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初平十二年三月十七日。
阙初本来根据天象推断这场连绵的雨会在这天停下。
春雨贵如油,春日连绵的雨本是好事,然而雨下的时间这么长,恐有时疫。
阙初将手伸出门外,接下了一捧雨水,轻声叹气。
正在弹琴的乔曦禾抬头看阙初,浅浅一笑道,“老师,天机算不尽,雨总会在天晴那天停下的。”
乔平的事情,阙初和乔曦禾心有默契,现在只能以静制动。
比起乔平的事情,阙初其实更担心王子诚的事情会成为小姑娘的心结。
乔曦禾自那日深夜雨中大哭之后,再也没显出张扬的情绪来。
阙初关心小姑娘,想知道她现在的情绪,便含蓄地问她琴中悲喜。
没想到乔曦禾盈盈一笑,只道,“声无哀乐”。
此出自嵇叔夜的《声无哀乐论》,意思是音乐本声是没有悲喜的,所有的悲喜都是人听到音乐之后触发的情绪。
小姑娘明明知道阙初问的是她的心情,却拿这大道理来搪塞他。
“真是愈发顽皮了。”阙初笑着道。
小姑娘不愿意告诉他心情,阙初也便不再问,他在想着王子诚的事情。
阙初对王子诚的印象并不好,在阙初看来,王子诚不仅无知无畏,他还无情。
王子诚与乔柔嘉感情那样好,他明明知道把自己加在征辟名册上会让乔平为难,却还把自己加在征辟名册上,不告诉乔平,那就是明明知道乔平是不会答应的。
那他既知乔平不会答应,那他一定明白乔平的道理,乔平执掌整个尚书台,只要他“徇私”,哪怕只是看起来“徇私”,便很难管住手下的人。
在阙初看来,在他作出这个选择之时,他凌云而上的意志,就盖过了心中的情感。
在他接受了那位木世伯的推举的那一刻,他与乔柔嘉便再无可能了。
哪怕没有出这些事情,这个婚约也必须取消,否则乔平就无法在尚书台立足。
这便是为什么一开始阙初和乔曦禾都认为王子诚一定是被冤枉的。
因为他们都认为王子诚不会舍得与乔柔嘉这段姻缘。
如今这个局面,无论走向是如何。
对王子诚而言都是死局。
这个局中,那些书信是保乔平的一道屏障,世家造势,舆情四起,舆情到了不可挽救的程度,拿出这些书信,至少也能保住乔平性命。
但完全不可能保下王子城。
相反,如果乔平能脱罪,那所有重罪都会落到王子城头上,他的性命会成为平息这场风波的最后一颗棋子。
就算乔平获罪,王子诚也不可能逃脱罪责。
这是一步真正的死棋。
所以阙初和乔曦禾本都不相信乔平会这样算计王子诚。
那毕竟是乔柔嘉的未婚夫。
阙初思来想去,还是对乔曦禾道,“禾儿,回家吧,不用在这边等着了,如果有什么消息,为师会派人送过去。”
乔府。
乔府气氛低沉,尤其是在这阴雨天中,更显得雾气沉沉,众人脸上都有阴郁之色,除了乔曦禾和乔柔嘉的母亲林依还算镇定自若。
林依见女儿乔曦禾从书院回来,便问是不是有什么新的消息。
得到女儿否定的回答之后,林依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这几日的事情女儿乔曦禾都一五一十跟林依说得很清楚,她问乔曦禾有几成把握丈夫乔平会没事。
女儿乔曦禾告诉她九成。
林依了解她这个女儿,乔曦禾说的九成,拿便肯定是没事了。
乔曦禾说九成是因为,她会考虑一些正常人想不到却也不大能发生的事情,把这些事情归为那一成。
林依现在担心的是乔柔嘉。
王子诚与乔柔嘉是一年之前认识的,王子诚去医馆取药,刚好遇到了当时坐诊的乔柔嘉,这位王公子不仅长相出众,谈吐也不凡,最重要的是,与乔柔嘉很是聊得来。
林依和乔平都很开明,也不禁止二人私下见面,毕竟女儿和女婿培养感情也好,盲婚哑嫁的,婚后再发现性格不合便不好了。
这一年的时间,二人连一次架都没吵过,偶有矛盾也是不用一会便说开了。
乔柔嘉喜欢七巧居的桃酥,王子诚便每天早早排队去买,再遣人送过来。
王子诚是经商世家,颇有些家底,虽门第不高,配尚书令长女有些勉强,可又有什么关系呢?林依和乔平巴不得女儿远离纷争,王子诚对医道也颇有些兴趣,女儿女婿以后能一起悬壶济世,就更好了。
所以当林依听到女儿乔曦禾告诉她,王子诚会入狱获罪,乔平是事先知道的,她第一反应是震惊,而后是愤怒。
把朝堂之上的那些波诡云谲引到家里来作什么?
