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翁案10
李科缓了缓神，克制住自己起伏的情绪。日光穿过窗沿，撒了一地金色，可李科却半点感受不到暖，像是身处隆冬，令他遍体生寒。
“昨晚她约我见面，问这药膳包是不是我掉包的。”他神色悲颓，语带哽咽，“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承认我不止一次想带她走，可她很看重傅家，她说傅家待她极好。于是我一直在等，等傅家二老百年后，我们再去他乡重新开始。我从未想过什么过激的手段，从未！”
陆琪见他双目通红，哽咽难语，转头看到桌下居然还有未收拾干净的瓷器碎片，这怕就是他要寻死时摔碎的吧。仔细看去李科袖口还有血迹，应该也是当时弄上的。
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暴露昨晚私会，这是为了保护周氏名声还是为了掩盖自己给出的致命药包？周氏的死撬开了他的嘴，是心如死灰出言坦白还是死无对证随意编造呢？
看着他这样的神情，陆琪心中渐渐有了一种推断。
“昨日，我想她家中发生了如此大变，心里必不好过，便带了些安神的药粉给她。我发誓那绝不是什么剧毒，我宁可自己死，也绝不会伤害她一丝一毫！”眼泪划过脸庞，滴落在白布上，染出暗沉的水渍。
顾炎庭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神色漠然的继续问道：“你们是如何约对方出来的？”
李科出神的看着窗外，喃喃道：“东街有几个乞儿时常受婉儿的资助，他们会替我们传话。若收到她的饰品，他们则会过来告诉我婉儿要见我，反之亦然。子时我们则会至城东密林见面。”李科缓了缓情绪，继续道：“这玉镯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早开门便见碎玉镯在门前，我还惊疑怎么回事，只得赶紧将它收包起来。”
“这玉镯是你送的？”陆琪问道。
“是我送的，虽说是家传祖玉，但对于婉儿曾有的，也是登不上台面的。”李科神色暗淡，温润的脸上只剩绝望。
“药膳包到底是怎么回事？”陆琪问道。
李科使劲摇着头，道：“这个真的不是我，我从未在药膳上做过什么手脚。”
“那你可知傅老爷子的身体状况？”陆琪又问道。
“傅家老爷曾来医馆看过病，说觉得全身无力，医师大夫只说是年纪大了的原因。不过我曾听婉儿说傅老爷子在国都时曾因暑热被抬回家中，她担心傅老爷子全身无力会不会也与此有关。”李科说完摇了摇头，继续道：“她对傅家二老可谓全心全意，她来质问我时，我心都碎了。我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傅家的事，也永远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
李科情绪又激动起来，顾炎庭派人在房里守着，陆琪随他走到门外。
韩墨没有想明白其中关节，蹙眉问道：“大人，这李科难道不是凶手么？。”
顾韵也在一旁道：“碎玉怎可能好端端出现在门前，我看就是周氏反悔了，准备向众人坦白后两人决裂，周氏便还了他碎玉，剩下那一块是自己不舍留下的，所以才有了泽栋看到两人之间有交递什么东西。”
陆琪刚刚出来时询问了跟踪学徒的两人，昨晚李科这边确实有盯梢的空挡。一人跟去了妓馆，一人在李科房中熄灯后回过县衙，这玉镯说是有人放在他门口的也说的通。
顾韵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继续道：“然后周氏也并非什么伪造自杀，就是没脸活下去，写了遗书，留下烂摊子准备自裁，可没想到李科给的药居然是毒药，所以死前不甘，便将碎玉吞了，把凶手暗示了出来。”
陆琪笑了笑，说道：“顾姑娘说的其实很有道理，现在所有的证据完美的呈现了这条作案的逻辑线。除了…”
陆琪顿了顿，众人都好奇的看着她，只听她接着道：“除了周氏太过于平静的死亡姿势。”
死亡姿势？顾韵不明白的摇了摇头。
陆琪道：“顾姑娘，你可以找人试一试，看对方感到痛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顾韵直接朝韩墨走了去，然后拧着对方的胳膊。韩墨除了最开始有一丝怔愣外，之后的眼神与肢体没有任何变化。
陆琪轻咳一声，心道女主大人麻烦您选个普通人好么？
顾韵用了全身的力气来发泄，见对方依旧面无表情，有些泄气道：“你来！”
陆琪想韩墨怎么可能冒犯女主，果然，韩墨恭敬的说道：“属下不敢。”
陆琪莫名觉得气氛诡异，便道：“顾姑娘在我身上试吧。”
话音未落，顾炎庭抽出韩墨身上的剑，用剑柄轻击了顾韵的右肩靠后的位置，后者顿时用左手捂着，叫唤出声，身体可见的扭动蜷缩起来。
在女主爆发之前，陆琪赶紧拉回话题道：“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疼痛的时候身体会下意识的做出反应，特别是喝下剧毒的东西，身体内部产生疼痛，人会不由自主的以疼痛的地方为中心蜷缩起来，无意识后□□放松会呈现一种很不自然的姿势状态。”
