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阮久久肚子上的伤口确实不深,而且非常小,已经早早结痂。

        这让他很困扰。

        晚上他基本睡不着,而在好不容易能睡着的时间里,他也总是会因为痂附近的瘙痒而醒来,忍不住用手去抓。

        仇慕难得遵守了承诺,那天晚上确实来见了阮久久,之后几天晚上也都来,不过都趁着夜色,好像来见他是一件需要偷偷摸摸的事情,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阮久久转念一想,事实就是如此。

        仇慕来了之后,会坐在床边陪他一会儿,抓着阮久久的手不让他乱碰伤口,见他睡不着,会读一小段书给他听,或者讲几个故事。

        他以前从来不这么做,阮久久不知道是不是他学来哄贺雨的手段,非常抗拒,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仇慕也便不讲了。

        凌晨三四点,仇慕就会离开,通常这时候阮久久处在浅眠中,能听见轻轻的关门声。

        在医院的第四天,阮久久出院。仇慕傍晚来接的他,告诉他阮铖已经葬在城郊,和蒋淑在一个陵园,询问他要不要去祭拜。

        阮久久点头,坐进车里,一路都被仇慕握着手,手心里浸满了汗珠,黏腻腻的。他跟仇慕说不舒服,仇慕带着满身别的omega身上的气味,意味深长地说自己不会放开。

        阮久久觉得他在威胁,警告他永远别想有逃跑的想法。

        他不寒而栗,心不在焉,连车子停在花店前买花都没有觉察。

        抵达墓园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没有什么人。仇慕领着阮久久走到墓碑前站定,他仍旧握着阮久久的手,插在暖融融的口袋里,阮久久热得都出了汗,一时间连悲伤都被这种怎么逃也逃不开的恐惧挤压碾碎了。

        他把花草草扔在墓碑前,又去看望母亲。这一次站得久了一些。

        他告诉母亲自己一定会勇敢,要摆脱身旁这个恶魔的掌控,以后会一个人生活,虽然还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心中十分惶恐和害怕。

        他询问蒋淑的意见,得到的回答只是一阵阵的冷风呼啸声。

        离开墓园,仇慕没有立刻送他回去,带他去一家中餐厅吃饭。跨进喜气洋洋的门面,阮久久才惊觉已然要过春节了。

        这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一个团圆的节日,阮铖还在时,两人最多出门吃一顿饭,和仇慕结婚的这几年就更不用提了,能见到他的人就算“团圆”。

        现在,他已经没有了爸妈,马上也要和仇慕分开,明年的春节,他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孤身一人了。

        餐桌上,他没有吃多少,提出想早点回家,仇慕同意了,放下筷子,从口袋里先掏出了一个礼盒。

        打开来,里面是一对婚戒,比原先的精致奢华不少。仇慕把戒指套在他无名指上,但不只是戒圈太大了,还是阮久久瘦得太多,戒指直接滑落,在地上滚了几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阮久久轻蔑地笑了一声,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出了包厢。

        仇慕也没有去捡那戒指,几步追上他,把他揽进怀中,带上了车。

        他们还是回到那幢新的小别墅,保镖明显比之前还要多,活生生把这里变成了一个鸟笼,阮久久被软禁在这里,逃跑大概难于登天。

        即便如此,还是得寻找机会。

        仇慕陪他洗完澡,很快离开了。

        或许是太累,阮久久睡着了,但没一会儿就醒了。他走下床,站在窗前看夜景。

        入眼是星星点点的暖黄色灯光,阮久久看得红了眼眶,这一片万家灯火都是别人的,他是一个没人喜欢,杀人犯的小孩,仇慕也不是他的归宿,那么什么时候,他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家?

        还是说根本找不到呢?

        这一个星期,阮久久几乎白天黑夜都躺在床上,醒着的时候昏昏沉沉,脑袋像停摆了似的,对外界事物的反应很慢。

        有时仅仅是“想不想吃东西”这么简单的问题,他都要反应一会儿才能回答上来,精神较之从前大不如。

        钟叔在一旁干着急,实在没办法,请了仇慕过来。

        他来的那天晚上下了鸦城冬天的第一场雪,阮久久原本在后院堆雪人,捏了好几个小小的摆在下午茶桌上,后来不知怎么,被走来走去的保镖碰坏了一个,他发了通脾气,让那些保镖堆一个大的,不堆完不许吃饭。

        他就站在后门看着他们堆。

        仇慕到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他陪阮久久坐了一会儿,见他鼻头通红,担心他感冒,想让他回去。

        阮久久瞪着他,说:“我不走,除非他们把那个雪人堆好。”

        “回屋子里一样看得到,你会感冒的。”

        阮久久想了想,“你想让我回屋,那你去堆,不许别人帮忙。”

