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剜心案11

陆琪和赵东行至项山脚下时，天气都还晴朗无云。但因昨日落了雨，山路还是有些泥泞，周边有些花草却因得了雨水滋润而愈发显得生机，与周遭那些到了秋日渐渐枯黄的叶子形成鲜明对比。

        陆琪一步一脚印，因泥地的黏腻，裤脚上早就被淤泥打湿。上次攀爬有顾大人领着，她也未觉得有什么难。今天她加上双手助力，却时常差点滑倒，幸好还有赵东的帮助，虽艰难攀行，但还是稳稳的向着山腰的方向行去。

        走着走着，天渐渐阴沉起来，陆琪虽穿着秋日的棉服，可山间本就较城里温度更低，湿度更大，此刻阳光被浓云遮挡住，呼呼刮来的凉风夹着水汽吹得陆琪越发瑟瑟。

        陆琪忍着寒意终于坚持走到了那日发现女尸和白骨的那口古井旁，陆琪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防止冷风吹进她的脖颈。

        赵东看到陆琪这般模样，便想将自己身上这衣服脱下来给她，可这样又实在太不合礼数，而且他一脱就只有里衣了。就在此时，他突然想到马车坐下有棉毯，赶紧道：“陆大人，属下记得车里有棉毯。”

        陆琪此刻正是冷的发抖，听到此赶紧点头道：“那你快去，这山路湿滑我走得慢，一来一去太浪费时间，我就在这儿等你。”

        说完，又想到什么似的：“你身上的舆图给我，快去快回。”

        接过舆图，还心情甚好的给赵东摆了摆手，示意一会儿见。

        赵东环顾了四周，眼见的只有成群的柏树、青杉，耳边除了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以及不知名鸟类的鸣叫，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见陆大人冷的直跺脚，于是他赶紧领命，快速返身下山。

        陆琪双臂环抱着身体，抵御着阵阵呼啸而来的冷风。她环顾着古井四周，又看向来路。

        也许许久之前项山上还有过人家，可随着时间流逝，井中不再有泉水，于是人类迁去了别处生活，逐渐树木植物占据了人类活动的痕迹，只留下一口枯井。

        陆琪来时的路是发现尸体的猎户找到的，并不好走，这个古井所在的位置需要攀着树藤从来路往下，若再驮着尸体，完成难度极大。

        往旁边看去，四周皆是密林，若没有一个确定的方向，必定迷失在里面。不过，若是密林中有什么别的出口，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琪看向手里的舆图，借着熹微的日光，看向舆图上做了标记的地方。

        标记的地方分别是县城西门、古井、以及柏郊。陆琪看着这三处圈出的地方，陷入沉思。她曾假设过这三个地方的交点附近会是凶手犯案的地方，因靠近重复度最高的项山，且距离三个地方的位置都均等。

        可刚刚她和赵东去了三地交点处附近，除了农田庄家外，并无其它可供凶手犯案的房屋。

        一定是有什么她遗漏的地方。

        凶手将经手过的女尸都装到这口井里，表明将这口井当做了自己的私有物。一直未曾被发现，他既是兴奋又是得意。这地方就是他展示自己‘作品’的存在，也许还会有一个地方，是他半成品的所在，陆琪想到此处，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知不觉，陆琪已经走至古井南边的密林处，她借着熹微日光看着手中舆图，突然想到，若这古井才是交点地呢。

        此处距离柏郊、县衙距离也算均等，处理好尸体就可以沿陆琪来时的路径去往县城。她用手比划，还真让她发现一处通往密林方向的位置。

        那处位置需穿过密林，在项山以南的地方。

        陆琪在原地等着赵东，来回蹦跳踱步以缓解体温降低。就在此时，陆琪感觉有窸窣的声音自密林传来。

        陆琪瞬间汗毛竖起。

        这密林深处若有什么攻击性的野兽，可如何是好？她克制住自己愈发激烈的心跳，仔细听着刚刚那窸窣的声音，来的很缓慢，但可预见的是那东西越靠越近了。

        陆琪跑至来时的地方，可凭自己的力气完全攀不动那树藤，根本够不到上面的平台。光线愈发黯淡，可陆琪的视线还是远远的捕捉到密林里的黑影。

        陆琪的视力确是极好，因为她看出那是一个人影…

        谁会在这个时间从密林深处而来，她瞬间冷汗湿了衣襟。

        她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也不敢再做停留，赶紧往密林的另一个方向奔去。为了给赵东留下自己踪迹，她赶紧边跑边将怀中方巾撕扯成条状。

        这深蓝方巾是顾炎庭之前见她吃相不佳给她用的，本来已经洗好很久，却一直忘了还。昨夜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翻衣柜时看到蓝色方巾更是烦乱，便想着今日归还。

