,竭力压制怒气,「这是可以用来强迫、威胁、相互交涉的事吗?你、你居然——连那个也利用来躲避问题?」
即便被如此指责,林幽泽始终面不改色,「随便你怎样定义。你信,我就说。」
乘焰瞪着林幽泽,好久都移不开眼。他太惊讶了,怎么可以有此手段?怎么在背后做了龌龊事的人,还可以这样招摇地用另一件事来交易?
「呵。」乘焰气得干笑起来,他从方向盘撑起身来,靠到椅背上,「太匪夷所思了,我真没想到你来这招啊。」
林幽泽依旧是那淡漠的表情。
他越是这样,乘焰就越气。他记得家训,他理应收一收情绪,但他稍微让情绪占了一下上风,不留情面的话语就自然而来:「林幽泽,没有人能强迫我信任何东西!我不会因为想要得到你亲口承认你们的关系,就把自己卖了!那一晚,你开口第一句是一个红字,但你绝对不是在和我打招呼。你书柜里的卡片、那亲昵的下款,也绝对是我爸的字迹。其实无论你回答不回答,事实就摆在眼前。我只是有片刻的奢望,你会和我好好交代。」
「说完了?」林幽泽冷淡问道,手已经搁在车门的把手上,要向外推。
「没有,」乘焰一把抓住林幽泽的另一只手腕,「以后我的案子我自己办。你不要再给我发你的行动通知。如果我碰巧出现在你也在的现场,阻碍到你,那很好,因为我不需要你插手。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我也不会借助你的旁门左道!」
林幽泽被乘焰抓住,但脸一直朝窗,直到乘焰说完最后一句,林幽泽瞬间转过头来,深邃的眼睛好像有点迷雾,越发黑不见底了。但他很快就又别过头去,同时猛用力把手抽走了,简单抛下了句:「正合我意。」
说毕,林幽泽推开门下车,没有再回头。车门关上时,声响有点大,车也稍稍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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