家是家,朝堂是朝堂。
乔平授尚书令的时候,林依便要他答应,无论朝堂上发生什么事,不可以带到家里来。
可终究还是波及了,而且竟是乔平有意的。
这对林依而言其实不可接受。
林依虽对王子诚是有些寒心,可是王子诚从小读书,突遇伯乐,激动万分,这是可以理解的,他以为征辟名册那些世家大族可以随意修改,所以以为他士叔找了人脉也理所当然不会有事,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些错处是真的罪不致死。
林依和乔曦禾都不敢将此时告诉乔柔嘉,可是又能瞒到什么时候呢?
王子诚总是要被问罪的。
王子诚下狱的这些天,乔柔嘉时时去探望,每每都红着眼睛回来,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之内,也不见人。
昨夜乔曦禾在乔柔嘉房间里弹了半夜的琴才将她哄睡着。林依心中五味杂陈,她看着乔曦禾,问道,“禾儿,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子诚吗?”
只见乔曦禾轻轻摇头,“女儿这两天也一直在想,可是真的是无法可想。如果爹爹事先是不知道钟太尉会做局害子诚哥哥的,那救出了爹爹,子诚哥哥也许可以得救,但是如今,女儿真的也想不出方法了。”
林依眼睛看向乔柔嘉房间的方向,有些担心会被乔柔嘉听到。
“禾儿,真的完全没有方法吗?”
乔曦禾见母亲如此,又闭眼冥想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丫鬟佩欢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大束带着水珠的桃花,今春多雨,桃花开得不紧蹙,但佩欢折那几支也算枝叶繁茂,很显生机了。
乔曦禾有些诧异,“佩欢,你折这么多桃花做什么?”
佩欢一边将桃花一支一支插入瓶中,拿起一剪子把多余的枝叶剪掉,一边道,“夫人吩咐的,说添些喜气,不要整天愁眉苦脸的。”
林依颔首而笑,危难之际,更不可一味地难过。
乔曦禾看着这一大束的桃花,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道,“母亲,女儿刚刚想到一个人,我去找他,也许可以帮我们。”
林依和佩欢一同将目光投向了乔曦禾。
乔曦禾感受到他们的期许,接着道,“宣王殿下。”
佩欢还以为乔曦禾说的是救乔平,只道,“二小姐,宣王殿下可是大贵人,他会帮我们吗?”
乔曦禾知佩欢以为她说的是去救父亲,但这误会不便也无需解释,便接着道,“佩欢,我曾经帮过宣王殿下几个忙,他念着这点,也许会出手相助。”
“哇”,佩欢的眼睛亮起来,“二小姐好厉害。”
宣王如此身份的人,在佩欢眼中,便如那天上的星辰,高不可攀。
自家小姐竟能帮得上宣王的忙,那简直就是戏文里写的桥段。
乔曦禾见佩欢如此,赶紧解释,“佩欢,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几个小忙而已,很小的忙。”
乔曦禾甚至用手指比划,试图讲清楚那真的是很小的忙。
可是在佩欢眼里,哪怕是很小的忙,她家二小姐能帮上宣王,那也是很了不得的。
那可是宣王,如今的皇帝和皇后唯一的嫡子。
佩欢眼中还是闪着光亮,“小姐,你刚刚说要去见宣王,那是不是得打扮得漂亮一点?小姐平日里穿得也太素净了……”
乔曦禾连连摆手,实在无法解释,只能道,“佩欢,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去去就回。”
佩欢拉着乔曦禾的手,“小姐带上我吧,好不好,我都没见过宣王是什么样子。”
“佩欢,我也没见过,这没有什么好好奇的。”乔曦禾这是拒绝的意思。
佩欢连连央求,“小姐,你就带上我吧,佩欢保证一定不说话,就乖乖跟在二小姐身边。”
乔曦禾架不住她这样央求,答应下来,只附在她耳边道,“待会我无论与宣王谈了什么,不要对任何人讲,尤其不可以对姐姐说,能做到我就带你去。”
佩欢就知道她家这位二小姐最好了,伸出尾指,“佩欢跟小姐拉钩。”
这去宣王府的一路上,佩欢都在好奇乔曦禾到底帮了宣王什么忙,可是无论怎么问,乔曦禾都不肯说,只是反复解释真的是一些不值一题的微小的事情。
最后乔曦禾被问得没办法,便道,如果佩欢再问,便不带她去宣王府了。
佩欢只得闭嘴。
一路上乔曦禾给佩欢交代了面见傅展需要的礼仪,佩欢也一一记下,佩欢和乔曦禾坐着马车来到宣王府,这一路的雨势不大,下了马车佩欢便给乔曦禾撑起了伞,等到乔曦禾递上拜帖,佩欢还是有些忐忑,宣王那样尊贵的人,真的会愿意见她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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