        未曾想到，现在竟排上这等用场。

        陆琪进入密林后，待快看不见古井的地方，挂上了第一条。

        不知是不是陆琪的错觉，她觉得人影已经发现自己。自己停下，那窸窣的声音也停下，于是她越走越快，甚至开始奔跑起来。

        深蓝色的布条也越来越少。

        陆琪早就已经迷失了方向，没有日光，越到深处越冷，但因剧烈奔跑，身上还出了热汗。

        她停下，似乎不再有脚步踏上碎叶的窸窣声音。此时身体被凉风一吹，她上下唇齿都开始打起架来。

        她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还是未听到别的动静，便想回头按之前标记的路径返回。

        天空已被阴云完全覆盖，密林本就只得稀松日光，此刻更是快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陆琪感受到脸上凉意，心道不好，没多久，稀稀落落的雨滴开始变大，阵阵凉风愈发吹得浓烈。

        陆琪现在已经辨别不了方向，暗自后悔自己来项山这地方居然没有做充分准备。可眼下她只能先找一处能遮雨的地方，不然淋湿又迅速回不了温，她必死在这荒野无疑。

        陆琪何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她现在除了硬着头皮往前走，别无他法。脑子里一片混沌，可却没来由的想起顾炎庭那双有些冷淡严肃的凤眸。

        若是顾大人在此，自己绝不会这么狼狈…

        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在顾大人身边自己一定会是最最安全的。

        陆琪体温已经有些异常，只不过她之前一直高度集中注意力，还未发现全身的不适。她摸索着往前走去，已经有些感受到身体的酸痛与渐渐昏沉的神识，一个没留意便趔趄跪倒在地。

        陆琪重心不稳，只得用手撑地，地上碎石尖锐，一下就将她白皙细腻的手掌划破。陆琪眼中顿时充斥着水雾，她忍着手中刺痛，以及刚刚摔倒时撞到小腿的钝痛，一瘸一拐的继续往前走去。

        她必须要找到一个庇护的地方。

        雨势渐大，落在树叶上，最终也滑落在陆琪的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觉得树林没有之前那么密集，她直觉前面一定有出路。

        她用完好的那只手擦拭着脸上的水渍，忍着腿上传来的阵阵钝痛，往前走去。

        然而陆琪还未踏上就在不远处的小径，却已经先一步滑落入树林边不见底的深坑中，她惊呼出声，侧身翻滚数圈，及至底部时已然失去了意识。

        雨水尽数洒在她苍白的小脸上，那平日里滋润的红唇此刻一片乌青。

        像是一副没有色彩的水墨画，更像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

        “属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赵东看到顾大人手中的深蓝色布条时，只觉自己已坠深渊。

        他刚刚拿到棉毯便见顾大人纵马而来，来者见只有他，冷然道：“陆琪人呢？”

        赵东赶紧汇报前因后果，却不曾想顾大人脸色愈发铁青。顾炎庭周身的冷气让赵东一颗心砰砰直跳，话音都还未落地，顾炎庭已径直向山上奔去。

        顾炎庭左手不自觉握起，看着浓云密布的天色，脚下更是生风。运气点地，迅步如飞，泥泞之路上竟没有半分痕迹。

        然后还未到一半的路程，雨水已有倾盆之势。

        赵东早已被甩到后头，等他再次找到顾大人时，只见对方手里拿着一条深蓝色布条，脸色阴沉，双眸泛着无尽冷意。

        赵东从未见过顾大人此种神色，周围又不见陆琪，此刻见此他直接被吓得跪倒在地，一个劲的说着：“属下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顾炎庭有些沙哑的声音低低传来：“你带两人速回衙门传人手，准备绳子以及干燥的衣物，绳子要多，速去！”

        赵东颤颤巍巍接了命令，将棉毯从怀里递给一旁衙役，带上了两人后，立刻出发。

        “泽栋，你带着其他人在这里守着，不许进出，若有任何可疑人物立刻拿下。待绳索来后，进来寻人的都拴好绳索，不得有误。”顾炎庭说完，接过来人递过的火把，又将衙役手中的棉毯拿过，之后便朝密林深处走去。

        张泽栋跪地领命，看着顾炎庭远去决绝的背影，神色凝重。腰间挂着的‘蔚’字令牌，晃动不已。

        顾炎庭一路顺着陆琪遗留的深蓝色布条走去，雨水淅淅沥沥，火把上的火焰亦明明灭灭，不过今日竟还顽强的坚持着。

        顾炎庭将手心的布条捏的死紧，此刻只希望陆琪一切安好，别的什么都可以慢慢来。

        他就不该只让赵东跟着他，不，就不该让她单独行动，就该顺了自己心意将她放在眼前看着。

        最后一张布条顾炎庭是在地上捡到的，火把上的焰火此刻也终于在倾盆的雨势中咽了气。

        世界被一片黑暗包围，顾炎庭虽不能视物清楚，但仍能感受到前面是一条死路，他正犹豫不决时，竟隐隐听到什么声音。

        他屏气凝神，然后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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