“可大家回忆周氏的尸体，她的身体被发现时是平躺着，就像现场还有一个人帮她摆弄过身体一样。”
顾韵听了这番推论，一时都感受不到肩膀还在隐隐做痛了。
顾炎庭眼神中透露着赞赏，陆琪倍感鼓舞，理清思路继续道：“凶手这是一招祸水东引的法子。老夫人神志不清，只有老爷子才是李科和周氏在一起最大的阻碍。李科和周氏有私的事情一旦被发现，两人杀傅家老爷子就有了动机。”
陆琪看着众人听得入神，继续解释：“李科又在医馆，两人若联手作案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凶手于是下了两个套，官差若没有发现药膳有古怪，这就是一场意外。可一旦发现药膳有问题，各种蛛丝马迹指向的就是周氏与李科二人。”
顾韵疑惑道：“可那周氏是真想自尽的吧？遗书、剪刀什么的可都在现场。”
“遗书这一点我还未想明白，不过自杀现场应该是凶手本来计划伪造的。李科并没有理由杀死周氏，所以必须要提供足够多的线索和证据指向他。凶手所想要展现的就是顾姑娘刚刚讲的那个故事。”
陆琪说完现有的想法，望着渐渐有些炙热的太阳，因心中还是有些地方无法解惑便转头看向顾炎庭。
“大人，属下有个疑问。”陆琪心虚请教。
顾炎庭看着陆琪思索问题时严肃的小脸被日头晒得粉红，嘴角勾起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缓缓道：“说说看。”
“其实不杀周氏，将罪名推给他们身上，从动机和作案时间来看两人可谓辩无可辩。为何要杀她，这么多此一举？”陆琪用手抵着下巴，实在想不通。
顾炎庭看着她的小脸，有些情不自禁想去抚平她眉间褶皱，手提了起来才惊觉自己刚刚的想法有多么冒失。他轻咳了声，道：“凶手只是灭口罢。”
对啊，陆琪双眼锃亮的看向顾炎庭，周氏怕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杀死周氏的原因陆琪大致明白后，低着头，沉思起来。众人来到赵峰住处，只听到屋里有人来回踱步的声音。
衙役拉开房门，满头冷汗的赵峰见到顾炎庭，立刻跪倒在地，哆嗦着手连连道：“大人，药膳包真不是草民掉包的，这…这钥匙…是…是草民一时鬼迷心窍，但…但草民还从未用这钥匙做过什么…求大人明察，大人明察！”
“钥匙是如何存放的？可曾离身？”陆琪首先发问。
赵峰见陆琪询问自己，赶紧转向跪到陆琪面前：“那…那钥匙，草民一直放的私密，在床底里侧的角落，一直牢牢绑在床脚。而且草民从未宣扬过此事，就…就连去…那，也…也从未说过这件事，毕竟…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声音越来越小，赵峰有些胆怯的抬眼看了看众人。
“去烟花之地的花费不小吧，你的银钱从何而来？”陆琪疑惑道。
“这…这是…”赵峰支支吾吾，很是踌躇，眼神躲闪，不愿坦白。
陆琪脑中白光一闪，试探道：“你是找李科要的？你们俩人互相知道对方的秘密，所以堂上那日才异口同声说未有异常？”
顾炎庭眼神微凝，侧头示意，不多时韩墨将李科带了过来。
李科并未再做任何辩驳，直接坦白道：“是我给他的银钱，他也知晓我与婉儿的事。”
赵峰在一旁被李科的直白吓得呆住，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为何如此直接将此事说出口，而且这么一来，不是所有人都知晓李科与傅家儿媳的丑事了？
陆琪观李科此时神色颓败，双眼无神，像是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顾韵却觉得此人做作非常，忍不住道：“我看你就是图周氏钱财，做什么深情样？”
“你说什么？”李科转过头，死死盯着顾韵。
顾韵吸了口气，稳了稳气势，道：“你给他的银钱，难道不是周氏给的？”
赵峰见李科眼眶通红，赶紧打断道：“并非如此，并非如此！”
赵峰疲惫的叹了口气，缓缓道：“李兄不是这样的人。”
他清了清喉咙，缓缓道：“我去妓馆是因为我的青梅竹马在里面，家中为了给她哥哥治病，将她卖给了妓馆。我也是她哥哥从村里来看病时才得知的这个消息的。我发现他与周氏有私交后，管他要过钱，他从未怨怼于我，在知晓情况后将自己存的银钱给了我。我去赎人，那老鸨漫天要价，我就只得流连于此…”
赵峰也红了眼眶，继续道：“我不知李兄今日为何直接坦白这一切，但他绝不是找周氏要钱的人！”
顾韵一时哑然，躲在了韩墨的身后。陆琪见此场景也轻叹了口气。世事弄人，女子在这个社会总是以悲剧的形式呈现，如周氏、如那妓馆女子。被这个社会所摆弄着、约束着，身不由己，苦苦挣扎。
陆琪心里梗着，至到众人来到医馆大堂，她心里还是不舒服。顾炎庭一直默默观察着她，未说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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