        仇慕当即脱下外套,让那几个保镖去休息,自己走进了雪里。阮久久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去到房间,坐在窗户边看他堆雪人。

        虽然仇慕的姿态很滑稽,但阮久久觉得很无聊,并没有什么报复的快感。

        他靠在窗框上睡着了,直到仇慕进来,带进来一股冷气。

        不顾阮久久意愿,仇慕拉着他去浴室泡澡。两人难得地平和地谈了一次话。

        “你不用骗我,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阮久久心情气和,坦坦荡荡,没有责备或者怨怼。

        仇慕的心猛然坠下,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理他而去。

        “软软,你听我说……”

        阮久久听了,但仇慕说不下去。他往后,在这几个月里第一次主动靠在仇慕胸膛。这个怀抱,本该遮风挡雨,抵御外界的一切寒霜,然而它并没有,它带着刺,时不时冒出来,在三年多的日夜中,扎得他千疮百孔。

        他原本以为,仇慕的怀抱是他的归属,但其实不是,他应该成长为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存在,就像在鹤镇时一样,自己赚钱,独当一面。

        这很好,他可以做到。

        阮久久忽然之间有了勇气,就算外头有再多的保镖,他也要走,绝不再被动地承受,他要挥刀斩断这一段本就不该存在的关系。

        这一晚仇慕在这里过夜了,他抱着阮久久睡觉,单纯地睡觉。

        阮久久不得不承认,冬天时两个人睡觉实在是很暖和,但身旁的人不是仇慕,效果也能达到。

        第二天早晨,阮久久醒来后仇慕已经不在了,床头放着一个信封。他本以为是仇慕留给他的,刚想扔垃圾桶,却看见上面“致小久”几个字是父亲的笔迹。

        他煞白了脸色,握了握拳,把信封扔进了抽屉,只当没有看见。

        这一周的周末,陈哲又来了,阮久久立刻告诉他,今晚就要逃出去。由于保镖比以前多,阮久久和他重新商量了对策。

        阮久久会在午夜时分砸碎窗户的玻璃,吸引保镖的注意,陈哲在第一时间赶过来,说看见有个黑影从阮久久房间跑了出去,等保镖去追赶那个不存在的人时,他再掩护阮久久从正门离开。

        当天晚上,阮久久没有睡觉,他坐在窗前看着后院仇慕堆的那个雪人,它很大,但是已经有些化了,身子歪着,马上就会倒下的样子。

        几个保镖围着那雪人在吞云吐雾,阮久久稍稍安下心来,他觉得那些人既然如此,身上必定也不会有什么本事,一会儿他逃走后,一定不会第一时间就追上他。

        十二点一过,阮久久先联系了杨崇礼,约在小别墅附近一家咖啡馆见面。他把房间弄得很乱,像是有人来翻找过什么东西,最后举起台灯砸碎了窗户玻璃。

        他的心脏猛跳,这时候本该尖叫出声,然而他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陈哲已经来到房门前,对跑上来的保镖随意指了个方向,说有人跑走了,那些保镖果然都被引开。

        而阮久久还是呆呆地站着,陈哲顾不上说什么,拉着他往楼下跑,却在玄关被一道声音喊住。

        “你们要去哪。”

        阮久久回过头,看见眉头紧皱的钟管家,心霎时冷了。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眼眶发红,不情不愿地和陈哲带回了房间。

        当晚天还没亮,仇慕就过来了,急匆匆进了房间,看见满屋狼藉和地上的碎玻璃片,又看见阮久久空洞的眼神,几乎要将真相和盘托出。

        他跪在床边,轻轻抚摸阮久久的头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阮久久突然变得很凶恶,在他脸上挠了几条血印,说:“我要出去!你不能这么关着我!”

        “再过一阵子就好了宝贝,别这样好吗?”

        “一阵子是多久?”

        “春节之前,我保证。”

        “你从来都没有一句真话,我不信。”

        他背过身去,仇慕咬了咬牙,说道:“软软,你出去很危险,仇祺会伤害你。”

        “他为什么要害我?”

        “为了抢走公司,他从前就做过这样的事,我妈妈是被他害的,现在他会拿你威胁我,所以你必须待在安全的地方,懂吗?”

        阮久久身体一僵,缓缓回头看向他,几度审视打量他的神色,最终说道:“我不信,你不要用这种一听就很假的谎话来骗我。”

        仇慕愣了愣,忽然之间,他发现在这场和仇祺的斗争之中,他失去的不仅仅是那些能看到的东西,还有一些看不见的,比如阮久久对他的信任。

        从前,就算再怎么争吵,阮久久也还是会在做噩梦的夜晚扑进他的怀抱,现在,阮久久那瘦弱的身躯背对着他,而且似乎会永远地背对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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